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水中的納西瑟斯二十九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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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譚秀蓮端著一碗米粥,唏哩呼嚕地喝著,她不像其他女人那樣坐在餐桌旁悠閑而滿足地享受碗裏的食物,她就隻是蹲在地上,狼吞虎咽著,這是她長期以來養成的習慣,丈夫劉誌國是徹頭徹尾的大男子主義者,他是從來不會允許自己的妻子上飯桌的,他把自己的妻子當成了自己的物件,而不是一個有思想的人,劉誌國同自己的朋友說話的時候,妻子也不能隨意地插嘴,稍有不如意,劉誌國就會動手,狠狠地踢打自己的妻子。
    劉誌國以前打譚秀蓮的時候經常說一句話,他說自己是練過氣功的,小時候跟過師父,和普通人不一樣,從三樓掉下去都沒摔死。譚秀蓮原來是不信的,但現在她相信了,劉誌國無處不在。
    譚秀蓮仿佛又聽見了劉誌國的聲音,他在訓斥她,說她不講規矩。
    她哆嗦了一下,但很快又鎮定了,她對劉誌國說,你死了,是我殺死你的。但劉誌國大笑,他說你殺不死我的,你永遠也殺不死我。
    譚秀蓮很憤怒,為什麼這樣的人,她殺了他那麼多次,他還是在她耳邊吵吵嚷嚷,讓她不得安寧。
    她狠狠地放下了米粥,走進了地下室,打開了那盞滿是灰塵與油汙的燈泡,那昏黃的燈光晃得她眼暈。
    她看到了那張床,那是劉誌國的爸爸曾經躺過的床,劉誌國的爸爸在工地上出了事故,最後癱在床上,折騰了他們有大半年,劉誌國終於不耐煩了,把他爸爸從醫院接回來後就不聞不問,還不準譚秀蓮去服侍老人,眼睜睜地看著老人不能自理,最後死在了床上,劉誌國流了幾滴假惺惺的馬尿,就心安理得地領了保險公司賠付給他爸的保險金,足足有十萬。
    現在,劉誌國自己也被譚秀蓮拖進了地下室,塞到了那張床上。
    譚秀蓮記得當時自己的每個步驟,但是她每天早上醒來,劉誌國還在耳邊跟他說話。她那天煮了粥,在粥裏放了很多的毒鼠強,她看著劉誌國吃下去,看著他倒在自己的麵前,她覺得自己終於可以擺脫劉誌國了,可是,為何劉誌國還在他耳邊說話,為了讓他別再說話了,她把劉誌國也放進了晚上的米粥裏。
    她撫摸著那張床,把臉也貼上去,床很冰涼,冰得她剛才擦紅的臉很舒服。她想起上一個躺在地下室的男人,叫什麼呢?她忘記了,但她知道那也是劉誌國。
    劉誌國很會裝,他以前接受警察局的問話時,他說他沒有家暴,他說是譚秀蓮腦殼不正常,他是冤枉的。回到家裏,劉誌國就拽著譚秀蓮的頭發下樓,把她關進地下室,要她反省,要她跟自己寫保證書。
    地下室很潮,沒除幹淨的血腥味有變質的味道。
    譚秀蓮睜著眼睛,眼神裏麵是空洞的,她說:“等劉誌國沒了,我就自首。我不活了,我要跟他同歸於盡。小虎也不用挨打了,以後開開心心地去上學。”
    狗從門縫裏擠出腦袋,吐著舌頭叫了幾聲。
    這時,譚秀蓮聽到了門鈴聲,她走出了地下室,關上了地下室那破舊肮髒的門,走過去,湊到大門上的貓眼裏看了看,是熟人,是不會傷害她的那個人、是教她怎麼擺脫劉誌國的那個人、她的恩人。
    “你來了。”她鬆了口氣,微笑著給那個男人開門。
    “你住在這裏?”男人掃了眼房間,皺了皺鼻子,對房間裏的一些氣味有點反感。
    “對不起,我還沒來得及打掃。”譚秀蓮有點尷尬地說。
    男人搖頭:“算了。你孩子去上學了?”
    譚秀蓮低低地“嗯”了一聲。
    “警察在找你,你知道嗎?”男人說。
    男人穿著一件有大大的兜帽的T恤,一直戴著口罩,頭發很長,遮住了他的大半麵容,譚秀蓮看不清楚他的樣子,但她覺得他的聲音很好聽,像在哪裏聽過,可惜她想不起來,不過沒關係,反正她相信他不會害她。
    “我不會說的,我什麼也不會說的。”譚秀蓮喃喃地說著,像是想讓他放心地舉著手發誓。
    男人滿意地點頭,把手裏提著的一瓶酒在譚秀蓮的眼前晃了晃,說:“陪我喝一杯。”
    譚秀蓮沒有異議,從櫥櫃裏取出了兩隻還算完好,沒有缺口的玻璃杯子,這還是劉誌國死後,她從超市裏買回來的。
    男人和譚秀蓮你一杯我一杯地喝著,都沒有再說話,喝完以後,男人起身走了,譚秀蓮還在喝。
    男人走出了譚秀蓮的屋子,回過頭看了一眼,那一眼裏沒有任何的情緒,隻是像是為了確認什麼似的,他淡淡地自語了一句:“沒有什麼能讓我放心的,除了-------死人。”
    徐謂瀾在地下室的一個大型的水箱裏躺著,他的眼睛被一塊黑布蒙著,他看不見四周的情況,但對自己還活著有些不可思議,他以為對方會很快處理掉他,但沒有,對方不知道在等什麼,一直沒有對他動手。
    不過,他也知道自己也沒有多少活著的時間了,雖然他看不見,但他能感覺得到,也聽得到有股細細的水流注入到水箱裏的聲音,那股水流從一開始浸沒腳踝到慢慢地上漲到他的腰部,而且,那股水流很不好聞,像是含有某種動物的血,有股難聞的腥味。
    有一段時間,他想掙脫他身上的綁繩,可惜的是,無論他怎麼弄,那繩子牢牢地根本掙不脫,而且,他缺少工具,他無法無法磨掉那根粗糙的綁繩,他還沒有力氣,對方雖然沒有殺他,卻也沒有給他任何的食物,他已經餓得受不了,他覺得自己就算沒被淹死,也會餓死的。他扛不了那麼多天。
    唯一能擺脫困境的就是,他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找到這裏,能夠把他解救出來。
    但他懷疑,等到自己的兒子找到自己的那一天,會是自己的屍體。
    謝明楓坐在男朋友成誌航的屋子裏的床邊,看著撥打出去的電話,聽著語音提示電話無人接聽,歎了口氣,最近,他一直無法聯係自己的好朋友沈子昀,雖然他和沈子昀是同一家報社的,但沈子昀明顯很受總編的重視,所以相對來說,沈子昀比他更忙,但他們還是有聚會的時間的,可最近幾天他卻連沈子昀的麵都沒有見到過。看著前麵幾通未接來電顯示,他有種無法言喻的恐慌感,會不會是沈子昀出事了?畢竟他聽到過那個殺人魔成衍舟越獄的消息,也知道成衍舟對沈子昀很感興趣,莫非成衍舟去找沈子昀的麻煩了,他很替沈子昀擔心。還有,他的男朋友成誌航,最近一直早出晚歸,他也很少能跟成誌航說上話,連親熱的機會都少有了,說起來,好像他們有兩天以上沒有好好地親熱了,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是他出了問題,還是成誌航出了問題?
    他感覺最近所有的事情都跟以前不同了,就像是正常轉動的齒輪忽然從某個一瞬間開始就錯開了。
    他不知道哪裏出了錯,是從認識成誌航開始,還是成誌航與沈子昀見麵那天開始嗎?
    他長長地吐了口氣,從桌子上拿起了另外一部手機,他是趁著成誌航洗澡的時候,從成誌航的衣袋裏翻出來的,本來他是不想這麼做的,但他發現成誌航經常背著他發短信和打電話,他不是不信任成誌航,但他總是擔心,他覺得自己抓不住成誌航的心思,他想了解成誌航,所以他偷了成誌航的手機。
    趁著成誌航的手機屏幕沒有自動鎖屏的時候,他翻開了短信,但裏麵其實也沒有什麼值得他關注的事情。成誌航是網絡寫手,他發的短信都是發給小說網站編輯的,而且,謝明楓還發現成誌航的朋友很少,幾乎連朋友聚會的短信都沒有,聯係人也隻有他,另外還有幾個未知號碼,他試著打過去,卻是無人接聽。
    他退出了短信界麵,發現手機屏幕上的相冊圖標,一時好奇地點進去,結果不點則已,一點進去,他就覺得他的渾身都冰涼了,原來成誌航的相冊裏,除了一張他和成誌航親密的照片外,就是無數張沈子昀的照片,而且是偷拍的,每一張照片上都是沈子昀的好看的臉,神采飛揚的樣子,還有沈子昀和徐熾親密說笑的照片,但更多的都是沈子昀的單人照。
    他一直以為成誌航是喜歡自己的,成誌航甚至熱情地跟自己翻雲覆雨,每次成誌航還會誇他聽話,誇他懂得跟他配合,說他是自己完美無缺的搭檔。然而,沒想到的是,成誌航暗戀的人居然是沈子昀。
    他知道沈子昀的確是會讓很多的人喜歡的那種類型,相貌好,身材好,心地善良,溫柔體貼,簡直是所有人心中的大眾情人,連自己都喜歡過沈子昀,但成誌航喜歡沈子昀,還是讓自己備受打擊。
    他壓下心裏的不悅和不安,在浴室的水聲停止之時,不著痕跡地,迅速地把手機放回了身邊成誌航的外套口袋裏。
    咯嚓一聲,浴室的門開了,成誌航從那裏麵走出來,還在擦濕漉漉的頭發。一股濃重的水汽從浴室裏散發出來,成誌航在氤氳的水汽中踏出浴室。
    成誌航沒有穿衣服,隻在腰間係了條浴巾。不可否認,成誌航的身材很好,勻稱結實,沒有丁點的贅肉,看上去還有一種無可名狀的爆發力。
    成誌航還是那副厚厚的眼鏡,麵上沒有什麼表情。
    謝明楓第一次發覺他沒有仔細地看過成誌航的臉,從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他看見成誌航長得很好看,很符合他的審美標準,他就沒有細看成誌航的外表。這會兒仔細看時,就發覺有一點兒不對勁,他發現成誌航的臉部肌肉很死板,就像是戴著一副麵具一樣,每個肌肉抽動的動作都有點生硬。
    平時這張臉老是繃著,他以為這是成誌航裝酷的樣子。今天看來,他才覺得不對,是因為成誌航在浴室的水汽包裹之下有種虛幻感的原因,還是自己發現了成誌航暗戀沈子昀的秘密而產生的心理變化讓他有成誌航這個人不真實的感覺的原因?
    “怎麼了?”成誌航蹙起眉頭,他覺得今天的謝明楓讓他感覺不對勁。
    謝明楓搖了搖頭,說:“沒有。”
    成誌航淡淡地點頭,說:“想吃什麼?我給你點外賣。”
    謝明楓心不在焉地說:“隨便吧。”
    成誌航走到他的麵前,把他的臉捧了起來,死死地盯著他,問:“你到底怎麼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謝明楓咬了咬牙,說:“你……是不是喜歡沈子昀?”
    成誌航疑惑地看向他:“嗯?”
    謝明楓說:“我都看見了,你手機裏都是沈子昀的照片。”
    成誌航的眼神瞬間陰暗下來,有那麼一瞬間,謝明楓發現成誌航的眼睛很可怕,像是要殺了他一樣,令他渾身打起了寒顫,這樣的成誌航,謝明楓從未看見過。
    “我好像有說過不要擅自動我的東西,是吧?”成誌航說。
    謝明楓打了個哆嗦:“我……我隻是想了解我的男朋友,因為我愛你,這有錯嗎?”說著,他覺得自己有了一點底氣。
    成誌航目光沉沉地看著他,隻看得謝明楓心驚膽戰。
    過了一會兒,成誌航又笑了起來:“我點了黑椒牛排,應該快來了,待會兒你自己下去取,我有點忙。”
    謝明楓看他要走進裏麵的屋子,他想了想,說:“我今天先回去了。”
    成誌航擺了擺手,沒答話,謝明楓很頹喪地打開了成誌航的房門,走了出去,他想,也許他們該分手了吧。
    成誌航的家遠離C城市中心,是在郊區的獨立別墅,他想,成誌航的粉絲那麼多,他寫的書很出名,還有幾部小說在談版權,可能是因為這樣,他不缺錢,還能買得起這麼華貴的郊區別墅吧。
    在路過成誌航家的車庫時,他忽然聽見一種奇怪的響動,像是有人在砰砰的砸門的聲音。
    他下意識地回頭,看見來時還緊閉的車庫門現在卻打開了,起初他以為是車庫門出了故障,因為剛和成誌航吵了架,其實也不算吵架,隻是他單方麵地認為是吵架,他本來是不想去管的,但那聲音卻越來越大,大到他都沒法不去理會。
    “難道是進了小偷?”他想。
    畢竟是自己喜歡過的人,他沒辦法不擔心,小偷若是光偷點東西倒沒什麼,萬一跟成誌航撞見了,發生什麼意外就不妙了,雖然他並不擔心成誌航會受傷,因為成誌航是跆拳道黑帶高手,小偷肯定幹不過,但要是成誌航被牽連進命案裏就不好了。
    於是,他小心翼翼地走入了車庫裏。
    車庫不大,且車庫裏隻停了一輛車,是成誌航的車,聲響就是從車的後備廂裏發出來的。
    他沒在車庫裏看見其他人,也沒有發現小偷,那麼會不會是藏在後備廂裏呢?
    他思索著,打開了車的後備廂,接著,他瞳孔瞪大了,因為,有個男人雙手被反綁著,嘴巴裏塞了團破布,看見謝明楓,他急忙發出了“唔唔”的聲音,眼裏發出求救的訊號。
    “謝明楓,我不是說過嗎,不要擅自動我的東西。”一個冷冰冰的,不帶絲毫情緒的聲音傳到他的耳朵裏,讓他驚恐地轉過頭。
    他的身後就站著成誌航,但這個人卻並非他見慣了的成誌航。
    他的臉看起來那麼熟悉,又那麼陌生,他分明已經見慣了的,此時卻又仿佛是第一次見一般,因為那張臉竟然跟沈子昀的臉一模一樣,俊美得不像是真人,像是人們用沈子昀的模子刻出來的一樣,那麼機械化,那麼的虛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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