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的冬天特別的冷，我見天的躲在屋裏不願出去。崇德七年的年關，由於宸妃喪而停止，舉國停止筵宴。多爾袞沒有回來，多鐸也在前線拚命。
    落雪了，布木布泰走到我身邊和我一起看著窗外的景兒，道：“思景思人，一寸景抵不過一場相思。”我笑，“怎麼？這幾天皇上不都在陪著你，你還思誰？”布木布泰苦笑著搖了搖頭，又看向窗外。
    三月，多爾袞和多鐸一起回來。一起回來的還有一個人，或者說一個戰利品——洪承疇。
    多爾袞還複親王爵位，多鐸被升為了多羅豫郡王。可現在這豫郡王禮儀風度全不要了，在院子裏揮舞著手直嚷嚷：“那個老色鬼！皇上派了十個美女服侍，還在擺譜！要我說還不如給上他一劍了結了算，省的糟蹋我們滿蒙的好女兒！”“你是氣憤他有十個美女呀，還是氣憤他不肯投降啊？！”我打趣他。
    “我嫉妒他？！呸！那個老不修，老色鬼！我多鐸風流倜儻怎能嫉妒那樣的人，再說，就我還用嫉妒他？我要什麼沒有啊！百個美女都不成問題！”“哦？真的？”“我……隨便說說而已…。。”多鐸紅了臉，低下了頭。我聽完後實在忍不住笑的彎下了腰。
    那邊，多爾袞和皇太極都在太廟的一個房間外向裏窺視。裏麵自然是範文程再勸降洪承疇。不一會，範文程就告辭出來。多爾袞和皇太極相視一笑，多爾袞搖了搖頭走了，皇太極則是暗罵一聲“狡臣！”
    “這是為什麼？”我瞪大眼睛問多爾袞。多爾袞把我的手暖在他的手裏，跟我解釋，“那洪承疇在和範文程談話之間，一塊燕泥落在了他身上，他很自然的伸手彈掉了。他對他自己的衣袍都如此愛惜，何況他自己的性命？！他隻是不知道在等什麼，投降早晚的事了。”
    我倒覺得新鮮開了，“這人到也有趣！你們也夠老奸巨猾的了。”多爾袞沒說話，隻是把我抱在懷裏，過了好一會才出聲，“很難過嗎？那個時候，眼睜睜的看著。”我緊緊的抓著多爾袞的衣襟，思念海蘭珠的眼淚才不受控製的湧了出來，多爾袞更緊的抱住了我，輕輕的說道，“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蘇茉兒，幸好我還有你……”
    “我不做知音，知音多沒好下場。”我記起了海蘭珠臨死前的話，邊擦眼淚邊跟多爾袞說。多爾袞笑的清雅，給我擦了擦眼淚道，“好，你說什麼便是什麼吧。”
    知音多沒好下場。當初伯牙摔琴以酬高山流水的知音，琴碎了，心又豈能好過。如今海蘭珠命喪紅牆內以追無上崇耀的知音，命都丟了，情又何堪。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
    “知音多沒好下場。”，我站在太廟門前，看見多爾袞站在門外，隱約的就知道是什麼事了。“你別看著我，我也是被聖旨宣來的。要不是見著你，我還不知道是什麼事呢。”我看著多爾袞鐵青的臉色說道。
    “蘇茉兒來了啊。”皇太極從多爾袞身後走過來，身後跟著豪格。我就知道有豪格在就肯定沒好事！多爾袞轉過身，我們行了禮，多爾袞就把我拉到他身後。他仰麵盯著皇太極看，絲毫不讓步。皇太極也不說話。豪格則是微微帶笑。
    我往多爾袞身後躲了躲，用手緊緊的攥著他衣服。有多爾袞在我雖然不懼怕，但我也很擔心他因為我再跟皇太極起衝突。再說，我也確實不想去勸降那個老色鬼。何況是用色誘！
    正在僵持，就見布木布泰一身宮女打扮走了過來，從多爾袞身後把我牽了出來，“我和你一起去。”皇太極瞪大了眼睛看著布木布泰，豪格也皺緊了眉頭。多爾袞倒是開始冷笑。
    布木布泰隻用了一句話就擺平了皇太極，帶著我走向了那個關著洪承疇的屋子。她鎮定自若的對皇太極說，“不僅是她能幫你解愁，我隻想告訴你，我也能為你分憂。”
    端著盤子我倆站在門口，我狠狠的咽了口口水，看看布木布泰，她也是輕輕舔了舔嘴唇。今天如果真的出了事，我還好說，把我逐出宮去還正合我意呢。可布木布泰就隻有自裁以謝天下這一條路了。我回頭看了看多爾袞，他衝我微微一笑，讓我不要擔心。又瞄了皇太極一眼，表情甚為複雜。我最後還順帶狠狠瞪了豪格一眼。
    “我們進吧。”布木布泰伸手敲了敲門。裏麵一個低沉的聲音答道：“這又是派了誰來，我勸你們還是別白廢力氣了！”布木布泰沒有答話，推門進去了。
    “洪經略果然忠勇可佳。”布木布泰揚聲稱讚道。“哼~我豈用你們蠻邦稱讚。”洪承疇不屑之極，隨後又打量了我們兩眼，輕薄道，“今天倒是換了兩個更漂亮些的，在我漢家天下也顯有之絕色，你們這美女倒是不少。”
    “洪經略萬萬要低聲些。”布木布泰往他跟前走了兩步，“我姐妹二人費勁周折才條換來給洪經略送水食的機會。無非是仰慕經略人品忠實，又聽說經略極其風流瀟灑所以才特來瞻仰一番。”
    洪承疇想是極其驚訝，“哦？你們也聽說過我？”“那是自然，洪經略大名，我們自然是仰慕的緊。我們私下都說，洪經略雄才大略，文治武功都是極品，我們姐妹能來跟洪經略這番交談自然也是糟人嫉羨。”我也緊著接話說。
    “可是經略卻一心向死，不肯再給天下女子機會啊。”布木布泰搖頭歎道。“唉~不是我想不開，實在是……一言難盡啊。”洪承疇搖頭自歎。
    “洪經略自然是盡忠盡義，可明帝昏庸，這般盡忠豈不是愚忠？！天下民不聊生，這又哪來的義？”布木布泰說完後示意我把參湯端來，我打量了下洪承疇的表情，心裏暗暗覺得他也不過是下不來台而已，柔聲道，“洪經略大仁大義，我姐妹二人能得如此交談機會已是心滿意足。隻是洪經略性命攸關，聽說你多日未曾進食，這參湯也是我二人一番心意，洪經略可否賞臉？”
    洪承疇略微猶豫了一下，便端過來吃食。其實洪承疇也是麵容俊朗之人。隻不過比起多爾袞和皇太極來說就差了不是一個檔次了。看著差不多了，我和布木布泰就準備告退。洪承疇卻一把上來拉住了我，“我……我也不求別的。姑娘可否陪伴在下一時片刻，在下死無憾矣~！”
    我心裏一麵暗罵真不虧多鐸罵你老色鬼一麵卻在掙紮，我可不想給多爾袞帶綠帽子。布木布泰似是有些慌亂，肯定也是沒想到洪承疇居然這麼不矜持。我怎麼推也推不開洪承疇，雖然知道多爾袞就在外麵，可如果我大聲呼救，今天這場功夫就白費了。我隻能給布木布泰使眼色，讓她快些出去，怕再連累了她。
    天啊！不是說送了十七八個美女，這老色鬼碰都不碰麼，怎麼輪到我倆就遇上他色性大發呢。正在想辦法，衣領的扣子都被撕裂了。布帛破裂的聲音突然讓我冷靜了下來，“洪經略這是把奴婢當成什麼人了？！”洪承疇停下了手，歎道，“再下雖知有些魯莽，唐突了美人，可……”
    我不再掙紮，朗聲道，“奴婢是真心仰慕經略，可奴婢未進宮前也是書香世家，奴婢雖不迂腐卻也習得列女傳。如果經略出得屋去，小女為奴為俾伺候經略心甘情願。可如今，這般狀況，如若經略一死殉國，你讓小女如何？”洪經略鬆開了手，悵然若失的坐了下去。
    布木布泰過來拉著我趕緊出了門。剛一出門多爾袞就把我抱住，給我披了鬥篷，緊緊的抱著我，也不管皇太極和豪格就在後麵。“沒事，沒事，我沒事的。”我被他抱的快喘不過來氣。皇太極看著我倆這樣也隻是輕輕的笑著似是無奈的搖了搖頭。
    布木布泰也走到皇太極麵前，微微一笑，傾城傾國。皇太極輕輕的摟住了她，“幸好你沒事，幸好……”
    後來，皇太極過了幾個時辰又親自進去勸降。我們都在外麵候著。用的是最經典的溫柔手段，把自己的貂皮大衣解了下來給他親自披上，把那老色鬼感動的天上地下的立馬下跪伏降。
    皇太極大宴群臣。布木布泰也落座皇太極身邊，我自然在旁邊伺候，看著多爾袞鐵腕風流，穿著我給他繡的王服舉止優雅。多爾袞也會在閑暇時溫溫柔柔的看著我，我們雖不說話，我們雖隔著人潮湧湧，可我知道，心在一起。我已不奢望別的，這是最好……
    “洪大人！”索尼前去打招呼。“索大人。”洪承疇也是回禮。“洪大人前途無量啊，我主可是很看好你啊！”“索大人客氣！還得仰仗您多多拂照。”
    “索大人，這皇上身邊的人是？”洪承疇低聲打聽。“那可是皇上的寵妃，九阿哥的母妃，莊妃娘娘。洪大人為何打聽此事？”“不瞞索大人，下官當日不肯投降，是這位娘娘和她身邊的那位小宮女一語驚醒夢中人。”“啊？！還有這事？”索尼驚訝道，隨後又很快平穩了下來，“洪大人，下官勸你一句，此事莫要再提了。對了，你沒有……吧？”“那道沒有，我當日就覺得莊妃娘娘端莊貴氣非常，沒有做出越距之事。”“那就好……那就好……”索尼撫了撫胸口道。
    “索大人，那位小宮女？”洪承疇接著打聽。索尼噗的一笑，“還小宮女，她叫蘇茉兒，她是莊妃娘娘的近侍，進宮都十年了，哪裏是什麼小宮女。”洪承疇點了點頭，道：“下官對蘇茉兒頗為感興趣，不知如若向莊妃娘娘討了去，她可願意賣我這個麵子。”索尼一聽，差點一口氣沒上來憋過去，苦著臉說，“洪大人，我勸你還是算了吧。這位姐姐更不好惹。”
    這時周圍有人圍了上來，大家都開始一起議論蘇茉兒。“哎~我聽說啊，這個蘇茉兒會邪術，進宮數十載一若二八年華。”“我聽說的是上麵那位…。。”那人壓低了聲音接著說，“對她有點意思。”“可我聽說她是睿親王的心頭好。”“我怎麼聽說是豫郡王喜歡她？”“都不是，是肅親王想納她。”“是睿親王。”“是豫郡王。”“是肅親王。”眾人紛紛開始爭吵。索尼一顆心都顫的找不到了頻率，掏出帕子一遍一遍的擦頭上的汗。
    “都幹什麼呢！”範文程走了過來。眾人紛紛住口，行禮。“朝廷官員私議後宮緋聞，像什麼話！都該幹什麼幹什麼去！”一句話訓散了圍著的人群，範文程又打量了一下一臉莫名其妙的洪承疇，低聲說道，“洪大人，如若你還想在這裏混下去，我勸你還是別打那位的主意了。否則，我保證你絕對連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範文程說完就走了。洪承疇又看了一眼在莊妃身後的蘇茉兒，她笑意妍妍，正跟莊妃耳語著什麼，莊妃剛一說完，蘇茉兒就一臉嗔怒，臉都紅了，兩人笑成一團。連皇太極都不住的側目，等莊妃給皇太極細說幾句，皇太極也笑開了去，蘇茉兒更是臉紅透了。
    洪承疇就不明白了，這樣一個女子為何讓大家如此懼怕？！還沒等他弄明白，就見人群中一個俊逸非凡，郞眉星眸的年輕男子走到了自己麵前，揚聲說道，“聽說洪大人不僅指揮千軍萬馬鎮定自若，連劍法也是一等。可否不吝賜教兩招？”
    洪承疇收回目光，一看來人，知道是豫郡王多鐸，急忙行禮，連道，“不敢不敢，下官不敢。”多鐸不屑的哼了一聲，“洪大人膽子不是一向挺大的麼，風流！倜儻！的出名。”風流倜儻四個字簡直是咬著牙再說。
    台子上也聽到了這番對話，皇太極心情極好，也就順勢說，“洪愛卿不必謙讓，多鐸自小習得好劍法，朕也想看看漢人和我們滿蒙武功路數有何不同。”洪承疇趕忙領旨，卻躬身先道，“下官有一不情之請，如若下官僥幸贏得，陛下可否把蘇茉兒賜婚下官？！”
    底下一片聲沸，我看了多爾袞一眼，他臉色又變成鐵青。多鐸氣的衝我使個了眼色拔了劍就衝了上去，洪承疇卻空手慌躲。因為赴宴，所以官員們都是不能帶劍的，多爾袞和多鐸是皇太極寵愛的弟弟，身份又極高，今天多鐸是有意挑釁，自然是準備充足，可洪承疇哪裏有這樣好運。
    洪承疇左躲右閃的簡直不成樣子。皇太極也是有意折騰這位剛收複的將軍，不知安的什麼心。我看了看多爾袞，怕多鐸把事情弄大，可他居然也是老神在在，看的頗有趣味。洪承疇躲閃到了豪格身邊，豪格一側身，洪承疇便摔倒在了桌子上，更是滾到了地上，一身菜湯，狼狽之極。皇太極立馬站了起來，“快快快！來人，趕緊把洪大人扶起來！”下人們才從取笑中回過神，上前扶起洪承疇。
    “多鐸！誰讓你帶佩劍來的！你帶兵是不是也這樣不分輕重？！”皇太極怒斥道，可誰都聽出隻不過是做做樣子。多鐸收了劍，也學皇太極做樣子道，“真是對不住了洪大人，小王打架一向是仗勢欺人慣了。忘記了這是比武，要公平。就像洪大人風流慣了，連對方身份都不管不顧，見了美人就情不自禁一樣！洪大人自是不會與小王一般見識才是，對吧？”
    洪承疇臉色也尷尬之極，“是，豫郡王說的極是。待下次下官一定在校場上跟豫郡王好好討教！”
    皇太極緩了口氣，極其的溫柔的說，“洪愛卿，一會朕遣禦醫過去，你定要讓好好診診，朕還靠你前線立功呢。”洪承疇自是又感激感恩感謝一番。“至於蘇茉兒……”皇太極拉長了語氣，“她是長居宮中，此生不嫁的。這已是下了聖旨，所以……”
    我微微歎了口氣，走下了台子，跪著給皇太極行了大禮，“皇上隆恩，蘇茉兒此生長居內宮，侍奉娘娘，永不論嫁。”又給洪承疇行了個萬福，“實在對不住洪大人錯愛，奴婢愧不敢當，汗顏之至……”“是下官唐突了……”
    “哼~！”多鐸在一旁冷冷的打斷了洪承疇。我僅有的一瞬的感傷都被這一冷哼給打散了，抬頭看了看多爾袞，他表情肅冷，我衝他甜甜的笑，他卻輕輕皺起眉頭。多爾袞，我多想告訴你，我已經不奢望那麼多了，隻若這般，我們彼此在一起，不論相隔多少人，多少事，多少地方，隻要我們相依相靠，我就什麼都不怕了……
    皇太極看著蘇茉兒和多爾袞隔著人群遙遙對視，他突然覺得自己老了。他想起了海蘭珠，事實上是，自從她死了，他無時無刻不在想著那個溫柔解人的女子。她讓對愛堅定不移的蘇茉兒轉告自己“晚月清早消，綠葉秋時落。”是想讓自己更清醒些，更勇敢些麼。
    皇太極看了看身邊的布木布泰，她也在看著蘇茉兒和多爾袞的對視，臉上有著看透一切的笑容。布木布泰發現皇太極在看她，她不自覺的就幸福的笑開了去，皇太極記不得已有多少年沒見過她這樣美麗而甜蜜的笑容了。而後，就像他見到的蘇茉兒堅定的望著多爾袞一樣，他也堅定的攥住了布木布泰的手，沒有說一句話，但布木布泰卻笑的越發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