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多情總被無情傷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0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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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蘭珠的日子是越發的苦了起來。不是環境苦,而是心裏苦。皇太極給了一切能給的封賞,甚至叫了科爾沁的人來看她,陪她說話,都沒用……海蘭珠的身體一日一日的衰退下去,竟是誰都阻擋不了的。
    “閻王叫她三更死,誰能留她到五更,還真竟以為自己能阻生死擋天命不成?!”布木布泰喝著茶,語氣頗為不屑。我瞪大眼睛看著她,她掃了我一眼,“這裏麵可沒我什麼事,你別用那樣的神情惡心我。”我撇撇嘴,轉身去找奶娘抱小阿哥。
    果然布木布泰一見到福臨,神情就軟了下來,放下茶杯就要抱,我遞了給她,“看看你兒子,多想想他……”布木布泰看了我一眼,繼續逗弄福臨。
    在園子裏遇見海蘭珠,她總是遠遠的看著我。等我要走過去跟她說話,她又在我還沒走到的時候轉身離開。她的臉色很不好,細眉緊皺,皮膚白的都能隱約看見底下青藍色的血管,看起來這身子還真是越來越弱了。
    “不不不,蘇茉兒。”多爾袞總是在見到我的時候否定我要去看看海蘭珠的想法。他摸著我的頭,看著我溫柔的勸導,“不要在這當前去招惹她。不要去……”“我不是想招惹她,我隻是覺得我得去看看,即使她發火也總比這樣悶著強。”我打掉了他放在我頭上的手,“還有,下次不要這樣摸我,我感覺像在摸你養的小狗。”
    他漂亮的一笑,放在我頭上的手改成了拉著我,“好吧,小狗。可你還是不能去。”“你……你們別為難她。她隻是需要愛,她已經沒了孩子,她隻有皇上了。”我低著頭怯懦的說。
    多爾袞皺了皺眉頭,歎了口氣,“蘇茉兒,你聽話,不要去。”他摸了摸我的臉,“如果你再這樣偏向她,我不敢保證布木布泰會不會讓她連皇上也沒有。”我抬頭望著多爾袞,他接著說,“你想想布木布泰。她也什麼都沒有,當然,除了孩子和你。”聽了這話,我隻有點了頭,算是應承了。他又溫宛的笑了,“恩。照顧好你自己,照顧好小阿哥,別的事有我,都不用你操心。知道嗎?”我把頭輕輕的抵在多爾袞的肩上,悶聲答應。
    多鐸站在故去母妃的院子門口,抬眼望去。多爾袞正環抱著蘇茉兒,輕輕的摸著她的頭,低聲勸哄著什麼,臉上呈現的是自己從未見過的溫柔和深情。而蘇茉兒卻微皺著眉頭,雙手緊緊的抓著多爾袞的衣裳。多鐸覺得自己幾乎要喘不上來氣,頭暈腦漲,眼睛裏酸澀一片。
    多鐸想起剛去永福宮找蘇茉兒時,卻被告知已經出去了。正在園子裏轉悠卻遇見了柏琪,她今天倒是知禮,微一欠身打著招呼,“豫親王吉祥。”多鐸點了點頭準備繞過她繼續走的時候柏琪又出了聲,“豫親王可是在找蘇嬤嬤?”
    多鐸停了步子,打量著柏琪。她倒是大方一笑,“宮裏誰人不知王爺和蘇嬤嬤從小一起長大,感情頗厚。”看見多鐸一臉莫名其妙,她又接著說,“哦,我是想說,我剛看見蘇嬤嬤往阿巴亥大妃的舊宮那去了,王爺或許可以去那找找看。”說完柏琪就退了下去。多鐸對於她這個舉動雖然有疑問,可還是決定過去看看。結果……
    我突然感覺多爾袞身體僵住,抬頭看著他臉上的神色怪異,我扭頭往身後望去,是多鐸!他看見我也在看著他,轉身就跑,我下意識的就想去追,可手卻被多爾袞拉住。我回身看著多爾袞,他緩慢卻堅定的搖了搖頭,又搖了搖頭,輕歎著說,“沒用的。他早晚得知道……”
    回了永福宮,布木布泰看著我麵色慘白,她沒有說話,卻在等著我開口,可偏偏我又真是不知道怎麼開口。“跟多爾袞吵架了?”布木布泰試著問。我苦笑著搖了搖頭,“跟他沒關係,是多鐸……”布木布泰一副了然的神色,“東窗事發啊……”
    我站起身要走,布木布泰又拉住我,“這不是什麼大事。早晚有一天得是這樣,晚來不如早來。你現在該操心的不是多鐸,而是究竟是誰讓多鐸去的。後麵的這個人才是你應該提防的,至於多鐸……他又不是小孩子了,幾天就能緩過來又跟沒事人一樣!”
    我突然一股火氣,甩開了布木布泰攔著我的手,“是!我是操心不該操心的人!因為我知道他們才是我真正重要的寶貝!你天天算計來算計去,你天天提防來提防去,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你倒是算計好了啊,皇太極不是一樣在關雎宮裏住著,看也不來看你一眼!”
    布木布泰揚起了手,狠狠的打了我一巴掌,“你閉嘴!”我的眼淚噴湧而出,我突然不知道我在這裏究竟是為了什麼,究竟是在做什麼,“布木布泰,你能不能告訴這到底是為了什麼?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不等她的回答我就轉身而出。布木布泰望著蘇茉兒離去的身影,輕聲說著,“蘇茉兒,我是為了保住更重要的東西,為了不失去更多啊……”
    在宮裏幾天沒有出去,布木布泰神色倒是一如往常沒有任何改變,種花,抱兒子,喝茶,曬太陽。我撐著下巴看著布木布泰在花盆間飄移來飄移去,不發一聲,屋外卻突然來了人,“稟莊妃娘娘,禮部的人說是要見蘇嬤嬤。”布木布泰看了我一眼,“去吧。省的在我跟前老是唉聲歎氣的。”
    我打起精神出去見不知道哪個縫裏鑽出來的人。
    “蘇嬤嬤。”來人倒是很客氣,我剛一過去就站起身跟我打招呼。我也回禮,“這位大人不知怎麼稱呼?”“禮部侍郎宣敏。”趁著當前我看了看這位侍郎,中年,微微有些發福,看樣子是長年在朝,應該沒有什麼軍功。
    “宣侍郎找奴婢有事麼?”我謙遜問道。“是這樣的。皇上下旨要禮部製定我朝官服。禮部卻一時沒有主意,幸好睿親王向皇上舉薦蘇嬤嬤。皇上也在朝上誇獎蘇嬤嬤手藝精湛,巧手能織,所以……”宣侍郎續續說著。我微微歎了口氣,這會子我哪有心給他設計什麼官服,想了想還是推了算,“皇上謬讚了,奴婢怎敢擔當如此大任。宣大人還是另尋高人吧。”
    “可……”宣敏似有未完的話要說。“宣大人有話直說無妨。”我也隻能給個台階讓他下。“下官也知蘇嬤嬤平日勞務眾多。要照顧莊妃娘娘和小阿哥,可睿親王卻讓在下直來無礙。”宣敏也似是有些尷尬。原來是多爾袞怕我一個人閑著給我找個事做,這人怕也是多爾袞的心腹吧,要不怎能讓他來找我。我想了想那天我臨走時多爾袞擔憂的神色,看來這事我還隻能應著了。“那奴婢隻能一試,希望大人不要計較活粗計陋就好。”“蘇嬤嬤客氣。那下官就先行告退,蘇嬤嬤盡管放手一做,剩餘的事我們改日再議。”
    我躬身退下,回去給布木布泰說了這事,惹的布木布泰一陣笑,“這多爾袞到真是體貼,怕你難過找這麼個事給你做。”話是這麼說,可事也得盡心去做。跟宣敏他們商量了很久,做個衣服還要引經據典的。不過,多爾袞和多鐸的衣服倒是基本原樣的遵照了我的設計,並沒有改動太多,圓補,上為五爪金龍紋,分別飾於左右肩上及前胸和後背。後來,即使穿過了很多很多年,多爾袞都會很愛惜他的衣服,對於他的衣服,他愛惜到了一個令所有的人都奇怪的地步,他從不解釋,但卻知道我一定明白。
    過了許久,關於朝服的事我也隻是尊著那些老學究的意見給描了個樣子,我的任務都已經基本完成的時候我才鬆了口氣,有空去園子裏轉。“蘇茉兒!”豪格離著老遠就叫我。真是躲都躲不過去,我走了過去,“大阿哥吉祥。”豪格笑了,一張臉顯得更加絕代風華,“我以為你會先來找我呢,沒想到還是得我叫住你。”
    我詫異的看著豪格,我在這宮裏是出了名的躲你躲的厲害,我會主動找你?!豪格愣了,斂了笑,“你……不知道?”“知道什麼?我最近都在永福宮裏沒出去,難道大阿哥有什麼喜事奴婢沒及時恭喜麼?”我語帶諷刺。
    “原來他們是不敢告訴你啊。”豪格複又笑開了去,“喜事也真是喜事的。隻不過如若你知道了怕是沒那心情恭喜我。”“這有什麼有心情沒心情的,反正橫豎我又不能嫁給你。”我嘴裏嘟囔著,低著頭。“你還別不信。”豪格打開了折扇,歡快的扇了幾下,倒像是真的有什麼高興不得的喜事,“是關於豫親王的事。”我徹底呆住……
    “豫親王軍前私自攜帶妓女,已經被彈劾。他現在應該正在回來的路上。”豪格坦然無比的說道。我往後仰退了一步,豪格拉住了我,我甩開他的手,“算你贏了。”我感覺手腳冰涼,手心又在不停的出汗,仿佛連氣都上不來,胸膛起伏的厲害。
    轉身準備走,又回頭看了豪格一眼,“不用說,那個故意讓多鐸去找我的人也是你派的吧。”“這個……是柏琪說的。”“那個妓女……”“這個可與我沒有太大關係,是多鐸行軍路上自己看到的,也是他自己帶的,我可沒做什麼。其實要我說,那個女人與你不到十分之一像,氣質,性格,眼神,都不像。就說是長相與你也隻有臉型似若。擱誰也不會覺得她跟你有的一比,可誰讓她出現的機會好呢,你說是吧?!”豪格的話音剛落,鋪天蓋地的黑暗就朝我湧來。多爾袞,你現在會在想什麼呢?
    布木布泰守在我身邊,看見我醒了過來,歎了口氣,“就怕你受不住,多爾袞還特意囑咐我不要告訴你。”她摸了摸我的額頭,接著說,“早知道這樣,還不如我告訴你算了。”我搖了搖頭,示意她我沒事,“多鐸那怎麼樣了?”“沒什麼。大家都還在討論,反正有軍功頂著,死活不會是菜市口一日遊。”“都這當前了你還有心思開玩笑。”我皺著眉頭說。
    “豪格不是吃素的,多爾袞也不能是個省油的啊。你操的什麼心。”布木布泰拍了拍我的手,“你好好歇著,外麵的事情有了消息我會告訴你。”說完,就拿了一碗藥過來,我立馬開始哼唧,“池煊,池煊,我恨死你了。”
    沒過幾日,判決下來了,多鐸由豫親王將為多羅貝勒,杖責四十,傷好後即可返回前線戴罪立功。我一直到多鐸被杖責完畢後都沒有去見他,倒是他在回來第一天還沒有領罪的時候就來見過我。布木布泰拉著我死拖活拽的要我出去,我抱緊柱子死都不走。布木布泰氣極了,把我甩到一邊,氣的直粗喘氣,“你就是這死鴕鳥的性格!他來見你就是不生氣了,你怕什麼啊!”
    “你怎麼知道他是不生氣了,說不準是絕交呢!”我說死就是不走。
    後來的那個晚上,池煊來找了我,“蘇嬤嬤,睿王爺讓你把這藥給貝勒送過去。”我一臉哭喪,“蘇嬤嬤,世上沒有比躲避更沒用的事情了,你說是嗎?”池煊把藥塞到了我的手裏,轉身走了。
    我捏著藥,怎麼也邁不出那個院子。又過了些日子,我還是在徘徊。桌子上的藥瓶子,我拿了,又放下,再拿,再放……歎了口氣,伸手推開小窗,院當中站了一個人,身量挺拔,麵容英氣逼人。我顫巍巍的喚了聲,“多鐸……”
    他朝我微微一笑,“莫非你要隔著窗子跟我說話?”我立馬回過了神,關了窗子,打開門往外走了兩步,又記起了什麼,急急的跑了回屋。
    多鐸看見蘇茉兒跑回去再出現的時候,手裏拿了一個軟墊和一個藥瓶。她先在石凳上放好了墊子,偷偷的瞥了自己一眼,看見自己坐了下來,才小心翼翼的把那個藥瓶推了過來。
    蘇茉兒一直低著頭,不看人,不道歉,也不開罵。多鐸卻忍不下去了,“我明天就回前線了。”蘇茉兒終於抬了眼,看著多鐸。此時的多鐸仿若是正在飛舞的灰塵突然沾了水,身上所有飛揚在空中的神采全都伏貼了下來,安靜的護在他的身上。依然是俊朗耀眼,卻不再張揚跳躍。身上多了的,似是沉靜,似是穩妥,卻不若多爾袞的雅致,是屬於多鐸自己的氣質。這樣的摸樣是自己和多爾袞盼了多少年多鐸,可蘇茉兒卻突然想念起曾經那個和自己打鬧的他。
    多鐸看見蘇茉兒落寞的神色,摸了摸自己挺直的鼻梁,尷尬的笑了笑,“前兩天是我荒唐了,昏了頭,已經被哥哥教訓過了,我也削了爵位,挨了打。長了記性了,蘇茉兒,你就別生我的氣了。”話裏已是帶了幾分討好和撒嬌,蘇茉兒苦笑了一下。
    如果是以前的多鐸會怎麼樣說呢,肯定是頭一仰,鼻一哼,“多大點事啊,就這麼折騰我。削爵也就罷了,爺我還不稀罕那個親王的帽子呢,關鍵是還挨了板子!蘇茉兒,你知道嗎,他們打了我板子!”語調會越來越上吊,滿是委屈。最後還會拉著自己拉著臉說,“蘇茉兒,我挨了板子你怎麼也不來看我?!”
    想到這,蘇茉兒暗自笑了,又抬頭看了看麵前微笑著的多鐸,眼淚都是要下來了,趕緊轉過頭看了別處。“蘇茉兒,”多鐸放軟了語氣,“這幾天養傷我想了很多事情,雖說你是後來進宮的,可我們也是在一起長大。你喜歡哥哥……”多鐸說到“哥哥”這兩個字時有些哽咽,但還是很快調整了過來,“你喜歡哥哥,這個不是什麼不得了的事。哥哥他聰明,有能力,溫柔,又風姿綽約,優雅出塵,哪若我這般不著調。你喜歡哥哥也是應該的。”
    多鐸說著卻站了起來,走到一旁,仰麵看著天空,“我知道哥哥他也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他難過的時候隻有你去找才能哄好。你們相互牽掛,實在是在歡喜不過了。可是蘇茉兒,你要知道,我也是真心真意的戀著你,不是如若玩笑般的納妃納妾,而是真的愛戀。”
    多鐸又走了回來,站在蘇茉兒麵前俯視著她,“所以,以後我會好好的打仗,也會好好的幫助哥哥辦事。我不再胡鬧,不再任性。我隻有一個條件,就是當初說好的‘慶功宴’得一輩子算數,不論何時,隻要我打了勝仗立了功,我就要你給我做慶功宴,我隻有這一個條件,行嗎?”
    蘇茉兒看著多鐸開不了口。多鐸自己又迅速的接上了話,“你不說話我就當你允了。”說完直起了身子,深怕蘇茉兒反悔一樣,轉過身就走,“那就這樣吧,我先走了。”
    蘇茉兒看著多鐸身影幾乎是連走帶跑的出了院子。心裏揪著似的疼,她爬在桌子上,任眼淚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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