正文  第四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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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年,葉子修鄉試得了頭名,全家喜出望外。葉父特意向書齋告了假,帶了全家去向大哥報喜。
    厲襄天得知子修得了頭名,那高興勁兒絲毫不比自己兒子練成神功弱,剛聽完,就喜得到處大聲嚷嚷著說要擺宴,高高興興的張羅去了,望得厲妻好笑得直搖頭。厲家的弟子們都來跟子修道喜,子嫣樂得又蹦又跳,得意的跟每個人炫耀著,氣得厲靈沼直敲她的頭。
    子修看著,隻是輕輕柔柔的笑著,仿佛中了那個不是自己。他目光掃視了一番,卻不見在往日此時總霸在他身邊不讓他人近身的人,便問道:“厲姨,怎麼不見瀾五哥?”
    苗紫瓊也看了一會兒,奇道:“是呀,怎麼星瀾不在此?他應該知道你們要來的。”
    葉子修笑道:“可能現在五哥有事兒,晚上吃飯的時候,再告訴他這個消息好了。”葉北辰張了張嘴,又頓住了,沒說什麼。
    到了晚上,厲府是張燈結彩的,大院裏擺了十幾來桌,大夥兒吃酒劃拳,好不熱鬧!隻是葉子修有點悶悶不樂,到了這時,仍然沒見著厲星瀾。
    厲襄天也不禁有點生氣,說道:“這瀾兒!跑哪去了!這時還不見回。”
    剛剛從藥廬裏出來就坐的李自雲聽見了,道:“找星瀾麼?早晨瀾兒到我那兒,拿了一個月的藥丹,說是悟了火鳳第九層,要去山裏練功。一個月以後才回來。”
    厲襄天聽了,不覺一呆,望向葉北辰,正好對上義弟的眼,兩人心裏都明白,這隻怕是星瀾還不知道如何麵對子修,避開他的借口罷了。
    可聽得子修臉色一暗,厲襄天見了子修失望的神情,不由咳嗽一聲,道:“這星瀾!練武也可以緩緩呀,真是的。”然後勸慰著子修,“小修,你瀾五哥不過是到了這練武的緊要關頭,這才錯過了,你可得原諒他,等他回來,我叫他好好給你陪罪。”
    子修回了一個笑容說沒事兒,可心裏卻有點難過,本來這高興事兒他想第一個告訴他的,還想問問他為什麼自上次他寫了那封信後怎麼一直沒回他。可現在又見不到人了,臉上難掩失望之色,便是吃飯,也是隨便伸了伸筷子。
    又過了數月,子修仍是每天去書齋念書,跟小瑗呆在一起的時間也越來越多,書齋裏的同窗們羨慕的纏著葉子修,嚷著改日娶了小瑗可要好好請客。子修也隻是呆呆地笑著,甜在心裏。他總是隔幾日便給厲星瀾去封書信,但是他再也沒收到了他的回信,心裏難免有些失落。虧得子嫣隔些日子就來封家信,說厲星瀾現在多不得了,大半的時間都在山裏練功,才讓子修沒往別處想。
    不知不覺便過了兩年有餘。整兩年裏,子修沒收到過厲星瀾一封書信,去厲家也從未再見過一麵。子嫣來的家書裏,也經常提到厲星瀾,說著她瀾五哥多厲害,武功又精進了之類。每隔一些日子,便會收到厲星瀾派人送來的養生丹藥,或是每個季節裏時興罕見的水果。子修總是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回事,厲星瀾為什麼不願見他了。經常在入夢前細細想著自己做了些什麼,惹了厲星瀾,然而終究是想不出個所以然。
    兩年已過,陽春三月裏,子修十八歲了,而小瑗也十七了,這在平常的人家裏,早該嫁人了。不過是子修的夫子見二人情投意合,也不催促。隻是子修覺得,過了這些年,跟小瑗感情已是很深,雖兩人已私定終身,但終究沒個名份,便想跟父親說了,去夫子家提親。可是又覺得厲星瀾自小對他好,應該先告訴他,所以便在書信裏便提了,說是要在八月十五去小瑗家提親,希望得到厲星瀾的祝福。厲星瀾仍是沒有回信,子修很失落,也再無他法。
    過了數月,子修便告訴了父親,開始準備些聘禮之類。然到了八月初,突然發生了一件事,夫子與小瑗一夜之間全不知了去向,夫子甚至沒跟書齋裏告假,家裏也空空如也。子修四處查訪,隻知夫子家本在江西,與子修所在的裏水縣相隔甚遠。子修本打算去夫子老家去尋,卻因過於焦慮擔憂,染了風寒,臥床不起。厲父厲母陪著子嫣回家看他,而厲星瀾隨後也匆匆趕至,同行的還有神醫李自雲。
    李自雲探了子修的脈,便已有了醫治之法,出了子修的房門,便開了藥單吩咐下人去抓藥,把厲星瀾拉至一旁,說了實話,說子修的病本不難治,然心病卻比較棘手,讓他好好勸勸。
    半夜裏,昏睡著的子修突然醒了,睜眼卻望見將近三年未見的厲星瀾守在床前,不覺一呆。
    厲星瀾見他醒了,著急的問道:“子修,怎麼了?口渴了?要不要喝水?”語罷,忙在一旁的爐子上拿下水壺,倒了一杯水,扶起子修喂了幾口。子修仰頭喝完,又呆呆的看了厲星瀾一會兒,才輕輕叫了一聲:“瀾五哥。”便說不下去。
    厲星瀾隻是把子修的頭靠在自己的胸口,輕輕的抱住他。子修心裏覺著滿腹的委屈,卻不知如何說起,卻聽到厲星瀾圍著他的手緊了一緊,說了一句:“對不起!”
    子修扯開一絲笑容說道:“瀾五哥,不要緊的。是子修自己不好,身子不爭氣,怎能怪到五哥身上?”
    厲星瀾沉默了好一會兒,想要說些什麼,但終究沒說出口,隻是抱著子修在床上直到子修又昏睡過去,才小心翼翼地把他放躺在床上,緊了緊被子。
    厲星瀾瞧著塌上那個清秀少年,因病蒼白得如玉般的臉,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臉上,嘴裏不停喃喃的說道:“對不起!對不起!”
    過了幾日,子修的病情有了好轉,隻是一直不開口說話,聽得大夥兒的問候,也隻是笑笑點點頭。見子修沒什麼大礙,厲父厲母萬般不舍的帶著子嫣先回了厲家,隻有厲星瀾一直陪著照顧他,仍是夜夜守著,葉父葉母勸他也不聽,隻說自己是練武之人沒事兒。小修的身子弱,病好得慢了些。半月之後,待到子修能下床了,厲星瀾便帶著他在院子裏走動走動。
    十月裏的陽光仍是很燦爛的,太陽底下呆久了仍會冒一頭的汗。院子裏,厲星瀾扶著子修在石桌前坐下,那小心翼翼的樣子,惹得子修笑了起來,說道:“瀾五哥,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哪有那麼嬌貴?”
    厲星瀾眉毛一揚,也笑了起來:“看看,笑起來氣色才好些。”見子修聽得神色一暗,忙把石桌上的糕點擺到他麵前,道:“子修呀,你看你身子才剛好,吃點點心吧!”
    說罷,拿起一個遞到他眼前,子修接過,輕咬了一口,卻覺得那糕點清香四溢,入口則化,不禁眼睛一亮,看向厲星瀾問道:“瀾五哥,這不是齊三哥做的麼?”
    厲星瀾笑著點點頭,子修聽罷疑惑的問道:“齊三哥隻每兩年在五月做的,此時已入秋了,怎的會有?”
    厲星瀾笑著說道:“你不是最愛吃的麼,給你捎的都藏著掖著每天隻吃一點,要吃上大半個月。見你生病了沒什麼味口,就叫三哥給你做了些。”
    瞧他說得如此輕鬆,子修也沒再問下去,細細的品著眼前的糕點,隻道是齊三哥改了規矩,他哪知道厲星瀾花了多少力氣才騙得厲攸齊破了這個例。
    現正值秋日,柔柔吹過的風裏,滿是果子的清香,院子裏的那顆老梨樹,掛滿了顫悠悠的果子。厲星瀾一個飛身,摘了幾個梨子,挑了一個最大的洗了洗,便遞到子修麵前。子修抬眼望他的時候,正見著厲星瀾笑著,突然就有了一點陌生。
    近三年未見的厲星瀾,身材修長,常練武的緣故,身上沒有一絲贅肉,身形極好。自己在男子中也不算矮,可硬生生比他低了一頭有多。那雙黑漆漆的眼睛,仿佛黑暗裏閃耀著點點星光。
    葉子修突然覺得陽光很刺眼,用手遮了遮。他知道眼前的人,已長成了一個英俊奪目的男人,這樣的人,怕是很多女孩子喜歡的。
    正在他失神的當兒,一隻手輕輕敲一下了他的頭,便聽到厲星瀾埋怨的聲音:“小修!你怎麼老是這樣,動不動就神遊太虛去了。”
    子修摸了摸微疼的頭,想起從小到大厲星瀾總是動不動就敲他的頭,不覺笑了,他知道,眼前的人無論怎麼變,都是那個對他最好的瀾五哥。
    厲星瀾望了他輕輕蕩開的舒心笑容,不覺一呆,愣愣的看了半會兒才醒了過來,察覺了自己的失態,便輕輕咳了一聲,問道:“小修,剛才在想什麼呢!”
    子修伸手接過梨,笑道:“方才在想,瀾五哥幾年未見,卻是越發不凡了,怕是很多女孩子喜歡呢!”
    厲星瀾聞得子修的話,臉上竟微微一紅,道:“真……真的麼?小修覺得我長得還不錯?”
    子修見了此情形,不禁宛爾,笑著說道:“瀾五哥的樣貌豈是不錯,在我見到的人裏,除了厲六哥,沒人比得過你的。”
    厲星瀾聽得他把自己跟那長得比女人還俊俏的厲靈沼相比,臉色變了變,又安慰自己,小修這說的也算是讚美了。
    想到這裏,厲星星瀾無奈的坐在子修對麵,拿起一個梨啃了起來。
    兩人坐在石桌前,好一會兒都沒再開口,享受著這難得的寧靜。微風輕拂,陽光普照,似乎可以讓人忘卻許多惱人的凡塵俗事。
    厲星星瀾正閉目養神的當兒,卻聽到那頭傳來一聲輕輕歎息,忙睜眼看向子修,問道:“怎麼?哪裏不舒服了嗎?”
    子修輕輕搖了搖頭,沉默了一會兒,似下定決心般,對厲星瀾說道:“瀾五哥,待我病好了,我想去江西一趟。”
    厲星瀾聽得心裏一震,臉色也變得很難看,緊緊握了握拳,冷聲說道:“子修是想去尋那女子麼?”
    子修抬眼看了厲星瀾一眼,“嗯”了一聲。
    厲星瀾緊緊盯著葉子修,聲音已經微微的顫抖起來:“子修,你當真愛上那女子了麼?”
    子修並未作聲,隻是望向前方的草叢,神情落寞。
    厲星瀾心裏一痛,不由地抓了一抓胸口的衣襟,爾後神色冰冷,四周的空氣裏也覺得些涼意,子修不禁轉眼望向厲星瀾,卻見他冷笑出聲,對子修說道:“不用去尋了,我知道她現在在哪!”
    子修心裏一激動,不由起身走到厲星瀾麵前,麵帶喜色問道:“瀾五哥!你知道小瑗在哪?她……她現在怎樣了?”
    厲星瀾見他如此情形,更是氣極,臉上浮著一層青色,聲音也冷冰冰的:“那女人,早在幾日前已嫁作他人婦了!”
    子修聽得,有如睛空中起了一霹靂,腳一下沒站穩,一個踉蹌,扶住石桌才站定了,眼前一陣發黑,聲音止不住的顫抖:“嫁作他人婦……嫁作他人婦……不會的!不會的!我們才說好八月十五我去她家提親!不會的!”
    厲星瀾見他臉色蒼白,似乎一個不穩就會暈過去,便想上前去扶他,可一轉念間,他狠了狠心說了下去:“怎的不會?我派人去打探過了,她早已回鄉,嫁了一個富甲一方的青年才俊,日子過得快活著!”
    聽得此話,子修腳一軟,就要跌倒在地,厲星瀾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心痛地說道:“子修,別這樣!她配不上你的!”
    子修嘴唇發白,緊緊抓著厲星瀾的手臂,眼裏是一片慌亂,神情也恍惚起來,他望著眼前神色哀傷的厲星瀾,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待到他醒來時,已是入夜時分,床前圍著一大群人,厲星瀾坐在床邊,緊握著他的手,見他醒了,神色一喜。葉母見他醒了,抱著葉父喜極而泣。李自雲正手裏拿著銀針,見他醒了,便走到一旁的爐火上取下煎著的藥壺,倒了一碗藥汁交給坐在床前的厲星瀾。
    厲星瀾接過,舀了一勺在嘴邊輕輕的吹著,待涼了,才喂他服下。
    葉子修喝完藥,見著自己的母親正小聲的抽泣著,父親眼角也有點點淚光,心裏一痛,覺得自己很不孝,輕輕的喚了爹娘一聲,將他們召至床前,一手握住母親,眼角含淚,說道:“爹,娘,孩兒不孝,讓爹娘擔心了。”
    葉北辰聽得,歎息一聲,道:“子修,你沒事兒爹娘就放心了。”
    他輕輕點點頭,道:“孩兒以後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聽得他母親再也忍不住,放聲的哭了起來,葉北辰見妻子如此,便囑咐了幾句,便領著妻子回房了,其他擔心的下人也問候了幾句,便出去了。
    最後,隻剩得厲星瀾站在一旁,默不作聲。子修見了,輕輕的喚了一聲,厲星瀾走到他床邊坐下。
    子修見了沉默不語的厲星瀾,低聲說道:“五哥,對不起,累你擔心了。”
    厲星瀾也不答話,子修隻好倚在床邊,也不作聲。房中的燭光搖搖曳曳,照著子修蒼白的透著淡青色的臉,黑暗也似乎越來越濃,仿佛要將他吸入其中。
    厲星瀾抬眼見著,便心中一跳,終於開了口,打破了這寂靜,語氣裏透著一絲冰意:“你知道你暈了多久?”
    子修見他說了話,便抬眼看著他等著回答。厲星瀾背過身去,自顧自的答道:“三天。”
    子修聽得他語中竟透出一點害怕,他從小就未見過這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人有害怕的時候,可是眼前的人,就那麼倔強著,可分明透著害怕。子修很難受,支撐著起身,從他身後圍住他。
    被他圍住的人身體一緊,便放鬆了下來,說出的話裏透著哀傷仿佛要將整個人都浸住:“差點……差點……差點就再也見不著了……”
    話未說完,子修圍著他的手覺得一熱,有滴水樣的東西滴在他手上。
    子修慌了,他從未見厲星瀾哭過,可熱熱的這分明是眼淚呀!厲星瀾從小對他最好,他早已把他視作自己親哥哥,見此子修不知如何是好,隻是一直說著“五哥,對不起!五哥!對不起!”
    子修知道,此次,他隻為失去的人傷心難過,卻讓他最親的這幾個人日夜擔憂,是萬分不該的。此後的日子,他隻能拚命地養好身體,淡忘了小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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