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毓岫長夢——山中何所有,嶺上多白雲。  第五章澄華客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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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哪,為何未見師叔舞過此劍?”而劍架上分明還立著師叔那把隨身多年的“卻邪”銅金劍,樂翔實在不解師叔為何意。
    “此劍與卻邪劍同時鑄成,當年我師父聽他師祖說是采自昆吾山上的銅金石鍛造而成,青者翰吟,挾之夜行不逢魑魅;金者卻邪,有妖魅者見之則伏。本想贈予你師父,可他專注醫書,非武行中人,尋常隨我練劍隻為健體而已。所以,你師父說此劍該留於有緣之人。你隨我練劍,一直用的是木劍,你不想有一把稱手的寶劍嗎?”師叔從未如今天這樣慈祥過。
    “想啊,可是師叔說過,我才剛練到淩空虛度的境界,還要幾年才能練到無血封喉之境啊?”樂翔眼中隻剩這把青色翰吟劍。
    師叔緩緩起身:“今晚,你就使這把劍,你就會知道何為無血封喉。”師叔取下那把卻邪劍。
    樂翔收回精神隨在師叔身後邁向紫石台。皓月當空,山澗那邊的澄華閣分外清晰,仿佛有一層淡淡的光彌漫在澄華閣四周。
    “澄華光現,踏索如飛。樂翔,有沒有膽量隨師叔踏索到澄華閣前?”隻見師叔挽起衣襟背負好寶劍,已然臨近懸索前。
    樂翔尚在惶恐中,師叔已提身躍上懸索:“師叔教你的提氣踏輕之功就為飛渡懸索而用,總要邁出這一步啊,等我老去,總得有人到對麵閣中祭祀先祖。”
    “神劍在身,魑魅遠遁。”師叔的身影已隱在夜色與雲霧中。
    樂翔也學著師叔的樣子挽衣背劍一躍至懸索上,腳下竟然毫無踏空之感,眼前分明是一道堅實的索道,腳下似有一股承托之力,身輕如燕,踏索如飛啊。樂翔終於看到了師叔的影子,而師叔已然是站在澄華閣前的石台上。樂翔一個縱躍,跳至師叔麵前。那一瞬,師叔似乎看到樂翔腳下騰起一隻青色鳳尾鵑鳥,抑或是那飄浮的水霧晃了眼睛?
    “師叔,我真的過來啦?天哪,是真的嗎?”樂翔回過身看看深不見底的山澗,而身側潺潺的水聲已讓他不由得提高了嗓音。
    樂翔抬頭仰望整個山莊中最為神秘的澄華閣,飛簷鬥拱層層疊疊,更像是數棟樓閣相接而建,依山勢攀升,即便在夜色中都能感受到那紅牆碧瓦的非凡氣勢。
    “這處石台也叫紫石台,傳說千百年前與映雲閣前的紫石台為一塊岩石,因山中強震,岩縫裂成如今的山澗。”看著興奮中的樂翔,師叔想起白天與師兄在倚修堂相見的情形。
    多日不出映雲閣的師弟王明澈難得移身至倚修堂,師兄陶弘明甚為歡喜:“昨晚未見樂翔就追到這來了?”
    “聽韓雋說,山裏收治了一位世家公子?還要讓樂翔伺候?你也知道他隻得在月圓之夜上紫石台,如果今夜再不去,可是又要後推一個月,他可是現今這所有弟子中悟性最高的一個啊。”師弟王明澈看著業已花白了頭發的師兄埋頭在醫書中,不敢太急躁,搖著蒲扇晃來晃去。
    “今晚他們宿在崇霞館,我會讓韓雋告訴樂翔待陳公子睡下便去紫石台,可好?”師兄撂下手中的書。
    “師兄一向不問凡間俗事,怎麼一個小小的世家公子這麼讓師兄上心?”王明澈百思不解。
    “他可不是一般的世家公子,乃是陳文戰的愛孫、陸法和的徒弟啊。想當年,我與陳文戰同朝為臣,他可是一心為民衷心侍君,好在他比我有城府,在朝堂之上殫精竭慮方換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到頭來不還是生生看著先皇被奸人活活餓死在台城。沒有文戰兄的相助,你我也不會把山莊經營成現今的模樣。可惜啊,我醫術終究是有限,未得醫好他,遺恨終身啊。”陶弘明看著紗窗外隨風搖曳的芭蕉,“文戰兄的次子,就是這位小公子的叔父,現今的鎮東將軍領揚州刺史,早已飛鴿至此,幫忙尋找落入山穀的小公子,恰好,韓雋樂翔從周子鎮返回搭救了他,才有今日之緣。偏偏,他又師承陸法和,我最小的師弟,師父的關門弟子。”
    “如此說來,你我到底是小公子的師祖,還是師伯?你也為他診治過了,看那身手,比韓雋樂翔如何?”王明澈隻關心行武出身的人。
    “師祖師伯無關緊要,人家不會在此停留太久。他一直隨叔父師父東征西戰,自然不會差,人家還在病中,也不好判斷啊。”陶弘明的笑轉瞬收斂,“怕隻怕,樂翔與山莊的緣分已盡,這孩子胸前居然也有一塊與韓雋樂翔胸前一樣的鳳尾斑。如果說韓雋與樂翔二人是無意中相遇在山莊,那麼這個陳荃小公子的出現又該做何解釋?”
    “難道師兄有意放韓雋樂翔與陳家小公子一起走?”王明澈騰地站起身。
    “男兒本該誌在四方,不應一生困在山中陪著你我,山莊裏畢竟還有那麼多伶俐的孩子。也隻有與陳荃在一起,我還能放心些。樂翔這孩子,我著實不忍放他走啊,讓韓雋與他們一起離開,也是為了照應一下樂翔,世間險惡,樂翔哪能應對啊。”
    “如此說來,這倆孩子能否在山莊裏呆到下個月圓之夜,已很難說。”王明澈有些悵惘。
    陶弘明道:“如今益州梁州襄陽已經盡歸魏國,而夏侯泰把魏國持朝政多年,難說魏國不會易天啊。毓岫山莊已屬魏國界內,梁國想要回,豈能是一紙書信可得!陳家小公子能平安返回梁國便是大幸。”
    “土地易主,本無關於山莊,夏侯泰即便想發兵進來也要濾及與師兄師出同門的情分。”王明澈早已看淡這些,“隻是陳家小公子,如何能平安離開此地?”
    “水路沿江直抵江陵,隻怕江陵不日也會遭遇魏軍襲擾,陳駿國書信中已提及。”陶弘明輕捋長須,“隻要到了梁國界內就好,眼下夏侯泰還沒有能力吞並整個梁國。”
    “我早已為他們選好了隨手兵器,那把翰吟劍與樂翔再合適不過,韓雋有力量,使那對青銅雙鐧正好。師兄可有異議?”
    “澄華閣本就是成國留給你與樂翔最後的憶念,一切物品處置,當然由師弟做主。”陶弘明無心於醫書,起身與師弟一起把盞品茶。
    “一切先不告訴他,等確定哪天離開,我送他們。”王明澈眼中有些濕潤。想當年,如果不是師兄收留重傷落難的這一老一少,恐怕早已與樂翔離開人世。
    “陳家小公子能否珍惜樂翔啊,我——寧可守護他一生。”王明澈胸中有些起伏。
    “這幾日我會繼續試探,還請師弟相信為兄的判斷。”其實,自從看到陳荃胸前的斑痕,便已斷出端倪。
    飲盡茶水,王明澈有些黯然地離開。
    “孩子啊,師叔教你最關鍵的幾招,你要記好,這幾日晚間都可到紫石台,我等你。”王明澈轉過身拔出卻邪劍,“倦鳥回巢,蛟龍戲鳳,魚翔淺底,無血封喉。”
    樂翔已覺察到師叔今日的不同以往,紫石台上劍影團團,掩去了師叔的身形。樂翔不再多想隨著師叔揮舞著翰吟寶劍,每次騰挪都有一股向上的力量。澄華閣中不時閃現的光亮讓紫石台上更加明亮。夜色漸濃,遠在泠湖對岸的鬆月亭上都可見到雀銜峰半山腰處的閃亮。而一直守候在崇霞館水閣前的陳荃實在等得累了,便坐在台階上,依然目光癡癡地望向湖中。
    已經跳下紫石台的師叔雕琢著樂翔的每一處細微動作。當樂翔收劍立身時,師叔示意他近前。樂翔趕緊棲身至前,師叔指指澄華閣:“如今山莊的人除了我之處,隻有你有能力進入,所以即便近期你不能進入澄華閣,他日也要走進,閣中有興建整個山莊的記載,還有關於整個山莊的未來。切記。”
    “師叔,為何要跟我說這些?還有大師兄他們呢,有師叔在,誰也過不了懸索吧?”樂翔何曾料到會有一天如此輕鬆地踏過懸索,飛渡山澗,這裏可是所有弟子的禁地啊。嚴格意義上說,山莊中僅有幾個年齡稍大些的弟子乘船渡過泠湖為映雲閣運送物品,然後便止步於映雲閣。山澗上的懸索,山澗對岸的澄華閣,也隻是遠遠地瞥上一眼而已。
    “你不已經過來了嗎,當著我的麵。連你大師兄還不一定能過來呢,也就隻能對你說。”師叔視線越過澄華閣頂,那一刻真想訴說出關於樂翔身後的曾經曆往。那個曾經就要死於自己懷中的孩子,終於長大成人,可以具備了遠走高飛的可能。而今世界,群雄逐鹿各自稱王卅年卌載,誰知這個陳家公子又是怎樣一種前程?善良的孩子的啊,你願意在這裏呆到耄耋之年嗎?至少可以衣食無憂,遠離世間煩惱。
    “十六年啦,你已踏遍這裏的山山水水,可知山莊之外如陳公子這樣經曆著怎樣一副風花雪月刀光劍影之景?那可是完全不同的世界。”師叔似在回憶著遙遠的經曆。
    “陳公子好了後,自然就離開啊,我與師兄該侍奉師父師叔,與師弟們勞作寫字習武,一切照舊啊。”樂翔實在不解師叔完全變換了風格,一直以來從未多說一句話,隻是練劍,應對之言多與劍術相關。
    “不喜歡有人叫你樂公子嗎?”師叔回過身來。
    樂翔搖搖頭:“不,聽著別扭,師叔說過我們是山中的鬆竹,石頭縫中都能紮根呢。陳公子好比園中精心栽養的牡丹,需要眾星捧月。”
    “眾星捧月。”師叔黯然低下頭,“回吧,太晚啦,萬一陳公子醒來喚你呢。記著明晚再來。”
    “好,師叔還是你先走,我擔心呢。”樂翔望著黑不見底的山澗,兩腿發軟。
    “背好劍,眼向前,腳下自有通途!”師叔利落地邁出步子。
    一隻青色的鳳尾鵑鳥再次浮現於山澗之中,若隱若現地隨在樂翔腳下,專注於對麵紫石台的樂翔絲毫沒有覺察到。
    踏上紫石台,樂翔直奔映雲閣中,將心愛的翰吟寶劍插入劍架中。師叔不解地看著他空手匆匆返回:“寶劍給了你,為何還要放在這裏?”
    “反正我隻在練劍的時候才到映雲閣來,還是放在這裏為好。想摸劍啦,正好也一並過來看看師叔。”樂翔莞爾一笑。
    “隨你吧。”師叔已快步邁下石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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