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葉傾城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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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傳聞中的溫順、孝順、與世無爭、多年以來隱居深宮的四皇子陸元昇何曾有如此讓人感到遍體生寒的恐懼?隻見過他幾麵,對他知之甚少的元香公主簡直無法抑製內心的懼意,手中的長弓嗆啷一聲掉落在了地上。
“陸元香,我們陸家何曾有如此放肆之舉?是幽州王教子無方,還是你膽大妄為?連本太子的人,你都敢教訓,嗯?”最後那個“嗯”字的語氣加重,無形中就給了元香公主莫名的威壓,竟然讓她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四哥,我錯了。”元香公主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陸元昇的下巴輕輕地抬了一下,連個眼神都沒給她,隻淡淡地說了句:“好,你請吧。”明顯就是讓她滾的意思。
元香渾身瑟瑟發抖,一半是恐懼,一半也是驚怒,卻不敢對著陸元昇發泄,見到自己底下的人骨碌碌地滾過來,想要攙扶她嚇得發軟的腿腳,有氣無處發的她狠狠地一腳踹了過去,斥道:“廢物,滾開!”
他們所站的地方本來就是個圓台,那人被她一踹,直接就從台子上摔了下去,墜地聲伴隨著慘叫響起,少說也得斷上一條腿。
她這一下的舉動盡顯狠毒,還真把其他人都震住了,而她卻像隻是踢開了一塊石頭一樣,看都沒多看一眼,徑直推開麵前擋路的人群中,恨恨地離開了。
而她這種涼薄狠毒的舉止也震懾了那位一心討好她的紀雲飛紀小侯爺,之前,他雖然知道她脾氣不好,想她是因為是金枝玉葉,驕縱慣了,且有著一副天仙似的美貌,不可否認被她的外貌所迷惑,但沒想到她居然如此不把人當人看,讓他有些後悔自己是否看錯了人,是否錯付了一顆真心。
而被她甩下的葉纖蘭也很驚愕,她原先也以為自己可以攀附高枝,然而,那個下人的慘叫卻讓她有了種兔死狐悲的感覺,她也開始反思,自己也許是站錯了位置了。
至於陸元琛,他則是蹙起了眉頭,顯然也在考慮是否該考慮與幽州王結盟一事。
“哇,這下子陸元琛恐怕不會與幽州王結盟了吧?他已經看清了元香公主的真麵目,說不定他就不會再萌生反心了--------”1314在我腦海裏叫道。
我嗤笑了一聲:“哪有那麼容易?陸元琛是那種會輕易放棄他所圖謀之事的人?這個人心思深沉,心硬如鐵,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他要是會放棄,那才叫見了鬼了。”
1314歎了口氣:“宿主大大,我覺得陸元琛的後悔值比拓跋青雲還真難刷啊。現在他的後悔值還是20啊,沒有漲哎。”
我淡淡地笑了笑,說:“很快就會漲的。”
元宵節過後的第二日,我感覺身體異常疲軟沉重,喉頭幹澀,額頭發燙,躺在床榻之上一點兒也不想起來,李陵見狀趕緊去請了宮中的禦醫過來,結果經禦醫診斷,我是受了風寒。想必是與陸元昇回家後,他因為皇後娘娘召見,一早回了宮,而沒有他在旁邊監督,我與拓跋青雲,暗衛鷹,後來上門來玩鬧的陸元羽和陸元昭一起喝酒到了黎明,不知怎麼的就醉倒了,與他們就著冰冷的地板躺了一晚到天亮,結果我忽略了我現在的身體大不如前,完完全全地成了個病秧子,受不得半點的寒氣。
李陵一邊看著禦醫替我診脈,一邊在我耳邊埋怨,說是一定要告訴太子殿下,讓太子殿下管管我,不能再這麼不顧惜自己的身體了。我聽得腦袋發疼,又看到那禦醫似乎欲言又止,幹脆打發了李陵去給我熬藥,然後才對禦醫說道:“韓禦醫,你有話盡管直說。”
“葉小將軍,其實今次三皇子殿下也聽說了你的病情,非常的擔心你,還命人讓我帶了一些溫養身子的藥來,讓你好生將養著。他對你十分的關心,還打算一下了朝會便來看望於你。”韓禦醫說道。
我嘴唇微微地扯了一下,心說,原來是三皇子的說客來了,當下淡然地一笑,說道:“多謝三皇子費心。”
韓禦醫又說:“葉小將軍,三皇子對你十分掛懷,也知道你對三皇子的一片真心,何必賭氣呢?太子殿下對你好是好,但又能恩寵幾時呢?他那個人素來冷淡,對旁人從來漠不關心,對你感興趣也隻是一時,恐怕不及三皇子對你的感情的半分-------”
我臉色微沉,冷笑道:“怎麼?韓禦醫膽敢如此說太子殿下的壞話?你就不怕有一天太子殿下會治你的罪?韓禦醫是哪裏來的底氣和膽量,真是讓我佩服得五體投地。”
韓禦醫臉色一僵,正色道:“葉小將軍當真是執迷不悟,你難道不知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你本是三皇子的人,卻轉而投向了太子殿下,三皇子依然對你真誠相待,你這樣豈不是對不起三皇子殿下?但你可知太子殿下又能護你到幾時?”
我勃然大怒,驀然起身,忍住了頭昏目眩的不適感覺,冷聲喝斥道:“大膽!韓禦醫,你竟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你就不怕我一刀宰了你?”
韓禦醫被我話一震,急忙匍匐在地,連聲告罪。
我冷笑一聲,說道:“韓禦醫,在下今日十分不適,頭昏眼花,我隻當剛才那番話是我聽錯了,產生了幻覺,但你不要忘了,你要是膽敢再說太子殿下一句話,那我是絕對不會讓你走出這間屋子的。”
韓禦醫從未見我發過如此大的火,在他的印象裏,我是脾氣溫和,甚至有些軟弱的人,何曾有如此冷酷決絕,如此霸氣凶狠的一麵?頓時,他嚇得渾身發抖,連連後退,狼狽不堪地跑出了我的臥房。
韓禦醫走後,暗衛鷹來到了我的臥房,恭敬地對躺回床榻的我行了個禮,我笑了笑,打趣道:“鷹啊,你那個形影不離的小尾巴呢?怎麼沒見著她了?”
暗衛鷹滿臉的窘迫:“葉公子,拓跋公主和春玲,秋月她們在院子裏踢毽子呢。女孩子玩的,我不太方便參與。”末了,他拱了拱手,說道,“葉公子,從兩河流域那邊的行腳幫那邊傳來了一個消息,近幾個月來,有不同的貨主通過不同的渠道陸陸續續地從雜貨中雜著火藥運送入京,雖然每月的量都不大,但累積起來也有兩百斤了。我們暫時讓行腳幫的人裝作沒發現的樣子,隻暗暗地給你和主子知道,等有了消息,我們再采取行動。”
“大批量的火藥,”我蹙起了眉頭,想起了韓禦醫的話,心頭咯噔一下,問道,“與江南霹靂堂有關嗎?”
“目前尚未發現有什麼關聯。”
“那些入京的火藥存放在何處?”
暗衛鷹搖頭:“收貨人實在太小心,也太狡猾,轉了幾次手後,我們”夜魂”的兄弟們居然追丟了。”
我不由坐直了身子:“也就是說,這批火藥現在下落不明?”
“是…:這火藥之爭看來像是江湖紛爭,應該與我們無關……不過,現在那火藥去向不明,會用在什麼地方也不知道……我會叮囑兄弟們注意的,隻不過還是知會你一聲。”
我點了點頭,說:“鷹,你繼續叫你的兄弟們注意對方的動靜,有什麼風吹草動,第一時間通知我。”
暗衛鷹抱拳作揖,說道:“當然,我會的。”
當日下午,我的府邸又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卻是紀雲飛紀小侯爺。不光是他,他還帶來了一群挑著幾大籃子橘子和兩大箱子珍稀藥物的仆人,這些仆人放下了箱子,對我作了個揖,然後恭敬地退了出去。紀雲飛這才走到我的麵前,低頭彎腰行禮,說道:“葉小將軍,前日在下冒犯了你,特來賠不是的。這些橘子都是我命人采摘運送而來的,個大皮薄,汁多味甜,對於生病的人也有好處。還有這些藥材,也是我特地準備的,望你笑納。”
我趕緊起身,婉拒道:“不敢,小侯爺,在下豈敢勞動小侯爺如此費心?小侯爺,在下多謝你來探望,在下心領了。”
正說著話,拓跋青蓮就蹦跳著進來了,一眼看到廳堂說罷廳堂裏的幾大筐橘子,興奮得雙眼放光,叫道:“哇,好多橘子,我最喜歡吃橘子了!哥,你也嚐一嚐!”說罷,她伸手拿了兩個橘子,一個先剝開,另一個則遞給了我。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接過了那個甜橘,放在鼻間輕輕地嗅了一下,清新酸甜的氣息,帶著點霜露的冷意,細察之下,竟然還有幾絲淡淡的硝黃的味道。
我的心一動,問道:“這橘子很新鮮啊,居然還是從嶺南那邊運過來的?一定走的是官船吧?”
“對啊,是嶺南府直發過來的,走渭江,中途不需要停檢,當然比漕運的船要快些。這種柑橘,雲都裏的官宦之家都喜歡,整整十船,沒有多久就分完了,一般人搶都搶不到。”
“這樣啊,真是承你厚情了。”我口中客套著,心中卻快速地思考著,原來不隻是運河和腳行,居然連官船都能悄悄地混雜著火藥,普通的江湖紛爭,隻怕做不到這一點。
一瞬間,我似乎抓到了什麼東西,可惜,一閃而逝。
當晚,我正昏昏沉沉地躺在床榻上,冷不防床微微一沉,有人把被子掀開,鑽了進來,將我摟在了懷裏,摸了摸我的額頭,柔聲說:“退燒了,看來,那個韓禦醫不是庸醫,還是有些法子的。”
我懶洋洋地在他胸前蹭了蹭,說道:“韓禦醫是有些本事的,可惜,他效忠的人不是三皇子。”
陸元昇冷笑道:“即便如此,當利用的人還是可以利用的。”
我問:“今日回來得怎麼這麼晚?”
他親了親我的臉頰和嘴唇,輕輕地歎息一聲:“是雪陽公主,我的嬸娘生病了。”
“雪陽公主病了?”我有些意外。
“嗯。聽說病症來得很急,引起了一點恐慌。你父親、你不成器的兄長和你那個妹妹葉纖蘭也被連夜召進宮裏了。聽禦醫的說法,人是救回來了,性命無礙。”
我對雪陽公主以及整個葉家的人都沒什麼好感,隻淡淡地“哦”了一聲,想了想,又說:“這件事有點蹊蹺,怎麼偏偏在這個時候發病?”
“對,半月後是祭天大典,雪陽公主是那場大典的主持人之一……當然,我和父皇也是免不了要參加的……”
我的右眼猛地跳了一下,忙說:“你去看了雪陽公主的病情沒有?可以再想法子弄張禦醫的方子出來讓我看看?還有,她今晚的飲食------”
“你認為是有人想要暗害她?”陸元昇問道。
我點了點頭:“她病得太巧了,我不查不放心。”
“若說他們想要暗害皇後,還有可能,畢竟我和皇後威脅到了他們,但謀害雪陽公主-----好像說不通,雪陽公主不是元香公主的母親嗎?元香公主即將嫁給陸元琛,害了雪陽公主,對陸元琛不是百害而無一利嗎?”陸元昇又問。
“說不定下手的不是陸元琛……也許他們的目的,是想讓她參加不了那個祭天大典……”我尋思道。
我長長地吐了口氣,心中的不安感更甚,但我的心神困倦,暈沉沉的,無法集中更多的精神思考,隻在他的懷中輾轉發側了片刻,便又不知不覺地昏睡了過去……
到得次日,暗衛鷹又來了,說是已經查到了那批火藥是來自於北門邊上的一個被圈起來的大院子裏,那裏有一家私炮坊-------
“私炮?”我微微一驚。
“嗯,年關將近時,爆竹價錢猛漲,製炮售賣可獲暴利,但官屬製炮坊賣爆竹的收入都要入庫,戶部留不下來。所以,原來的尚書柳敬堂-----他原是之前的太子陸元英的人,後來投靠了三皇子-----悄悄地開了這家私炮坊,偷運火藥進來製炮,所有的收入……他自己昧了一點兒,大頭原先是太子的,後來變成了三皇子……”
“也就是說,三皇子與戶部串通,開私炮坊來牟取暴利?”我問道。
“是這個意思。”鷹說。
“不,不對……”我搖了搖頭,不是這樣,那私炮坊又不是今年才開始走私火藥的,怎麼以前沒察覺,偏偏今年就這樣輕易地讓行腳幫的人查出異樣來了?難道是因為太子倒台,有些管束鬆懈下來了不成?也不對!私炮坊走私火藥已久,一定有自己獨立的渠道,不會通過行腳幫這樣常規的混運方式,倒是夾帶在官船中還更妥當------戶部每年都有大量的物資調動,使用官船,神不知鬼不覺,又在自己掌控之下,怎麼看都不可能會另外冒險走民船民運,所以……
通過行腳幫運送火藥的人,和戶部一定不是同一家的!
假如……那個人原本就知道戶部私炮坊的秘密,他自然可以善加利用,私運火藥入京的事不被人察覺也罷,一旦被人察覺,他也就可以巧妙地將線索引向私炮坊,從而混淆視聽。由於私炮坊確實有走私火藥入京,一般人查到這裏,都會以為已經查到了真相,不會想到居然還會有另外一批不同目的、不同去向的火藥,悄悄地留在了京城……
這個人是誰?他有什麼目的?火藥的用處,如果不是用來製作爆竹,那就是要想炸毀什麼,費了如許多的手腳,連戶部都被他借力打力地拖起來做擋箭牌施放煙霧,他一定不是普通的江湖人……如若不是江湖恩怨,那麼必與朝堂之事有關,是想殺什麼人,還是想破壞什麼?京城裏最近有什麼重大的場合,會成為此人的攻擊目標?
想到這裏,有四個字閃電般地掠過了我的腦海:祭天大典!
是了,半月後的祭天大典!那是當今聖上和太子,皇後都會參加的祭天大典!
結合之前的韓禦醫所說的話裏的暗示,那些甜橘,還有雪陽公主的意外生病,所有的一切異象……
我的臉色一片雪白,我知道我已經捉住了黑暗深處的那一道光……
我一躍而起,不再厲害鷹的詫異目光,匆匆地向屋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