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公子歸來——舉世悠悠,孰雲同此。  第八章故都之宴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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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平水闊,船馳如風。經武昌,過湓城,抵南陵時,眾人聽岸上人講,北齊兩萬水軍已在汝陰郡練兵多日,劍指建康城。陳荃不禁心急如焚:北齊大軍早已推進至淮南腹地,難道我大梁國隻有任憑魏齊兩國分割國土嗎?王侍中守建康,而叔父大人近在咫尺,如若真如百姓傳言,那齊國進攻建康之時,便是叔父大人的隊伍馳援建康之日,或許回到家中之時便是又一場廝殺之始。樂翔啊,歸路遙遙,我怎放心你與大師兄再返回毓岫。
    “多謝謝將軍一路相送,陳荃沒齒難忘。明日便可抵達建康。然後,我與大師兄樂翔陳猛自行雇船到京口,謝將軍不必再一路相送,還要重新返回建康。現在王侍中那肯定是備戰狀態,我們已離開江陵多日,江陵的消息無從聽到。信州要是直接麵對魏國軍隊,師傅的兵力根本無以抵擋,江陵應再派兵援助。建康要抵擋北齊的隨時進攻,我們大梁國東西兩線幾乎無法再分兵支援。”陳荃無心留意江岸上的風景依依。
    “陳將軍見外啦,護送陳將軍平安抵到京口,我的使命才算完成,方能傳書江陵複命。為了早一時到達建康,那麼我們依舊晝夜行進,可在王侍中府上好好歇息一日。王侍中那裏肯定有朝庭的消息。陳將軍不必擔憂。”謝信聽到陳荃口中如此清晰的情勢描述,心下不免怪自己連日裏小瞧於他:公子哥的皮囊之下倒在掩藏著陳駿國將軍的風骨。
    “如此,還要叨煩謝將軍幾日,等到了京口讓叔父好好款待謝將軍。”陳荃拱手一揖。
    “陳將軍不必客氣。”謝信也期盼著早日複命。
    當晨曦再次撒滿江麵,波光瀲灩中,謝信陳荃幾乎同時出現在船頭。目光所及之處已見樓影幢幢,即便依舊殘破,也難掩昔日之巍峨氣勢。這才是帝都該有景象啊!可惜當今聖上似乎樂於安居江陵。陳荃隻是略略思索,不禁手搭涼棚定睛觀瞧,卻有船影抵近。
    二人幾乎同時開口:“有船!”
    謝信警覺中握緊腰間寶劍。
    “來者可是謝明揚謝將軍?”那船已停穩,有兵士朝這邊喊道。
    “正是謝某,敢問來者何人?這麼早便迎候於此?”謝信恭拳答道。
    “在下王都督府長史陸異,奉命在此㳟候二位少將軍,請二位少將軍上岸小憩,歇息一日後,再赴京口。王都督已傳信於京口陳將軍,請二位少將軍放心。”周異畢恭畢敬,讓站在謝信身旁的陳荃未看出有何破綻。
    “有勞陸長史,如此,煩請陸長史前行。”謝信拱手回複,轉身壓低聲音對陳荃道,“看來江陵的旨意早已傳到建康。”
    “建康本就沿江而建,沒有陸路行程的勞頓,正好拜見一下長姐。”陳荃感覺自己已完全恢複,可是樂翔依然每日為他適時奉上藥汁,單單看著無辜的樂翔捧盞而立的樣子,就算他捧上的是毒藥都會毫不猶豫地飲下。一想到近鄉之日便是樂翔離開之時,未免有些許惆悵:好不容易出來一趟看看故都也好,即便再破敗,也是五朝之都。
    “想不到陳將軍在建康還可見到令姐,實乃幸事!”謝信道,而他也是高興,就要見到跟隨王侍中鎮守建康的兄長建威將軍謝毅啦。
    當尚未在兵燹狀態恢複的故都景象呈現在樂翔韓雋麵前時,二人不禁麵麵相覷:堂堂大梁國京都竟然是如此一副殘垣斷壁之態!怪不得今上不肯移駕回京,即便要遷離江陵,沒有個三五載,難除此衰敗之象。
    都督府位於故皇城之南,曾經的鬧市街衢依然有百姓穿梭,隻是那匆匆的神態生怕身後有從戒備森嚴的皇城中冒出的幽魂襲擾。隨著一行人等拐過街角,都督府儀門大開,早已有兵士列隊於兩側。謝信抬眼便看出那立於兩隊正中身材挺拔的武士正是兄長建威將軍謝毅,自今上繼位以來,與兄長已一年不曾相見。想當年,二人是雙雙投在太子門下的,今上繼位後,諸王便開始群雄逐鹿。此起彼伏的征戰讓兄弟二人分別奔赴了不同的戰場。平定武陵王之後,兄長謝毅便被派至王僧辨帳下,而今自己又要至王都督帳前聽令,不知皇上是何考量。謝信本以為平亂之後會重新回到太子身邊,而一路相伴陳荃沿長江東下,感歎自己於如此年紀便要沿長江往返一個周遭,不知何日才能再次沿江西進。
    “見過陸長史。”謝毅身為都督身邊的武官,自然是威風凜凜,見到陸長史卻是畢恭畢敬。
    “讓謝將軍久等啦。”陸異側身看看身後的,“這便是鎮東將軍的愛侄虎威將軍陳君華,這位是王都督府司馬,建威將軍謝明烈。這位就不用介紹了吧。”陸異看看這兄弟二人,不禁笑笑。
    “見過兄長。”謝信深深一揖。
    陳荃不由得瞪大眼睛:這個謝信卻原來如此深不可測,簡直與戲水中樣子判若兩人。
    “請陳將軍一行到正廳,王都督已恭候多時。”謝毅側身而立。
    樂翔被眼前列隊把守的士兵震懾住:當朝大員的府邸,怎是草莽之人可踏足之處!但願隻是一頓飯的工夫便會離開。想來今日才是用藥第二十一日,還需堅持九日。京口,會是此行最後一站嗎?屏氣而行,隻希望那些有身份的人物當自己與大師兄是兩個不存在的人,兩個隨行醫者或者侍者,所以他們二人一直走在陳猛身後。
    王僧辨,整個大梁國與陳駿國齊名的股肱之臣。他正坐於大廳中的長案之側,身側侍立的正是其長子王煒——陳荃之長姐陳錦兒的丈夫。王煒迎候大家分賓主落座,寒暄過後,由王煒引領大家至後堂,後堂之內早已擺好珍饈美味,有侍從捧出銅盆汗巾立於每一處幾案前。
    “今日可是大吉之日,請大家隨意用餐,一個時辰之後再沐浴更衣。既然謝毅兄弟時隔一年相聚於此,想必君華與長姐也是有些時日不曾相見,正好可以在府上多住幾日。建康雖然百廢待興,遠近還有幾處景致免於兵燹,畢竟曾是帝王之都。今日好好歇息,明日讓煒兒帶你們好好玩耍一翻,再回京口不遲。”王僧辨端起酒杯,眾人齊刷刷地站起身,舉杯回敬。
    坐在陳荃身後的樂翔偷瞄著廳堂中的裝飾,竟然毫無半點破敗之相。想那舊日宮城既然還有重兵把守,裏麵定然還是昔日的布局,隻是全部重修需要些時日罷了。
    “建康宮城修修停停,上個月還在加緊修繕,才接到旨意,皇上已然決定定都江陵,今後,隻當是要塞扼守。沒有皇上的宮城,你們也可以去看看。”王僧辨看看兒子王煒。
    “兒子記下了。”王煒不時讓著這幾位年輕人的酒菜,到陳荃麵前,小聲道,“你姐姐可是想你呢,飯後趕緊去見見她。”王煒指指屏風後。
    “謝謝姐夫。”陳荃雙手把盞,接應著姐夫的酒壺。
    王煒轉到陳荃身後,樂翔不由得站起身,手足無措狀,恰好與陳荃四目相對。
    “姐夫,他是我的——師弟,也是專程陪我治病的,在益州,我中了煙瘴巨毒,還要用藥十來天吧。”陳荃接過王煒手中的酒壺,“他不擅飲酒,我替他謝謝姐夫的盛情。”
    “也是師從荊山居士陸法師?沒看出來,陸法師手下竟然有這麼儀表堂堂的徒弟,都壓過了你。”王煒拿起樂翔幾案上的茶碗,重新斟滿,“謝謝你一路上照顧我弟弟,等你們到了京口,叔父大人定會重重地賞你。”
    “小人是受師父之托,盡職責侍奉陳公子,王公子言重啦。”樂翔躬身道。
    “陳公子?他可是你師兄,稱呼陳公子,豈不太生分啦。”王煒哈哈一笑。
    陳荃拽著王煒到了韓雋麵前,樂翔才驚魂般地重新坐好。
    漫長的筵席終於結束,樂翔感覺那道捆綁著自己的無形的繩索,總算可以被剔除。隨在大師兄身後被王煒安排在一處屋舍中,告知小憩片刻後會有人引領他們前去沐浴更衣。
    而陳荃一路跳躍著跑到屏風後,早已侍立兩位侍女守候在門廳前:“郡主有請六公子。”
    才至內院,便見堂屋內正襟危坐的長姐早已淚如雨下:“荃兒,快過來,讓姐姐好好看看你。”
    陳荃稍一愣神,便撲到姐姐懷中,二人相擁而涕。這是自父親去世三年來,姐弟二人可數的幾次相見,姐弟二人團團轉轉的好一會兒,一旁的侍女道:“請郡主六公子坐下說話吧。”二位侍女移身至屋外廊下。
    “姐姐,我得先去沐浴更衣,從江陵到建康這六天一直吃住在船上。馬上就過來陪你,好嗎?”陳荃抹抹眼睛。
    “在外行軍打仗不比家裏,可苦了你啦。聽說二弟陳葳還押解在魏國,是真的嗎?”東陽郡主陳錦兒乃已故東宮直閣陳興馳之嫡長女,被先皇封為東陽郡主,嫁於王僧辨嫡子王煒為妻,孕有一子,年方三歲。陳興馳嫡妻嚴氏生育一女一子,陳芾為嫡長子,家族排行第三,親兄弟間排行第二。陳興馳妾楊氏生庶長子陳英,家族排行老大。妾馬氏生一子陳荃,家族排行第三,親兄弟間排行第六。所以家族中人多稱呼陳荃為六公子。
    “是,不過姐姐放心,等我回到京口,便與叔父商議解救二哥的事宜。”陳荃回道。
    陳錦兒點點頭:“去沐浴吧,我在這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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