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毓岫長夢——山中何所有,嶺上多白雲。  第四章泠湖月影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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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陳荃醒來時,卻見樂翔正在為自己掌扇。
    “我怎麼睡了。”陳荃迅速起身,被樂翔按住。
    “不要起得這麼猛,師兄已經送藥來了,正好趁熱喝,然後嚐嚐山中特有的金瓜餅。”樂翔很自然地扶住陳荃雙肩。
    “沒有這麼嬌氣吧,你以為我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啊。”陳荃抓住樂翔的手,“我沒事,放心吧。”接過滿滿一碗墨色湯汁,藥香氣頓時沁入心脾,而奇苦無比的入口之感著實讓陳荃皺了眉頭,“還要勞煩大師兄送至此地,著實過意不去,晚上我們還能回到涵萃館吧?”
    “今晚宿在崇霞館,我已交待好大師兄。”二人一起用過飯後又吃了一回新采摘來的果子。
    沿石級而下便可聽到流水漴漴之聲,七拐八轉之後便見一處六角涼亭下正汩汩而出的山泉水沿山石這勢一泄而下,亭上墨色“玉岩”二字襯在翠色底板下分外醒目。涼亭外的樹陰下四隻石凳圍住一張石桌,恰好讓行至此處人們小憩。
    樂翔撣撣石凳做了個請的姿勢,陳荃看看他:“我要先拜謝一下救命泉水。”隻見他站在亭前正中位置,深深一揖:“山中毓岫水,醨醴仙人醉。莫問君何處,從此不思歸。”然後又是兩拜。
    “山泉水自流,無緣枉相求。他年遙目望,應謝老學修。”樂翔隨口接道。
    陳荃頷然一笑:“是是是,最應該感謝是老仙師與樂翔賢弟。”才坐下身,複起身又是一拜。
    樂翔慌忙攔住他:“山野草民怎敢承受公子一拜,折煞!”
    “當受此拜,有老仙師在,我也不敢拜謝賢弟,此拜謹表心意。”陳荃與樂翔雙雙對視,似乎看到樂翔那清亮的眼中有一汪清泉。
    “沿水流而下,我們可到青石灘,在鳴琴渡登舟可直抵崇霞館。”
    “好,我們走,看來山中自有乾坤,不遜於京城皇家園林。”陳荃愈發對這裏產生莫大的疑問。
    “隻是山野風光,怎可與皇家園林相比,公子切莫如此認為,離開山莊之後,隻當不曾來過。”樂翔拱手一揖。
    “你說過這裏外人是進不來的,難道還怕人覬覦?”陳荃哈哈一笑,起身已至石級處。叔父啊,戰事到底怎樣?我在此養病,心內如焚。益州的武陵王是否已經複歸朝廷聽調?魏國軍隊是否已收兵北國?如此想著,腳下便加快了步子。
    拐出濃蔭蔽日的山中小路,眼前豁然開朗,隻見溪流突然間消失不見,呈現出的是一片清澈見底、深不過尺許的石灘,一色的青石漫延開去,直至湖邊。如鏡的湖麵如一塊飄落山間的碧藍色綢緞,靜謐的世界,天地仿佛都已消失。群峰環繞的湖截斷了前行的路,木板搭成的簡易渡口處拴著兩葉窄船。登臨渡口時,岸邊一塊岩石上雕著“鳴琴”二字。
    “寂靜無聲,怎會是鳴琴,難道還有典故?”陳荃看看樂翔,連艄工都沒有,難道你還會撐船?
    樂翔莞然一笑:“公子請登舟坐好,在下馬上就要解纜啦。”
    陳荃搖搖頭,身子微微一晃,隻見樂翔挽起袖子,真就劃起船槳:“君住湖之畔,泠泠複幽然。朝聽鬆篁雨,暮悟雲霞禪。風起澄華處,吹熟別院欄。青青十裏渡,再唱有餘年。”
    “你唱的什麼?莫不是收獲的景象?”陳荃眼光已虛幻,這遼闊的水麵難道還掩藏著另一翻景象?
    “算是吧。崇霞館是師兄師弟們聽書之處,曉耕別院是大家耕作的地方,麥黍稷稻綿延十裏,現在正是滿眼青翠綠波蕩漾時節。湖中還有魚呢,明天就讓師兄為你捕魚,湖中特產銀絲鰱,保準讓你吃一次想下次。”樂翔難得如此歡快的模樣。
    “真想下水一遊。”陳荃活動著臂膀。
    “等你好了,我陪你遊,湖裏有水怪,專食外人,你可不能獨自下水。”樂翔表情嚴肅道。
    “真的?虧了問你一聲,否則哪天失蹤了,你們都沒處找我。”陳荃一臉疑惑地盯視著水中。
    樂翔哈哈大笑:“逗你呢,哪來的水怪啊。”
    舟行至一處水閣前,樂翔拴船上岸,轉身接過陳荃的手。水閣連接著爬山廊,地勢平緩後入一院門。轉至前院中,方見此處遠遠闊於涵萃館,似是多進院落的內院。樂翔引陳荃拐入一偏院中,早有韓雋等候於此:“見過陳公子。”
    “有勞大師兄送藥送飯,陳荃這廂有禮。”陳荃略一彎身。
    “公子不必客氣,在下遵師命必須返回倚修堂,今晚之後隻有樂翔師弟相伴,還望公子海涵。”韓雋道。
    “我已經沒事啦,有樂翔小弟在即可。”陳荃拍拍胸膛。
    “明日辰時,會有別的師弟送來藥膳,請師弟告知明晚與公子歇宿於何處?”韓雋詢問道。
    “明日宿在曉耕別院,後日夜宿清漪館,大後日返回涵萃館。”樂翔答道。
    韓雋欠身告退。
    此間更像一處書房,陳荃有些疲倦地坐於榻上。樂翔取來兩套貼身衣服:“這是今年我的兩件才剪裁的衣裳,還未曾上身,公子若不嫌棄,可替換一晚。”
    陳荃隨手接過一套。樂翔引領陳荃至盥室,木桶中水溫恰好,樂翔指指一應用品,便要告退。
    “你幫我,感覺有些頭暈。”陳荃伸過雙手。
    樂翔臉頰一熱,隻得替他解帶,然後從頭到腳徹底地清洗……
    當樂翔發現陳荃凝視的目光時,心中一振,迅速擦拭,穿好那套青布衣衫。推門引他回到書房,侍奉他服藥用飯,憑陳荃問這問那,樂翔隻是三言兩語敷衍而過:“公子可以歇息了,我還要去清洗衣物。”
    “你睡哪?”陳荃隻看到書房內有一張榻。
    “外間還有一張矮榻,公子不必擔心我,晚上有事盡管喊我。”樂翔點燃安神香,“公子放心,這種香是師父自行調製,即安神又驅蟲。”
    “有你在,我沒有不放心的。”陳荃伸手至半空便落下。
    樂翔脫著疲倦的身子從盥室出來,猛然被廊下的身影驚住。夜幕將至,師叔瘦削的背影顯得他尤為孤寂:“師叔,您怎麼到這來啦?”
    師叔轉過身揮揮手,複又指指書房的窗子,輕聲道:“跟我來。”
    陳荃回頭看看書房,猶疑中邁下台階,隨師叔出了院門。師叔似乎已暗用輕功,健步如飛,如一隻白色的影子飄至廊下水閣中。樂翔終於跟至近前:“師叔,有事吩咐?”
    “昨晚,你未到紫石台是因為那位公子吧?”師叔已解開窄舟。
    “回師叔,確是如此,徒兒已讓大師兄差人稟告師叔。”樂翔以為師叔未曾接到消息。
    “我知道。你師父傳書說你今晚夜宿崇霞館,我特意前來。陳公子已好於昨日,山中風氣有利他的恢複,你大可放心。”師叔已身在舟上。
    樂翔緩步登舟。
    “站穩。”師叔施展內力,小舟旋即滑向澄華閣方向。今晚的月格外圓,仿佛又近了許多,而倒映在湖水的月,竟讓人產生一種虛幻之感,仿若即將抵達月宮之中。“今日才為滿月,錯過樣的月相,又要挨一個月,為師希望將畢生所學全部傳授於你。”
    “等陳公子走了,我可以天天晚上到紫石台,隻要師叔同意。一個月才能見一次師叔,這又是為何啊?師父不讓為徒的問師叔,今日鬥膽,還望師叔不要告訴師父。”樂翔雖說經常見到這位神秘莫測的師叔,可終究不比天天守候在一起的師父。師父說過,樂翔是唯一一個可以讓師叔的視線停留下來的徒弟。
    “好,師叔答應你。”依然是背影相對。
    “真的!”興奮的樂翔差點蹦起來,身子一晃才想到是在窄舟之上。
    窄舟劃過平靜的湖心,速度更加輕盈起來。
    “映雲澄華二閣不是外人可以遊玩的地方。”
    “師父已交待過,徒兒曉得。”
    舟至渡口,棄舟登岸。師徒二人迅速隱入山林之間明亮的石級小徑。隔一條終日霧氣升騰的山澗,映雲閣與澄華閣遙相呼應,澄華閣建在半山腰凸出的一塊平台之上,一側飛濺而出的瀑布直衝澗中。若想前往澄華閣,隻有踩踏著紫石台前係於兩閣間粗不過一握的懸索而過。至今,樂翔隻見過師叔一人可以踏懸索如履平地。師叔一個人居住在映雲閣似在守候著一處常人不可踏臨的仙境,而大家隻知道澄華閣裏供奉著師祖。
    樂翔隨師叔進入映雲閣中,師叔徑直到劍架上取下一把樂翔不曾在這裏見過的青色寶劍。青冷之光一閃,劍至樂翔眼前。
    “接劍,看下是否喜歡。”師叔表情中不見任何戲謔的成分。
    樂翔輕輕拔出劍身,銀光乍現,劍身篆刻“翰吟”二字,正是想象中寶劍該有的模樣,為何有一種似曾相識之感?曾經那麼渴望擁有一把如師叔手中那樣的佩劍,突然間便真實地握在手中,竟然不敢相信,感覺比師叔那把“卻邪”劍還要精致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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