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毓岫長夢——山中何所有,嶺上多白雲。 第七章濡菅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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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疏時驟的雨一旦傾泄而來便讓天地連成一片,小憩後,陳荃再無倦意。待樂翔洗好二人的衣物,隻著貼身衣衫出現在陳荃麵前時,陳荃晶亮的眼睛令樂翔一時無所措手足。
“公子睡吧,如果明天天晴,我領公子穿越幽篁嶺,去看一下山裏鹿雀雲集的地方,各色鳥雀可以與人對語呢,然後宿在清綺館,後日便可返回涵萃館,就可以安心養病啦。”樂翔想服侍陳荃躺下後回到廂房。整個東院其實就是陶弘明與王明澈專用的休憩院落,不大的院落中,正房與東西廂房及門廳完全連接成一個整體,整圈的回廊圍繞。角落處的桂花樹高高地伸出院牆,另一株是烏樟樹。
“可否還有機會欣賞泠湖月色?”陳荃沒有要躺下的意思。
“待你離開之前,橫豎還有時間。按師父說,今天才是你用藥第二天,還有八天呢。”樂翔不好此刻就離開。
“怕是等不了十天,猶如山中一日世間一年的感覺。”陳荃起身推開窗子,風雨瞬間裹挾而進,吹滅了燭火,樂翔趕緊關好窗子,四下漆黑。
“沒見過下雨啊。”樂翔想重新點燃燈芯。
“我這樣可像生病的樣子嗎?你可以在仙師麵前替我說句話,助我早日離開。再住下去,我會貪戀上這裏,忘記歸程,就不好啦。”陳荃一把抓住樂翔的手腕,“今晚陪我,不要離開。”
樂翔搖搖頭:“這個院子是師父師叔留宿時的地方,徒弟怎敢僭居,望公子不要為難我。”
“如此說來,我也是晚輩,也不能住在這裏。”陳荃早已看出屋內厚重質樸的床榻衣架桌幾定非常人居室。
“你是貴客,師父吩咐張媽媽收拾這裏,就是要安排你住下。”樂翔試著抽回手腕。
“從小到大,我身邊不是隨從就是丫環,猛然間流落到這裏,要是沒有你相陪,估計我會度日如年。”陳荃拉著樂翔摸回床上。
“所以我就是公子在這裏的隨從,哪有隨從與公子同居一室的道理。”樂翔隨在師父師叔身邊從來都是畢恭畢敬。
“有外人在可以保持禮節,無外人在,另說。再說你也不是我的隨從,是賢弟。”陳荃始終未曾鬆開他。
樂翔搖搖頭:“公子不要取笑。”
“山中雨聲完全不同於錢唐家中,靜夜漫長,我們就這樣說說話,不好嗎?”陳荃緊握住樂翔的手,生怕他會突然間跑掉似的。
“公子說,我聽。”樂翔想象不出身為世家公子的陳荃生活怎樣一種精彩的畫麵裏。
“那好,你要如實回答我的每一個問題。”陳荃暗中一笑。
“我隻是山野中人,還能為公子解答問題嗎?”樂翔有些不解。
“告訴我,你身上為何有股香氣,還有你的衣裳上也有,不是安神香的味道。”陳荃注意過韓雋,卻不曾聞到同樣的香氣。
“應該是濡菅草的香,山中特有的一種草,可織席,聽師父說朝中的一位大員就喜歡這種草席,就是此刻床上鋪的,這麼多天都睡在這種席上,公子才感覺到啊。”樂翔拍拍坐於身下的席子。
“如果是你說的這種草,那麼山莊裏的人身上都會沾染這種香氣,大家都睡這種席子,為何隻有你身上的香與人不同?”陳荃猛然間想起在祖父的臥床之上看到過這種席子,還有那股淡淡的香氣,怪不得第一天醒來就一種回到家中的感覺,當年聽祖父說,那可是皇上特賜的席子呢,所以那領席子也便隨著祖父一同下葬了。如今,在山莊中竟然把這種席子當成了尋常之物!
“難道上貢給皇家的這種席子產自毓岫山莊?怎麼可能?”陳荃一驚。
“這種草生長三年才可成材,細而綿軟卻韌勁十足,清香氣可屏蔽斷腸穀中的煙癮氣更可驅避蚊蟲,夏日睡於其上不覺冰涼,卻渾身清爽,遠非竹席可比。公子身上的瘴氣之毒驅散的快,也有這草席的功勞呢。”樂翔接著說,“這種草的花束如鳳冠,結籽如玄珠,所以名曰鳳冠粟,大小如米粒,顆粒均勻;偶有隻結一粒的略大些,名曰鳳眼,可佩戴在身上。這種鳳冠粟食之令人口氣常香,益脈理病。山莊中隻有師叔常年食用,連師父都很少吃,隻當一味藥材使用。師父說至今收獲的鳳眼都數得過來,師父師叔每人佩戴著一顆,我與大師兄也都有一顆,大師兄身體強壯不常佩戴,你說的這種香應該是它的香。”
“好個毓岫山莊,真是藏寶之地啊,到底還有多少秘密?”陳荃依舊是與樂翔並排而坐,沒有躺下歇息之意。
“師父要是知道,定會怪我話多,還請公子歇息吧。天不早啦。”樂翔想著迅速脫身,至於澄華閣的後山處有能照出人影的石頭,後山陰裏更有一種遇水可發出光亮的夜明苔,他再也不敢細說。往日裏,師父歇息之處都是在一漆盤中放置一枚雞卵樣的乳白色夜明苔,遇水則滿室通明,根本不用任何火燭,從陳公子住進涵萃館到今日之安排,師父定是不想讓他知曉。
“難道你也有不舒服的地方,師父讓你佩戴鳳眼?”陳荃愈發疑惑。
“師父說我先天脾胃不合,所以一直是很瘦弱的樣子。”樂翔不禁伸手摸了摸懷中的鳳眼玄珠。
“你比我身量也差不到哪去,感覺剛剛好,看你舞劍,可沒感覺出瘦弱。或許是仙師疼愛你,隨意找的說辭。”陳荃已適應黑暗中的影影綽綽,整個院子都沒一絲光亮,更不打算放他離開,“可否讓我看一眼鳳眼,究竟是何神奇模樣。”
樂翔掏出穿著五彩金線的鳳眼玄珠,瞬間有一線光亮閃於陳荃麵前:黑亮如烏金石,仿佛有一團光暈彌漫在二人眼前,隨即那股熟悉的香氣便濃烈起來。“是這種香氣,難道祖父臨終前贈予自己的那串玉珠中最引人注目的玄色珠便是鳳眼?”陳荃眼睛瞪得大大的,“如果有機會,你看一下我祖父給我的那串珠子,其中一顆黑得出奇,也有這種香氣,不知是不是鳳眼。”
樂翔點點頭:“公子的玉珠串沒戴在身上?”
“在錢唐家中。”
樂翔未說什麼:是不是的又能如何。
陳荃靠裏躺下,卻不還回鳳眼玄珠,樂翔無奈一並躺下。
“神仙居住的地方,要真是住久了,怕是不想再離開。你是未見過外麵的兵荒馬亂生靈塗炭。如果我帶你去看看外麵的世界,你願意離開嗎?”陳荃隨口問道。
樂翔心裏一緊,不由得抽了抽手:“師父師叔年歲大啦,我不應離開。這裏就是我的家。”
“世家公子,表麵上錦衣玉食,生逢亂世,又有幾個可得善終。陪在你師父身邊吧,這片山水如此秀美才孕育出你這樣的驚世容顏。”陳荃終於道出心中所想。
“公子又在說笑,隻有像公子這樣披掛馬上才是威武。”樂翔想象著披掛整齊的紅袍小將馳騁沙場之上颯爽英姿。
“是威武,差點淹死在你們山莊門前,謝謝你的救命之恩。”陳荃的手攥得更緊了。
直到耳際響起陳荃輕微的鼾聲,樂翔才得以思考雨夜無法前往紫石台,隻希望師叔也早早安歇。
先醒來的樂翔感覺到身上有股力量的壓迫,竟然是陳荃的胳膊大腿搭在了自己身上,側過臉便見陳荃堅毅的臉頰,可以清晰地感知到他的氣息,樂翔一慌,後退之際人便掉至床下,陳荃也被驚醒,驚惶之中伸手拉住樂翔:“怎會掉地上,讓你往裏靠,就是不聽。”
樂翔臉頰一熱:“我該起了,公子再休息會,等我喊你。”
陳荃無奈地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