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 亂紅之卷·今夕是何年 』  『 第四章 · 勸君更盡一杯酒 』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2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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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聲聲的清嘯響徹天空,傳得極遠,清亮悅耳,明晰動聽,滿座賓客顯然也聽到了,紛紛好奇地望出去。
    隻見夜空中,皎月邊,出現了一個小白點,越來越大,越來越近,伴隨著陣陣好聽的叫聲和扇動翅膀的聲音,一隻通身銀白、毛色光滑的白雕漸漸出現在人們的視線中。白雕在淩府上空盤旋了一會兒,似在尋找降落的目標。不過也僅是片刻,它就向暖玉廳的前庭俯衝下來,好像要降落在此,翅膀的撲閃帶來陣陣輕柔的風。
    此時滿堂的賓客皆已出來,先是一驚,這,這不是江湖人傳聞滅絕多年的冰顏白雕嗎?,到底載著誰。是來赴宴的賓客嗎?竟乘如此的雕,此人必定身份不凡。
    一陣琴音悠悠揚起,似是古代一種失傳的打擊樂器——“謦”所發出,是眾人從未聽過的調子。
    白雕似是聽懂了曲子所奏的意思,長嘯一聲,揮動翅膀的頻率慢慢降低,降落在暖玉廳的前庭中。
    大家都迫不及待想看看這白雕的主人是誰,可是它很龐大,翅膀也很寬,又背對著月色,看不清乘坐者,隻能看到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坐在它身上。有幾個心急的慢慢靠近,但未盡白雕十步都被它並數拂開。
    “過兒,勿傷人!”有女聲斥責一聲。過兒?淩寒的嘴角無聲抽蓄中,腦門上掛著黑線……那您是不是叫小龍女啊?不知道有沒有一襲白衣掩絕色。
    一個女子從白雕的背上站起來,輕輕跳了下來,輕踏玉步,衣袂飄揚,來到眾人麵前。不是白色。但是無論男女老少,呼吸均一窒。
    好美……
    微微上挑的黛眉,多情的丹鳳眼,妖嬈媚惑,長長的黑發隻用一支百鳥朝鳳鎏金釵斜斜危危綰起,有幾縷發絲綰不住而垂了下來,卻未有絲毫令人感覺淩亂,反而更襯出她的嫵媚姣美。身著挽雲銀纖領玄棉長裙,腰鬆鬆係著金絲寬月白緞帶,外罩一件淡紫色的薄紗,完美地襯托出玲瓏有致的身段。
    完全不同於雪韻的美。雪韻就如高雅素淨、與世無爭的白梅,她則如風情萬種、媚而不俗的玫瑰,全然不似的,卻又各自別具一格,自成一派。
    她徑直走到淩風止麵前,麵帶笑意地問道:“風止,別來無恙?”媚惑至極。
    “當然無恙。我真沒想到你會來,真是讓我十分地意外啊!”淩風止也淡淡笑著道。
    口氣輕鬆,還夾雜著淺淺的調笑意味,居然可以體現在素來冷口冷麵的淩風止上,兩人一乍看上去,竟似十分親昵。
    淩寒腦中警鈴大作。
    恩……很可疑嘛……到底是誰呢?
    據我所知,酷爹地生性喜清靜,並不特別好女色(喂,別想歪了,當然也不好男色),所以整個淩府隻是美人兒媽咪全權執掌“後宮”,連侍妾都未有一個……嗬嗬……要是第三者來插足我未來幸福的生活……那就別怪淩寒我不客氣啦!這位貌似有幾分姿色的歐巴桑……
    淩寒用一種十分挑釁的眼光看著來人,心想道。
    不光淩寒好奇她是誰,就連眾賓客也是一頭霧水兼很想一解其惑。本來麼,一美得不像人的女子當眾與一生性冷清的而且十分有個人魅力的男子狀似親密,無論是誰看誰都會覺得有問題的,更何況,這堂堂的正淩府夫人擺在這呢,今日又是淩風止長第一個孩子的滿月宴,大家在眾目睽睽看著呢,一向滴水不漏的淩風止也未覺有問題……這……
    最終,眾人及淩寒得出的結論就是:絕對絕對有問題。
    美人兒娘呦,您快點拿出點正室的威嚴來啊!先麵無表情地上下把這個女人打量幾眼,然後再用涼涼的、溫柔又不失威嚴的聲調喝問道:“你是何人?竟然在我淩府如此放肆!難道不把我這個女主人放在眼裏了嗎?”最後叫家丁把她轟出去,列入淩府“立入禁止黑名單”。
    淩寒很替她的娘親著急。
    突見雪韻輕移蓮步,走到那女子跟前。淩寒欣慰地微笑,原來我們是心靈相通的。眾人一臉八卦地巴巴望著。
    “這位姑娘,你可是鍾磬音姐姐?”雪韻柔柔地問道。眾人恍然大悟:哦,姐姐……原來這位才是正主。
    “正是磬音。突然來訪,未事先告及弟妹,請見諒。”鍾罄音歉意一笑,毫無扭捏之態,自然大方,瀟灑天成。
    鍾磬音?弟妹?鍾?淩?姐弟?
    眾人糊塗感更上一層樓。
    還是淩風止給大家解釋了。原來,這名喚鍾磬音的女子乃是淩風止的同門師姐,聰敏伶俐,八麵玲瓏,處世有道,因而人緣極好,尤其是與淩風止,他們師承一處,是以兩人義結金蘭,一直以親姐弟般相待。鍾磬音為現在滌塵宮,也就是淩風止與她的師門的宮主。
    淩寒見鍾磬音的眼睛望向淩風止時,雖有淡淡淺淺的戲謔之意,卻隻有姐弟之情,並無愛慕之意,也就消除了警惕。
    其他人卻在另一旁豔羨:這淩風止,上天是不是太優待他了?年紀不大未及而立卻事業有成,光宗耀祖,自己的妻子宛若淩波仙子,還有了一個女兒也就算了,居然還有一個容光絕色的是為江湖名門滌塵宮宮主的姐姐……
    唉……眾人心裏不免有感歎。人比人,氣死人。
    淩寒想的是:爹地是屬賈寶玉星係的,桃花燦爛……
    鍾磬音說道:“風止,我帶來了滿月賀禮,可否勞煩你叫幾個家丁與我去取?”
    淩風止訝異地一挑眉:“需要幾個人嗎?到底是何物?”
    鍾磬音一笑:“我拿下來了不就知道了。”
    她的笑靨映著內室的光華璀璨,琉璃鳳眼裏也光華流轉,白玉似的臉龐比月華還要美上幾分,折射之下,竟明豔不可方物,魅惑到了極致。眾人的心跳不聽話地快上了幾分,而後在心底默默驚歎一句:“這鍾罄音,竟有這般惑人魅力!”接著再一次把淩風止嫉妒得死去活來。
    而淩風止似乎並未動容,隻淡淡吩咐幾個家丁隨著鍾磬音去白雕處取賀禮。
    眾賓落座。鍾磬音的賀禮也到了。
    原來是幾壺酒。酒壺並不太出眾,僅為溫潤的碧色,也沒有太多的花紋,看起來舒爽宜人,內斂溫和。
    鍾磬音解釋道:“這是滌塵宮陳年密釀,名喚‘暮靄沉香’,滋味絕佳,堪稱一絕,乃是先師所釀,隻可惜釀酒秘方現已失傳,千金難求,也僅剩鍾磬音帶來的這七壺了。不過,這些雖看起來少,但是在座各位每人分一小杯略微品嚐也還是足夠的。”聲音並不是如少女的銀鈴般清脆,悠悠輕輕的,十分耐聽。
    大家一聽是絕世無雙、可遇不可求的密釀,都十分之期待。淩寒亦是如此,她高興壞了,在21世紀,她可是號稱“千杯不倒小糊塗仙”,喝個半瓶XO不在話下,沒有什麼人敢和她拚酒的,自從來到這裏後,她就再也沒碰過這些芳香四溢的小東西了,想念得緊,好不容易碰上了,雖然說很少,不能磨練磨練自己的酒量,但有總比沒有好吧,將就將就得了。(……這貪得無厭的孩子……)
    於是,在座的每一個人都分到了一小杯,約合幾十毫升的暮靄沉香,在淩寒的強烈攻勢(哭)下,也分到了其他人的三分之一。
    剛才一打開蓋子時,眾人便覺酒之精氣四溢開來,繾綣悠長,欲語還休,就像身處桃花林中,漫天漫天都是那豔麗的色彩,漫天漫天都是那淡淡的花香,緋色灼灼。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引出最纏綿悱惻的記憶。
    淩寒順著美人兒媽咪的手,飲下那少許的暮靄沉香。淡酒入腹,卻再也不感到身處溫暖春日的桃林,而是荒涼入骨,一把一把的寂寞紛遝而至,心酸而苦澀。
    山間的高速公路上,四歲的上茗縈和父母親驅車去郊遊,一路上歡聲笑語,和睦溫馨。這個場景她認得,這是父母親最後一次帶她外出。稍後,忽然父親驚呼:“方向盤失靈了!我無法控製!”然後,直直墜下山崖,起火,爆炸。而她,則在車墜崖前的那一瞬間被母親從車窗丟出。眼睜睜看著父母親命喪卻什麼也做不了。然後,她被路過的人送到醫院,再從醫院到孤兒院,自己孤孤單單,沒有父母親地長大。直到十三歲被元燦星爺爺領養。
    場景忽然模糊不清,扭曲,變色,旋轉,最後恢複正常時,場景已然變換。
    那是她十六歲的時候。花一般的年華。
    上茗縈去拍廣告,來到市郊,拍攝地點的附近有一大片的原野。原野上滿是各色的小花,燦漫而憂傷,上茗縈並未見彩色習慣性的熱烈,就那樣恬美寧靜地開放著,安靜得讓人心疼。
    休息時間,她並未換下拍廣告穿的鮮豔長裙,獨自一人漫步花田,雲定風清,太陽明朗卻並不熱烈,陽光懶懶的照到地麵,是足以讓人感到愜意的一個溫度。上茗縈慢慢走著,越走越遠,越涉越深。七彩的裙子幾乎與野花融成一片。如花的裙子,如花的少女。
    上茗縈停住了腳步。
    她看到了一個白衣少年,很高很纖瘦,就那樣靜靜佇立在花間,本應突兀的白色,卻不知道為什麼在一大片色彩斑斕的野花中幾乎分辨不出。她看不清他的容貌。卻在那一瞬間,上茗縈有點恍惚,有點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不真實卻又清晰的感覺。
    上茗縈上前去,和他交談。那個少年膚色白皙到幾乎蒼白,中長的墨發,眉眼淡淡,唇如櫻瓣,卻並不妖嬈,柔軟幹淨的感覺。他微笑著說,你迷路了吧。肯定句而不是疑問句。上茗縈點點頭。然後他淺淺笑出聲,說能在這裏迷路真是百年難遇的路癡奇才啊,笑聲襯得整個人都更溫潤起來,就如冬日裏從厚雲層裏探出頭的毛茸茸的太陽,格外溫暖。
    多麼夢幻唯美的開場,就像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的浪漫,每個女孩都期待著這種美麗的邂逅,特別是總有些太愛幻想相信誓言永恒愛能勝過一切的花季少女。她們卻忘了,現實畢竟不是童話。
    一年後,他說他馬上要出國深造,能遇見她他很高興。她明白了他的意思,恨恨地說,我討厭你,然後,倔強地上揚嘴角,轉身,眼淚也未掉落,她覺得不值得。卻並未留意到,他蒼白如紙的麵頰和微笑裏藏著的哀傷。她再也沒有去找他,也再也沒有見過他。直到,十七歲那年的清明節,她去陵園拜祭父母親,無意間看到了一個人的黑白照片。那個本該出國留學有更好未來的人的照片。
    他依然眉目如畫,笑容清淺,就如冬日裏最及時的那縷陽光,隻是更蒼白了,蒼白得令人心酸。
    她如被閃電擊中僵在原地。動用所有可以動用的資源,通過各個方麵,才知道他有先天性的心髒病,能活到不久以前已經是奇跡了。她這才知道,原來他一直瞞著她,知道自己大限將至,不忍讓他腐朽生命中的唯一亮色從此暗淡,是以狠狠把她甩開。畢竟,恨總比愛容易放下。那之後的好幾天,她幾乎拋開所有通告,一個人關在房間酗酒,不但不醉,還越來越清醒,一邊喝一邊流淚,似乎從出生到那時,都沒有流過這麼多的淚。她反複地想:我居然在最後的時候都沒有陪你一起走過,自以為是地放開了你的手……酒量,便就是在那時突飛猛進的。頹廢至極。
    那便是她的初戀,刻骨銘心的初戀。很老套對吧,簡直就是八點檔裏常有的狗血煽情戲碼,但是經曆到自己身上時,一切又都是那麼不同。
    現在她仍可以清晰地回憶起他骨節分明,纖長微涼的手指,他叫“小縈”時尾音親昵的上揚,他的淺淺微笑,印象最深刻的,依然是他們初見的時候,他佇立在一大片開滿各色小花的原野中,高而纖長的身軀,風拂起他白襯衫的一角,淡淡的眉眼,唇如櫻瓣,清淺的微笑,那麼好看。最美好的記憶。
    那些往事,那些故人,為什麼現在想起來,格外的,傷心呢……
    淩寒的眼眶承受不住重壓決堤時,她這麼想道。
    我居然哭了?自從瘋狂酗酒那次後,我還以為我的淚腺已經退化了呢……
    酒量好真糟糕,越喝越清醒,讓你想起傷情的事,提醒你,有些人,錯過了就是永遠的失去,再也,找不回來了……
    我現在才知道,我一直都在,倔強地故作勇敢……
    對不起,我沒能聽你的話,要堅強。
    她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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