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附骨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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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翩迭而逝,蝴蝶翻飛,一寸一寸一刻一刻就那樣掠過,留下劃心裏深深淺淺的痕跡,永不回頭。
“皇上,您的藥膳。”我躬身而上,端來日複一日的藥膳。太醫都說皇太極身體外強內虛,可也想不出別的辦法,隻能日日月月的滋補。太醫的話說的冠冕堂皇,其實就是說皇太極就隻剩了一副空架子,我以前也略看了些中醫書,皇太極這樣子,不病便罷,如若不慎,隻要一些個小病就能要了他半條命。
皇太極麵無表情的接過去吃了。布木布泰在一旁給他遞了茶。八月才剛剛開始,天就悶熱起來,我給他打扇,他卻揮了揮手讓我停下來,“不用。這麼熱的天,你也累的很。下去做自己的事情吧。”我看了布木布泰一眼,她衝我點點頭,我便行禮退下。
皇太極自從海蘭珠死後,真的是變了很多。身上再也沒有了那種睥睨天下的霸氣,連僅剩的傲氣也被這副身子給拖垮。我有時在想,如若皇太極先遇見的是海蘭珠而不是布木布泰,情況是不是會很不一樣。想完了又笑自己傻,哪有這樣的如若,就像如若我先遇見的是多鐸而不是多爾袞,我現在是不是已經在我的細水搖曳的江南漫步。
命運就是這樣的操縱著紛雜的一切,讓皇太極海蘭珠布木布泰彼此糾纏,讓我多爾袞多鐸相互牽掛,這才能稱為命運。
公元1643,崇德八年八月初九,命運注定這一日的黑夜特別漫長而黯然。
話還是要從前一天晚上,也就是八月初八開始說起。這日晚間,皇太極並沒有來用晚膳。我和布木布泰閑暇遊鬧時,她突然對我說,“上次海蘭珠送我的衣服你給放哪了?”我不知她怎麼想起的這茬,隨口答道,“哪個箱子底呢吧。”“找出來。”布木布泰平靜的說道,看著我疑惑的望向她,她又清晰的說了一遍,“找出來,全部。”
我以為她又是記起了什麼,要撕了燒了這衣服都是有可能。猶豫了一下,還是翻了出來。布木布泰把這些衣服一件件都鋪展在床上,悉心撫摸,就像是疼愛最寶貝的禮物一樣,“這一針針一線線可都是上好的手工織繡,不虧是皇上賜的。”我心裏一驚,“布木布泰……”“你放心,我就是隨便說說。”她打斷了我的話,又回頭打量了打量我,“你的身材跟她差不多啊,許是比她還瘦些,不過沒事。來,把這衣服穿上我看看。”布木布泰挑了一件鵝黃色的漢服遞給我。
我狐疑的看著她。“穿上我看看。”布木布泰又往前遞了一些。“穿,可以。你可不要睹物思人拿我出氣。”我接過衣服。“你說什麼呢?!”布木布泰笑罵我。
換上衣服我照了照鏡子,鏡子裏的人像換了一個一樣。滿蒙的衣服多是突出女子的英氣,漢人的衣服則是著重身量窈窕。布木布泰看了看我,笑著說道:“真是不錯。誰說你紅顏不老是禍害?你看,這細眉柳腰,小嘴紅唇,嬌俏的鼻子,水亮的眼睛,明眸善睞誰不喜歡。唉~也就是便宜了多爾袞那狐狸。”
我又對著鏡子轉了兩圈便要換下。“別啊,一會不是要找多爾袞去麼,穿去讓他看看。”布木布泰擋住我的手說道。“這樣不太好。被人看見怎麼辦?總不能給人送到槍口上去拿把柄吧。”我搖了搖頭。
“這會子誰還在外麵亂逛。就是被人發現了也沒什麼,反正是海蘭珠送的,我看皇上還能說出什麼來。”布木布泰給我帶了幾個珠花,“現在就去吧,這裏沒什麼事了。”
我披了鬥篷往多爾袞額娘的院子裏走,心裏卻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好像忘記了什麼卻總也記不起來。低頭看見了身上穿的衣服,咬了咬牙就拐彎去了關雎宮。關雎宮燈是長明的,聽說皇太極有時還會回來看看,裏麵也總是打掃著。我脫了鬥篷在屋裏回想著當初的很多事情。
突然有人從後麵緊緊抱住了我,“海蘭珠,海蘭珠……”我掙脫不開很是著急,“皇上,皇上,我是蘇茉兒,我是蘇茉兒。”皇太極愣了愣,轉過我的身子才發現我真的是蘇茉兒。我正要為自己這一身裝扮請罪,他卻淺淺的笑了笑,“衣服不錯。是當初海蘭珠送的吧。你穿著倒也合適。”
“皇上……”我話還沒說完,皇太極又抱住了我。“我,我,我……”“我知道你是蘇茉兒。別擔心,我就抱一會兒,就一小會兒。”皇太極把下巴擱在我的肩後,低沉著身影說道。
我盡量讓自己放鬆,又記起那日我們一起去給海蘭珠掃墓。皇太極真的隻是過了一小會就放開了我,“蘇茉兒,把我扶到凳子那去。”我抬起頭才發現皇太極嘴角全是血。“皇上,我給你叫禦醫好不好?”我扶著他道。他搖了搖頭,“我沒事。你也不要再對別人提起這事,尤其是布木布泰。”
“皇上,我給你叫池禦醫好不好,我保證他不會告訴別人,連多爾袞也不會知道。”我跪在他麵前請求道。皇太極把我拉了起來,望著我看了好久,開口道:“蘇茉兒,朕做了很多利用你的事情,有些你知道,有些是被多爾袞攔下來了,你不知道。先不說別的,就單單是朕明知道你和多爾袞相互愛戀,知道你向往自由,可還是把你困在宮中當人質。你難道就不覺得朕是死有餘辜嗎?想起這個,你現在還想替朕叫禦醫嗎?”
“皇上,蘇茉兒身在宮中,就該學會利用與被利用,該學會怎樣保護自己,保護別人。這都怨不了旁的人。”我看著皇太極,鎮靜的說道,“如若今日陛下不讓我宣禦醫,我回去就會把這事告訴多爾袞。皇上要麼現在就殺人滅口,要麼就讓奴婢給你去宣禦醫。”
皇太極笑了笑,“真不愧是多爾袞的心尖,氣勢智謀一點都不遜色。你知道朕不可能殺了你。但,朕也不會去宣禦醫。”他邊說邊隨意的從桌上拿了一杯水,“朕沒事,隻是累了,休息一會就好。你若是不信就留著,親眼看著等我好了在走。”剛說完他的手卻一抖,一杯水澆到了香爐裏。香爐裏發出“呲”的一聲,用盡最後的餘熱發出了一絲濃鬱的香味,好像就是以前海蘭珠病倒前剛換的那種香料。
我突然笑了笑,記起以前我每次來找海蘭珠說話,如若遇上那天點這個香,她是決計不讓我聞的。我笑說她小家子氣,舍不得把她那勾人心魄的本事教我。她還笑著打我說,“你還用的著跟後宮那些不成器的嬪妃們學?隻有那些人才用催情香料。你啊,用這張小臉就夠了。你站在那,穿個桃花紅的旗裝,就算是不施粉黛在這後宮三千中也是十頂十的姿色。要是遇見你高興,甜甜的一笑,眯彎了眼睛,就連風姿綽約的多爾袞他也擋不住。”
“你不為那個,幹嘛燃香呢?”我歪著頭問道。她也收了剛才取笑我的不正經,看著遠方說,“為了求個心安。”
許是我發呆的久了,在回過神,皇太極正看著我,臉色真是好了很多。他端給我杯茶,“想什麼呢?”“沒什麼,以前舊事了。”我惶恐的接了過來,喝了口茶,又仔細打量了一會皇太極,“皇上你是真的累了嗎?這麼休息了一陣,感覺像是好多了。”
皇太極笑了笑沒有說話,他示意我在他身邊坐下。我看他神色無恙,也不再糾纏叫禦醫的事了,就坐了下來。
“蘇茉兒,你看這萬裏江山景色可曾合你心意?”皇太極目光放在了天空中很遠的地方,“可這紅塵滌蕩的景色,卻是掌控在這四四方方的宮牆內。這裏的每個人心裏都藏著一根針,這根針隨時會置人於死地,卻也會在午夜夢回時,疼的自己死去活來。可就算這樣,這根針仍然被大家視為珍寶。”
他把目光收了回來,他看著我,“年輕時,我總想,我寧願孤獨,也不願與歸咎同宿。可臨老,卻連累了海蘭珠。”他輕輕的走到我身邊,抱起我放在了海蘭珠的床上,替不能動彈的我蓋好被子。
“我想你也太累了。你隻是需要好好休息一下,等你在醒來,這裏就再也困不住你了。我已寫好了聖旨,放在了豪格那。”皇太極坐在我身邊,似一個遲暮的老人一般絮絮叨叨。
他曾經是那樣一個驕傲霸氣的君主,永遠活的氣宇軒昂,同時又用他與生俱來的溫柔和熱情在動員著這個神奇的土地上的每一個兵將來為他的夢想奮鬥。然而,此刻,我卻一直在心裏懸著一個念頭,我覺得他時刻都能失聲痛哭。因為我在他的眼中看到的是毫不遲疑的悲傷以及濃鬱的疲憊。
“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海蘭珠是我生命裏的空前也是絕後。似乎不用我說,她永遠明白我的抱負以及不能施與她的愛戀。我對她說,我不能把我的愛情分為兩半,雖然我很想。她說她亦然。當時我並不明白她的意思,現在想來卻愈加清晰。”皇太極說話時語調低沉而緩慢,就像隨時可以睡著般,但字裏行間卻依然鎮靜而悠長。
“我當然知道她是林可丹汗的側福晉。我當然知道布木布泰也了解這一切。我任布木布泰發作,這是我唯一能證明我愛她的地方。是我不能保住海蘭珠的孩子,斷了她唯一生的希望,讓她鬱鬱而終。而今,我也終是落的這樣的結局,就算是對她也有個交代。”皇太極站了起來,他看著我,微微一笑,“蘇茉兒,記得你的堅強,那是比皇權更威嚴的力量。這種力量讓我慕而不能得。”說完他便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我看著他的背影,腦袋裏昏昏沉沉。可我卻能清晰的感到他是在跟我道別。
我突然明白,他心裏蘊藏的連綿而富有的感情,永遠表現的軟弱笨拙以及不合時宜。這讓美好的愛情成了他心裏的針,斷送了海蘭珠而布木布泰的同時,也終結了他自己的命運。
等我在睜開眼睛的時候,床邊坐的是多鐸。我依舊是渾身酸軟,我掙紮著起來,抓著多鐸問,“什麼時辰了?”多鐸扶著我回道:“卯時了。”“多爾袞呢?”我掀了被子要起來,卻被多鐸又摁了回去,他端了杯茶給我,“我哥調兵去了。”
我一驚,打翻了茶,“調兵?!”“是!我哥說讓你不要操心這些事情。要麼就回永福宮陪莊妃娘娘,要麼就待在這,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多鐸又倒了杯茶給我。我端了過來,“這茶……”“換過了,我剛遣人去沏的。”我放心的喝了下去,確實也是沒力氣走路,便跟多鐸說話,想知道些外麵的消息。
“我哥昨天晚上就一直在這陪你,直到今天上朝才換我來。他還給你換了安息香,想讓你能多睡一會。”多鐸跟我說。香,是了,應該是香爐的問題。海蘭珠死活不讓我用這個香,皇太極在我進來也澆滅了這香,就連滅了的香爐多爾袞也迅速換掉。
“扶我回永福宮。”我覺得身上力氣回來了些便要回去。多鐸卻不急不慢的說道:“永福宮我哥會照看的。我覺得你還不如就在這,死活我又不能讓你被豪格弄了去。”我沒空跟他鬥嘴,他看我神色急切便也不再多言,扶我回去。
我進了永福宮,多鐸沒有跟進來,他說他在外麵守著。推門進去,布木布泰正坐在桌邊喝茶,福臨睡在她的床上。她並沒有任何不同於以往的神色,仿若今天是沉悶的宮廷生活裏在平常不過的一天,甚至在今天,她的表情似乎更加的不耐煩。
看見我進來,她露出了一絲迷茫,隨後又被厚厚的宮粉淹沒,找不出任何一絲痕跡。我卻突然記起曾經看過的一個電視劇,它說,在你不知道應該說什麼的時候,說實話往往是最聰明的選擇。
現在,布木布泰無疑是這個皇宮裏最具有聰慧和明智的女人,她以一個母親講故事的語氣對我展開了這個瞞了我兩年的事實,它讓我覺得似乎過了一輩子,還要久……。
“我知道了她的由來,卻並不急於逼迫她。就像貓捉耗子般享受掌控的樂趣。後來,我終於明白,再絕望的老鼠也會費力反抗,我知道,我抱負這個世界,這個人生的機會來了。我時刻找機會提醒她曾經她對於林可丹汗發出的誓言,又借機會找旁人給了她一種熏香。那名字可真美,叫“一醉千年”。醉時當然千年,可醒了,就是一刻也受不了的煎熬。”
“她的孩子不知是先天不足,還是被人動了手腳。可我知道當一個母親失去孩子那一刻,在美的夢也都會醒過來。她悲傷欲絕,引發了她體內熏香沉積下的毒素,於是鬱鬱而終。熏香本身無毒,有毒的是她的心與情。就像酒本身無害,有害的是喝酒的人的心情。”
“她知道自己命不久已,就寄望下輩子能了斷三生,輕鬆的活著。所以當她知道了是熏香出了問題,她依舊的繼續用著,她說服自己是為了兌現她的諾言,替林可丹汗報仇。她死後,皇太極很悲傷,但幸運的是他用那熏香並不久。我繼續的在長明的關雎宮裏點著那種熏香,如若他不曾經常去那裏背叛他的愛情,他就不會有今天這樣的局麵。”
我驚訝於自己的冷靜與鎮定,我沒有衝上去狠命的跟布木布泰理論關於皇太極的愛情歸屬,也沒有撕心裂肺的為了海蘭珠而哭泣,我隻是很認真的看著布木布泰,彌漫在我倆中間的是無邊的寂靜,她臉上的兩行清淚順著臉頰緩緩而下,卻被她迅速的擦了去。
我記起了一段話,這讓我前所未有的了解了我自己:我想,我並不如皇太極所誇獎的堅強,我是懦弱的,我的懦弱來自我有限的才能和我對自己的才能所能奢望的目標的正確認識。正因為我是懦弱的,所以我的懦弱使我明智,我的明智賦予我別人想不到的勇氣。
我要去見皇太極,雖然已經過了一整天了,我並不知道他現在到底是什麼樣的狀態。可我不願在像以前一樣等待在永福宮裏,聽著那一聲聲刺耳的唱喏響遍皇宮的每一寸天空。這讓我覺得我仿佛是法海金缽裏的白蛇,就算有滔天的法力也逃不出去。
外麵下起了雨,漆黑的夜幕籠罩著肆虐的瓢潑大雨,遠處的地麵濺起了一片白茫茫的水霧,模糊了這個我生活了十幾年的牢籠。
永福宮被多爾袞排來的人團團的包圍著。但,所幸多鐸並不在我所出去的門外。我用我在這宮裏的一切威嚴和權利斥退了上前攔我的侍衛後,我踏上了前往皇太極寢宮的道路。但我卻並沒有進得宮內,皇太極僅僅是讓我站在了窗前,他命人打開了窗戶,而且讓很多侍衛和宮女陪在我身邊,我們大聲的隔著窗戶交談著。這一切,都是為了避嫌。
預先知道皇帝會死,這像是個天方夜譚似的笑話。可我們卻都知道,此時的皇宮是靜謐的,但是一但過了此夜,今晚的一切都是敏感而多疑的。
我記得他此生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便是,“不要害怕命運的吞噬,隻要你的靈魂潔淨無比。”這句話在我看來毫無意義,甚至對於我以後都沒有任何可以用來懷念他的價值。或許,這僅僅是他想讓我轉達給布木布泰的一句話。
而在我躲在皇宮的一個角落怎麼也想不明白的時候,身後有一個溫暖的臂膀環抱住了我,他用一隻手給了我回家的方向,另一隻手替我遮擋了這滿城的風雨。
我和多爾袞在回永福宮的路上遇見了多鐸。他出奇的沒有數落我,隻是跟他哥一樣,靜靜的走在我的身旁,直到我們遇見了豪格。這麼大的雨他沒有打傘,甚至腳步有些酒後的踉蹌,在他快要摔倒的時候我走出了多爾袞的傘,半抱住了他,“肅親王,你怎麼在這?”
他幾乎睜不開眼睛,直往地上躺。多鐸拉起了我,“管他做什麼。弄髒了你的衣服!”我看了多鐸一眼,並沒有說話,而是繼續的用力拉起豪格。多鐸像是有些生氣,“我哥那麼忙,他送你回去,你還有時間管豪格?!”我狠狠的一甩手推開了多鐸,“你若有事便去辦你的正經事去,我也有我的事,我們各辦各的事,你何必來管我?!”
說完我又看向多爾袞,“你呢?也覺得我不該管他?”多爾袞顯然也是極不同意我照看豪格,但他素來疼我,不願我受委屈,隻能妥協道:“多鐸,你和蘇茉兒一起把他送回去,然後你親自把蘇茉兒送回永福宮。不要讓她在出來一步。”說完他便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轉身走了。
多爾袞,如若說這場驚天的遊戲裏,布木布泰是遊戲的玩家,你卻是遊戲的旁觀者,甚至是在布木布泰手足無措時你還可以幫她穩住陣腳,繼續遊戲。
我把豪格扶了起來,可沒有多鐸的幫忙我是怎麼也送不回去他的。隻能把他帶到了多爾袞額娘的那個小院裏。剛把他扶著躺下,多鐸就急著拉我回永福宮。然而就在這時,扯天鋪地的聲音此起彼伏的響起,我愣了一下,便甩開多鐸準備去燒熱水。
我從屋裏翻出多爾袞以前的衣物,遣人來給豪格沐浴後換上。多鐸氣的不跟我說一句話。我坐在豪格床邊看著他,他似是清醒,似是糊塗。要我說,他現在寧願糊塗。不久後多爾袞就來了,他站在我身邊冷冷的看著我,“蘇茉兒,你還要鬧到什麼時候。”
我站了起來,看著多爾袞,用手摸了摸他的臉。站在這風雨中,他的臉頰上還有未擦幹的雨水,“多爾袞。什麼時候你才會變回來?”
“你從未忘記過報仇。為了你的額娘,為了你的多鐸,為了我。現在的你已經到達了仇恨的頂峰,你被憎惡掩蓋了雙眼,被怨恨蒙蔽了心,你隻記得報仇,隻記得毀滅。你可曾回憶起當初你額娘去世時你的隱忍,看著豪格,你可曾記起你的當初?”
多爾袞給我擦了眼淚,輕輕的吻了吻我的額頭,“他醒後,你要回永福宮。”說完就帶著多鐸走了,隻剩門外不知何時多了的士兵。
豪格慢慢的睜開了眼睛,他冷眼瞧著我和多爾袞的這次不歡而散。他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蘇茉兒,聖旨是在我這。如若想要,這樣還不夠……”我冷笑著看著這個可憐的大阿哥慘白的麵容,他昨日,不,或許今日早上還如一個等待被這個天下所擁立的皇子,此刻卻酒氣熏天如街邊最不得誌的地痞。
他和他父親一樣驕傲而高貴的骨氣被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濺上了不能忽視的泥點。我並不急於揭穿他僅剩的那些浮誇的堅強,而是就這樣靜靜的打量著他。等他轉過了頭,我才開口道:“那聖旨你大可以燒了,撕了,毀了,最好吞進你的肚子裏,讓我看不見,找不到,拚,都拚不起來。”
我繞著走到了他的麵前,“你大可以在在這多休息一會,等多爾袞再來接我去太後宮裏時,或許我們可以一路走。”豪格看了看我,正了正衣冠,開門走了。雖然他穿著多爾袞優雅而潔白的衣物顯的那樣的局措與不搭調,但卻挺直了身板,仰起了頭。
我回到永福宮,外麵的士兵更多了些。推門進去,看見布木布泰和福臨都穿著孝衣。福臨眼眶發紅,顯然是剛哭過,被布木布泰抱在懷裏。
“福臨,來,來蘇嬤嬤這。”我站在那招呼福臨。福臨長的很像皇太極,卻比皇太極柔弱些,要不說他們愛新覺羅家基因好呢,福臨這麼小就唇紅齒白的,長大了肯定也是個美男子。
福臨掙紮了一下布木布泰的懷抱,布木布泰放了他下來。六歲的他還不明白今後將麵對的是什麼,他僅僅知道的是他再也見不到他的皇阿瑪。我跪在地下抱著他,“福臨啊,你傷心麼?”福臨抱著我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蘇嬤嬤,我想皇阿瑪,可額娘不讓我去看皇阿瑪。”
布木布泰突然站了起來,厲聲道,“不許哭!愛新覺羅家的男孩子隻許流血從不流淚。”福臨嚇了一跳,但卻努力忍住眼淚,隻是爬在我肩上不停的抽泣。我把他的身子扶正,給他擦了擦眼淚,“福臨,你是男子漢。你阿瑪那麼喜歡你,你要努力替你阿瑪繼續管理好他的江山,如果你哭就代表你軟弱,那你的江山就會被別人搶走,你的額娘就會被別人欺負,你明白嗎?”
小小的福臨直起了身子,扯起袖子也給我擦了擦眼淚,“蘇嬤嬤,你別擔心福臨。福臨一定會替皇阿瑪好好管理他的江山,也一定會保護好額娘和蘇嬤嬤,我不會讓別人欺負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