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水中的納西瑟斯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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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衍舟的囚室遠離別的牢房,對麵隻是隔著過道的一間小屋,其他方麵也與眾不同,正麵是一麵柵欄牆,但牆內還有一道屏障,兩牆相距是人所夠不到的。第二道屏障是一張牢固結實的尼龍網,從地麵一直延伸到天花板,由一麵牆拉到另一麵牆。網後麵,我看到有一張桌子釘牢在地板上,桌上堆著高高的書籍和文件,還有一把直高背椅,也釘死在地板上。
成衍舟自個兒斜躺在鋪位上翻閱著一本時尚雜誌,雜誌封麵上是個搔首弄姿的女模特兒,穿著紅色的比堅尼,身材挺好,眼神更是誘人犯罪。他的右手拿著拆散的紙張,再用左手一張一張地放到身邊。
我離柵欄不遠處的地方停了下來,距離大概是一個小小的門廳的長度。
“成醫生。”我說。我覺得我的聲音聽起來還算正常。
據1314傳送給我的新的世界線資料上看,成衍舟在被警方抓獲之前是一名出色的腦外科醫生兼臨床精神病專家,他看起來彬彬有禮,溫文爾雅,任誰都不會想到他會是一個凶殘成性的殺人魔。
他停止翻閱雜誌,抬起了頭。
就在那一霎那,我陡然覺得他那凝視我的眼神好像都能發出低低的聲音似的,然而我聽到的隻是自己的血液在流動。
“我是《鑫誠日報》的記者,我叫謝明楓,我能和你談談嗎?”我身邊的謝明楓咽了下口水,壯著膽子問。
成衍舟醫生將一根手指放在撅起的嘴唇上,想了想,然後悠悠地立起身,平靜地走到關著他籠子的前麵在不到尼龍網的地方停了下來,看都沒看那網一眼,仿佛早已選好了那個距離。
他連一個眼神都沒給謝明楓,而是用一種研判,一種趣味的眼神審視著我,像個巡查地盤的萬獸之王,他漆黑的眼珠死死地盯著我,令我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
“親愛的,你總算是來了啊,我可等了很久很久。”他說。
我感覺眼皮劇烈地跳動,血液在倒流,被他盯上,我有種想要立馬逃離的衝動,但那樣太丟臉了,我不喜歡當個懦夫。
我在腦海裏搜索著詞彙,同時思考著此番采訪成衍舟的訪談目的。
成衍舟是可怕的殺人魔,在原主十一年前就殺死了三人,綁架了一名孩童,至今警方都沒有找到孩童的屍體,之所以說是屍體,是因為沒有人會成為過了這麼多年,那個孩子還會活著。成衍舟之所以會落網,是因為他想要殺原主,卻莫名其妙地在最後關頭放過了原主,並且據說原主的戀人徐熾打電話尋找原主的下落時,找到了原主的手機,也查到了當時巷子裏的監控,發現了凶手成衍舟停在巷口的一輛車,經過徐熾不辭辛苦地追蹤,抽絲剝繭,終於將其圍捕抓獲,原本警方考慮到成衍舟的危險性,甚至都出動了特種部隊,可讓警方意想不到的是,成衍舟卻在被逮捕之時,並未做任何的抵抗,就那麼束手就擒了。
本來這件案子便算破獲,並告一段落了,然而,任誰也不會想到,在十一年後,C城竟然又出現了類似的殺人案件,凶手照例選中的目標是他認為犯下原罪的受害者,這一次,凶手剝掉了死者背後的整張皮膚,把一串十字項鏈放入凶手的私密之處,又在死者的衣服口袋裏放了一隻玩具小木馬,而那隻木馬原來的主人正是之前死在出租屋裏那個女孩,名叫蔣彤彤的。據說這個蔣彤彤還有個木匣子,裏麵所有的珍藏就曾有這個木馬,與此同時,警方也在另外的凶案現場裏發現的紅帽子,玩具斧頭,拚圖玩具等物品發現了蔣彤彤的指紋。
經過調查,蔣彤彤的父親是瑞昌集團的總裁,母親是C城有名的畫家,都是知名的社會人物,蔣彤彤在五歲的時候就失蹤了,之後蔣家傾盡所有的財力都未能找到自己的孩子,誰曾想蔣彤彤最後竟然成了成衍舟的幫凶,並莫名死掉,讓蔣彤彤的父母承受了莫大的痛苦,至今都未能擺脫出來,他們尤其痛恨拐走女兒的成衍舟,在成衍舟落網之後,他們強烈要求判處成衍舟死刑,然而,這個世界的法律卻讓他們絕望。殺人如麻,凶殘無比的成衍舟最終卻是被判處無期。
但這次案件的主角不是蔣彤彤,也不是成衍舟,而是那個模仿成衍舟作案的殺人魔,跟成衍舟相比,恐怕此人也是過之而無不及。警方覺得這個模仿成衍舟犯案的凶手可能是成衍舟的粉絲,也有可能是想向成衍舟宣告:我將是取代你的人,我取代你成為神,成為能審判罪人的主宰者。對於這樣狂妄的凶手,對於這樣模仿自己的凶手,成衍舟肯定會憤怒異常,說不定成衍舟也會想要利用警方找到那個凶手。
作為徐熾的愛人,在未遭遇車禍失憶之前,我決定幫助徐熾跟成衍舟麵談,打算把和成衍舟麵談的內容以報道和論文的形式記錄下來。如果是警方直接介入,成衍舟絕對不會配合我們,因而,我才決定利用自己的記者身份對成衍舟進行訪談。
當然,徐熾是絕對不同意愛人冒險,所以,我瞞著徐熾,向報社的領導申請了這次訪談,並讓他通過自己的手腕向看守所施壓,這才有了這次的訪談機會。報社的領導之所以會同意,肯定也是想有個噱頭,有高收視率。更重要的是,報社的領導對徐熾背後的徐家有種敬畏,因為徐熾的父親目前正是C城警察總廳的廳長,是擁有相當的權力的人,是C城政界中舉足輕重的幾個人物之一。不過,徐熾倒是沒有他父親那樣高高在上的感覺,相反他溫和有禮,謙遜謹慎,若是不知他的底細,都會認為他非常的好相處。後來,我意外遭遇車禍,昏睡不醒,好不容易蘇醒過後,我忘了大半的人和事情,卻唯獨記起了這件事情。
我不想讓這次訪談失敗,一再要求報社領導對這次的訪談保密,但沒想到,最終還是被徐熾知道了,他企圖攔截我,我卻已經進入了看守所,並把訪談時間提前了,順利地開始了這次與成衍舟的會麵。
此刻,我聽成衍舟的話語有些古怪,似乎他對我十分的熟悉,而且特別的期待我的到來,我有些不確定地問:“你盼著我來,為什麼?我們曾經見過麵?”
他的個頭很高,大概有一百八十八公分到一百九十公分左右,他就那麼隔著尼龍網,隔著籠子站在我的對麵,帶給我一種難以言喻的壓力,仿佛將我整個人都籠罩在其中。他的五官很深刻,又很精致,仿佛是造物主對他的偏愛,讓他把所有的優點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他的眼睛是呈褐紫色,反射著紅色的光點,有時那光點看上去像火花,正閃爍在他眼睛中心,讓他像是貪婪的狼、狡黠的狐狸、優雅的黑豹……
“看起來,你好像忘記了之前的事情。”他兩眼緊盯著我全身上下。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有教養,但稍有幾分嘶啞,像金屬的擦刮聲,可能好久不用的緣故。
我稍稍向柵欄走近了一些,前臂上汗毛直豎,頂住了衣袖,“成醫生,抱歉,我遭遇過一場車禍,我什麼都不記得了。但這不是重要的。我們想請你跟我們做個訪談節目--------”
他也向我走近了幾步,對我深深吸氣,饒有興趣地對我說:“你的氣味很香。”
我蹙起了眉頭,不知該怎麼接他的話茬。
“算了吧,子昀,我們放棄吧。他肯定不會接受我們的訪談節目的。”謝明楓感覺到了極度的恐懼和不安,他拉了拉我的衣服,準備打退堂鼓。
成衍舟卻是嗤笑了一聲:“他很害怕我。那你怕我嗎?”
我強行抑製著心中的恐懼,這個人真的讓我很害怕,但我骨子裏那種逆反心理在作祟,越是讓我害怕的人,我越不願意去逃避,我甚至扯了扯嘴角,微微一笑,說:“是的,我害怕。可我更怕做不了訪談。”
成衍舟嗬嗬一笑:“有意思。你很有野心。”
我淡淡地說:“野心是誰都會有的,我也想站在成功的頂點處。”
“你用的是蔻臣士的潤膚露,有時會塗抹紀梵希的香水,不過,今天沒有。你出門得很匆忙。有人在等你回家?”成衍舟問。
我詫異地問:“你怎麼知道?”
成衍舟細細地端詳著我,嘴角浮現出一抹戲謔的笑:“你和他昨晚做了,是嗎?一夜纏綿,就為了讓他沒法阻止你今天的訪談。你的香水味和體味還殘留在你的襯衫上。很香,很令人回味。知道嗎,你讓我也想和你做-------”
我咬牙切齒,極端地反感他此時的表情,但我忍了下來:“你是來請你回答這份問卷的,請你--------”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我麵前晃了晃,說道:“不,不,這樣不對,很蠢。你這樣對談話的氣氛沒好處,我們能往下談,靠的是氣氛。你剛才表現得很好,謙恭禮貌,也很懂規矩,這就建立了我對你的信任,可是,接著,你就馬不停蹄地搞什麼拙劣的問卷。這樣可不好。”
“成醫生,你是位經驗豐富的臨床精神病專家和腦外科醫生,難道你覺得我會這麼笨,想要在氣氛上設個什麼圈套讓你來鑽?相信我吧,我這次是帶著誠意來的,看看總無妨吧?”我深吸一口氣,壓下了心頭的怒意,盡量表現得很誠懇。
“沈子昀,你現在是叫這個名字吧?那麼,你看過你們報社裏的一份有趣的稿件嗎?”
我警惕地看他:“什麼樣的稿件?”
成衍舟很親切地笑道:“警方的人很蠢,竟然拒絕給我送《執法公報》,可我還是從二手商販那裏弄來了,還看到了貴社的一份刊物,據稱是一位心理犯罪學的專家所著的,他將係列凶殺犯分為兩組------有組織的和沒有組織的,你怎麼看?”
“這是基本的劃分法,他們顯然-------”
“過於簡單化,你想說的是這個詞。實際上多數心理學都很幼稚。沈子昀,你們的那種理論還處在顱相學的水平上。心理學起步時弄不到什麼很好的人才。你上任何大學的心理學係去看看那兒的師生,都是些蹩腳的業餘愛好者,還有就是些卻乏個性的人,也是玩業餘的貨。難得是校內的精英,什麼有組織,無組織-------那種想法全他媽扯淡。”
我淡然地問:“那你怎麼改這種劃分?”
他輕笑起來:“我不改。”
“說到刊物,我讀過你寫的關於手術成癮以及左邊臉部顯示和右邊臉部顯示的文章。”
他不無得意地笑道:“是的,文章是一流的。哦,對了,徐謂瀾知道你來做訪談節目嗎?”
對他忽然提到的一個名字,讓我的眼皮跳了一下,“你怎麼------?”我詫異地看向他。
成衍舟笑了笑,又說:“奇怪我為何知道他?哦,我當然知道,你在和他兒子談戀愛。他不會喜歡你,但他欣賞你的才華,你能進行訪談是因為他的幫忙。”
我無法否認他的話,說道:“對,徐廳長很重視我的男朋友。”我故意在“男朋友”這三個字上加重了語氣,咬字也很重,“你聽過模仿犯嗎?”
“聽過。”
“你知道他是誰,叫什麼名字?”我問。
“如果你肯跟我做,我就告訴你。”他笑得十分惡劣。
我咬著後槽牙,勉強坐到表情平靜:“你對他了解多少?”
“誰也知道得不多。”
“徐謂瀾依賴你,是因為你對犯罪天生敏感,你能很好的共情,是嗎?”
我冷淡地說:“是。模仿犯是你的粉絲嗎?”
“我的粉絲很多。我不確定。目前為止,他幹掉了幾個人?”
“警方找到了兩個,還有一個死在他自己的家裏,被剝了皮。”
“他的身邊有什麼?”
“小木馬,一隻玩具小木馬。”
“哦,拙劣的模仿者。”他嗤笑了一聲。
“你會生氣嗎?”
“當然生氣。”他的語氣卻很平淡。
“你會想要抓住他嗎?”我試探道。
“那你認為被他剝了皮的那個人犯罪了嗎?”他反問。
“他認為他犯了。”
“什麼罪?”
“你要肯看這份問卷,我就告訴你。”我說。
他斜眼瞅著我,忽而一笑:“把問卷送進來吧。”
我將問卷中藍色的部分放在盤子裏滾了進去,然後一動不動地坐著,成衍舟很快翻閱了一遍。
他將問卷丟回傳送器裏,不屑地笑道:“你們以為用這麼個差勁的小玩意兒就想剖析我?”
“不是的,我想你可以提供一點高見,促進我們的這項研究。”我說。
“可我又有什麼可以接受的理由要那樣做呢?”
“我也許能讓那個拙劣的模仿者受到一點教訓。”我說。
他搖頭:“籌碼不夠。再見,我親愛的。”
我暗叫不妙,我的提議被他否決了。
他真的是個很可怕的人,在這裏的半個小時裏,我並沒有得到有價值的東西,而他卻把我的一切都看透了。
他按下了牢房裏的呼叫鈴,看守向我們走來。
我急切地衝向前,問他:“你還想要什麼?”
他輕輕地吹了聲口哨,笑道:“假如你能夠讓徐謂瀾同意簽署釋放我,那麼,我們再來談合作的事情,或者,你在周末探望我的時候,我們快樂地約一炮,怎麼樣?”
我咬著牙,恨恨地看著他,說:“再見,成醫生。你的提議,我會考慮的。”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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