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一章,將離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5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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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風涯與左箏鄉下閑居,妖魔鬼怪自此從身邊消失,二人過著與平民百姓無異的日子,不再過問朝政,而左箏則是安分留守在朝風涯身邊做些女紅,偶爾向武柳過問幾句遷居的村民近況。
    朝風涯在屋見看了半個月的書籍,踏足出屋光線直射上眼簾,刺得眼珠子一陣不適,緩了一會才適應下來。
    半月沒出門,都忘了要注意光射,左箏看見了忙取來一把傘給他。
    “這青天白日打傘做甚?”說著,從懷內取出一方漆黑色布條,左箏扔了傘,拿來一頂鬥笠二話不說套在朝風涯頭上。
    “你便是如此才適應不了白日,眼疾不是好了許多,可別又複發。”
    朝風涯此前小病一場都是左箏照料,身上被強行套件衣服是時有的事,反抗一次無效之後他也就乖乖就範。
    “師父在皇城應急,命我前去一趟,你在此處可別亂跑。”
    “自然,你去去快回,那處向來不安生。”左箏目送朝風涯踏上馬車離去。
    朝風涯行至大路,半途換了一個方向,去往丹室。
    他得尋些東西煉煉手,方知進退步。
    過了兩日的功夫才到丹室,借著武柳此前帶來的器具煉了幾下手,引得周遭路過的邪祟怨氣橫生,朝風涯頂上鬥笠做為武器橫穿飛起,隨著鬥笠的升空,憑空隨來一陣電流與強風,邪祟被打得猝不及防,紛紛逃竄,頭都不敢回,就怕朝風涯又再盯上。
    位於丹室的武柳在與皇城而來的大臣交接工作,聽得消息前去一瞧,竟是朝風涯在練手。
    方才逃去不出一丈的邪祟似被一隻無形的手拖回,嚇得屁滾尿流隻會叫喚而不懂得反抗,朝風涯鬆手,見一隻經過便逮住一隻,越是凶猛會反抗的,朝風涯越是得勁。
    直到不遠處傳來一陣人行走的腳步聲,見此時機,手上又再一鬆,朝風涯站於原地不再動手,鬥笠落地,那隻凶猛的邪祟反手一抓朝朝風涯而去。
    武柳見朝風涯絲毫未動,武柳搶過臨近於他的手下腰間佩劍橫飛前方。
    那隻邪祟隻顧前方不顧後方,中劍那刻伸出的手停留在半空,緩緩回頭去看武柳,怒目發紅,身上中劍更是怨氣衝天,唯一的念頭隻有殺了這些挑釁於他的人。
    朝風涯合上眼,摸索地中的鬥笠,見此武柳明了,朝風涯這是犯了眼疾,即是如此,為何還要千裏迢迢跑到這丹室附近來練手,就如此不甘權謀利益?
    他這徒弟是半路收的,心眼如何最清楚,本以為娶了左箏能被感化半分,卻總是如他當年,一錯再錯。
    本該是最好的機會,不得放過。
    數人圍攻那邪祟,不出片刻帶著體內的長劍逃去。
    武柳將朝風涯帶回到丹室,魏坤一見他不解,“我就來帶回幾件東西,侍衛說你借了我的東西去練手了,這麼快便回?”
    武柳與魏坤不熟,不同門派,此前並無交集,更不願與魏坤涉及太多私事,“殿下貶我數人,來此便已惹人耳目,魏大人還是快將帶來的器具收回。那東西並非凡人能控製,風涯你身子不適莫再插手此事,隻將各自的東西交接於丹室新主。”
    魏坤聽此不滿,“就這麼放著那大患逃去不管?若是日後害人,我盛國百姓……”
    武柳拍桌,額上青筋暴起,怒吼斥責,“你一介凡人修行幾分?半點能耐皆無為何非得拿他不可?你我更是知那大患為何幾次暴起,若我等不惹怒他,天下自是太平。”
    魏坤口水哽喉驚得退了一步,眼睛眨巴幾下,去看朝風涯,“大人莫忘了你我為何被貶,怕不是哪個神仙下凡被活捉了,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此一去,你我各井水不犯河水,莫再往來。”
    朝風涯這件事上確實對不住魏坤,可誰讓他先咬著他不放呢。
    何況,這魏坤他並不懂這玄學修行的東西,隻因投了個好胎,家傳的器具驅邪了得,不僅如此,門派弟子眾多,更有幾個出色之人,隻需這些他便一輩子高枕無憂,何須總是著手於這其中。
    算計害人的事沒少幹過,見好便收,卻偏是不懂得進退。
    朝風涯念想不再有見此人的機會,決定不與魏坤計較暗殺他之事。
    好歹是仙門弟子,附屬小派本就多,還敢在他麵前張狂。
    朝風涯本欲警告他一番,武柳竟先他出手,不愧為師尊。
    這些年,不,當年,他也是這般護著他手下之人,眾人傾心於他,跟隨在他身後馳騁沙場,最後卻不敵一點功名利祿。
    直到魏坤離去,獨留二人於屋內,武柳低聲勸說,“與箏兒在鄉下一直下去吧。我試探過那隻魔,現今冒然出手太危險,殿下惜才終不願埋沒你,隻須與丹室交接他們所需的東西便可,不必再出麵。”
    朝風涯當然清楚自己的處境,可是人人算計他,他可不計了,滅門之仇,他必須報!
    武柳再是勸說他,他始終不會被動搖。
    況且,朝煬私底總會招他入宮解秘籍中的內容,隻要那本秘籍還與他有聯係,朝風涯對朝煬來說價值還是有的。
    奉命是來交接工作,等與武柳分開,轉頭與新上位的丹室主人彙合。
    肥頭大耳的中年人年大朝風涯好些歲數,對著朝風涯卻恭恭敬敬行了一禮,“朝大人所上行書,殿下所見有理,日後宮內再會。”
    “勞煩大人接手這丹室,所交接的工作必須了解,不可忽視,萬不可小覷這鬼獄之名。”朝風涯也不明白,為何要拿這修行都不懂,甚至半點護身本事都不會的文官來丹室做甚,“此處不比他處,妖睦的傳說各國皆有所聞,大人前是榮國人,也該聽說。”
    神神鬼鬼未曾見過,好歹也是聽著長大的,肥頭大耳的大臣這把年紀也不是被嚇唬長大的,隻當朝風涯是心有牽掛,放不下這丹室,“朝大人放心去吧,下官不慌,這丹室總有人懂這些修行之道吧?各位大人給下官留了幾下能手,下官是稍稍入心,卻不敢怠慢。”
    朝風涯點頭,希望如他所說。
    ——
    清晨不見樓無拘,季知平在屋院內曬著日光,回顧這段時日樓無拘的情緒變化,越是壓製不得釋放,反而更易被各種大小事激怒,而變得陰晴不定。
    季知平回了屋,百無聊賴,坐著不是躺也不是,忽瞥見床頭的包袱開著,一件破道袍和一張畫像於其中。
    說來未曾好好看過樓無拘給他畫的畫,展出一瞧,明明是自己,卻恍若隔世,不曾相識。
    “這真是我?”還是,樓無拘無端臆想出來的他呢。
    好似是首次畫他,如此寶貴的畫作,他得藏起來,免得哪一日樓無拘又換了一個人,變回曾經的樣子,別說再給他畫一幅畫了,撕了都可能。
    一隻白鴿飛入屋內落於季知平肩頭,季知平從鴿子枯枝般細小的腿上取下一簡書信,信中落款之人是含笑與孔雀。
    原是他二位在查找秘籍的過程中遇到了更大的難題。
    “丹室所來的新官員是個半桶水都不及的普通人,盛國君是怎麼想的。”孔雀罵歸罵,臉上依舊不抬同含笑一直在認真查閱先人留下來的書籍,以找出對策。
    含笑遞了一張圖紙給季知平,眼神未曾移開手中的書籍,“事發突然,怕是風雲有變。有人悄然改變了皇城的陣法,應當不是丹室中人。”
    季知平見圖紙上是妖睦舊皇城的建築圖,城牆十幾年前被人為推倒過一次,後重修並加強了防護,同時變成了一座關著眾惡鬼邪靈的鬼獄,與含笑最初的建築陣法是大致相同的,而最近一張建築圖,有一處發生了變動,若不是含笑為首人,並不會有人發現皇城如今有何變化。
    “我此前在皇城附近修改過幾道符文都能被丹室的侍衛關起來,這位好生膽大,城牆這東西短時內並不能發生改變,除非是推倒,何人來的本事?”季知平隻猜想到一個可能,“丹室有內亂。”
    孔雀點頭,“內亂也不至於如此,若有不測,恐怕不是一兩人死去,而是一場毀滅。”
    “能製止嗎?”人間的變動,是神仙也救不了,季知平活了這麼多年,什麼場麵不曾見過,既然阻止不了,至少在最後關頭能多救幾條人命也行啊。
    孔雀拿上一本書籍遞給季知平看,“此次不隻仙門會出手,可能天上的神仙也會下來,我們是妖,隻有逃,並不能做什麼。而關在皇城內的邪祟,大多是路過被抓,逢此大變,對他們來說或許是好的。”
    季知平站在人類的立場確實與孔雀不同,“明白。”
    “是人類鑄就的災禍,最後還是人類來承受,我建造的城牆引來如此災禍,會盡全力協助祖伯您。”含笑一直心中有愧,雖這罪禍根源不再是她,而一想那城牆因她而起,萬般不得放下心中的愧疚。
    “我去仙門一趟,當地的神仙應是有感知的。”
    一去黎山便與明萬彙報含笑與孔雀給他講的一事,明萬麵對老朋友的到來隻當是敘舊,好酒好菜招待一回。
    “人間事各有地方神仙做主,在他人的地盤上你插手做甚,不怕惹得以後的同僚心生芥蒂?”明萬給季知平倒了一杯小酒,自己獨酌了一杯,眼望千裏之外的妖睦舊地,一團黑氣蠢蠢欲動。
    “事關那些關在城內的大小邪祟。有是生人誤入成了惡鬼,有是過路的小妖小怪被胡亂抓入填充怨氣。”孔雀推測會有仙門出麵,仙門的人一向為人不為妖邪,“若是鬼界有人願出手相助,可省去一亂。”
    明萬聽此不由大笑,“季知平啊季知平,你是呆在破廟或是道觀裏與世隔絕太久,缺知太多事了?”
    “何事?”季知平當真不知,也確實是他疏漏寡聞,知世事不多。
    “你不是想尋回缺失的記憶?隻管好你自己,還有那隻丹魔。”明萬並非正兒八經的神仙,許多事都是從前輩口中所知,今成人界與仙界交通的掌門人,仙逝成仙,依舊是個從他人口中聽故事的仙人。
    隻要季知平不向明萬提及,明萬便不會知道發生了何事。
    “若大亂,他逃了去呢?”
    明萬搖頭,手中杯子不曾空過,“他有地靈束縛,離不了。說來,也是奇跡,那丹魔我聞得見過他的神仙提起,與常人無異,當年煉丹之人技藝不深,才使得他有機會恢複成人形,並且神智如常。”
    “所以,我隻需看著不管?”
    明萬瞪大眼,他可不曾這麼說過,“見死不救是為過,你隻管逃得遠遠,避免讓逃走的邪祟傷了凡人便可。”
    這時明萬又想起季知平提及的鬼界,喝了一半的小酒停在嘴邊沒有下肚,惹得一陣發笑,“真不知你是如何想的。那些鬼王之所以會成為鬼王便是不同於常人的想法了,怎麼可能會做善事來救人?”
    季知平點頭,“別的鬼王我不知,但那片地界有一位鬼王不是與天上神仙有交易?”
    “一碼歸一碼,雖是交易,但此次並不在交易範圍內。”
    “除非再給他一點好處?”季知平當然知道交易之所以為交易,不便與生意相同,“你便不想邀功?我身份不同,而你名正言順,可與管轄那片地界的神仙交談幾句,再去找那位鬼王。”
    明萬是有一刻猶豫的,“那鬼王活了千年,我百年不足的歲數,再是仙也鬥不過他。”
    “那位神仙也奈何不了?”
    明萬搖頭,“聽聞才幾百年,並且是位性子端莊大雅之人,膽子未必大。”
    一個個不頂用,季知平心中憤憤不平,“你隻長年紀不長膽量,才千年你就怕了。不多說了,出來快兩年,向常國君借了倆人,也該還了。”
    明萬並不知季知平帶了誰人同去盛國尋憶,隻是好奇為何帶了倆人,“您是不會武藝還是修行太淺,非得帶著倆人去當累贅不說,以你那不知輕重愛湊熱鬧的性子,便不怕害了那二人?”
    季知平點頭,“我心中有愧。但情非得已,有求於其中一人,另一人是常國君的將士,是為保護那位公子。”
    “你能有何事去求人類?再者,尋憶本就有個好的途徑,你隻需伏了丹魔,我便還你。”
    季知平打算放棄了,“你不是說他受地靈束縛?何況,我哪裏伏得了他,你若不給我,我自個去找。那位公子他能窺人記憶與夢境,並畫下我所想之人之物,可能,我已找回記憶了,隻是無關重要吧。”
    “是嗎……”若真如此,明萬是真心為他高興,“你若找回也罷,拿不住你。那位公子是哪國人士,我為何不曾聽聞這世間有此奇人?”
    “不清楚,聽他話裏的意思,出自仙門,並且殷實。”明目打量黎山的門麵,還算有麵子,“至少,不用幹著掃地的活。”
    無端端被諷刺的明萬氣得麵色鐵青,“何來毛頭小子,你向何人借的人?”
    “常國君。”季知平也不打算再久留,轉身而去,“不奉陪了。還望仙宗多多考慮。”
    這天半夜屋門被悄聲推開,樓無拘闖入見季知平躺在榻上眼睛睜著,便不再貓著身子,改為大步行走到他跟前。
    不等季知平開口,長腿一邁跨過季知平的身子躺在榻上的裏側,抱著懷中人的腰身一陣委屈,說是有人排擠他,“幹的活比他們多還不滿。”
    季知平帶樓無拘在此已有多日,初來時確實有不快,眼漸與村裏人熟識,隔三差五出個小矛盾是常態,倒也安適下來。
    有幾日不見樓無拘,一來便是告狀,知是樓無拘又再耍賴皮,“你就如此無辜?”
    “當然了。”樓無拘提起還不滿了,“可委屈了。”
    季知平扒下樓無拘的手,見他手勁奇大,如何掰都掰不開,放言要趕人,才乖乖放手。
    起身了被趕下榻,在屋裏摸摸索索,又再心疼季知平的包袱隻有一套破道袍,“明日我向村內的姑婆學個手藝,給你裁幾件衣裳,跟畫上一樣的。”
    “我穿過這身衣裳?”季知平將畫收了起,怕被碰壞了,樓無拘卻不肯放,拿在手上,目光始終不肯移開。
    “放手,可別扯壞了。”說著,樓無拘還真一個不慎扯破了一個邊角,好在畫中人沒事,“我再給你畫,要何模樣或是如何打扮的都有。”
    口說無憑,季知平狠手一拍,將畫奪回,“筆墨不要錢?紙張不要錢?”
    樓無拘正想說偷孟溫的,又覺得不能說出來,“我有法子。”
    “罷了,也是王爺有一手好技藝,若是尋常人該手生了。”何況,會畫畫的不隻他一人,“孟溫的手藝同是精湛。”
    “他畫的能有我多?”樓無拘這下是真委屈了。
    “王爺此前畫過我?”
    樓無拘走到季知平麵前,蹲下身與他平視,看得季知平一陣心慌,隻見得樓無拘更是笑得意味深明,“畫多了,什麼模樣都有……”
    季知平不敢多想,隻在心中感歎,方知多年前樓無拘是畫過他的,他從未知,而樓無拘也從不提及。
    藏得那麼深,分別時卻對他態度依舊,軟一口氣都不肯,到底是何時,對他另有想法的。
    “仍記得你情潮之後的模樣,落於我筆中,卻思及不得人。”
    一提及,季知平腦中便開始有想法,耳根子一瞬發紅,麵色依舊,“閉嘴,你走吧。”
    樓無拘收回笑,猶記得那時他的處境頗有苦痛,心中人在麵前,有喜有悲,語氣變得低沉發啞,“受一次苦痛,心中想的總是你,得閑作畫,畫的都是你,當是苦中作樂。”
    伸手去摟季知平,半途改變方向,伸去腰間的手偏向項間,溫熱的臉頰抱在手中,向前傾去,帶有涼意的唇舌纏入口中,不待季知平掙紮,樓無拘低笑出聲,又再道,“這也算久別重逢……”
    隔日,季知平去往孟溫屋內,孟溫將一堆散放在地上的畫作抱上床榻,招呼季知平隨便坐,“可有何事?”
    “我們可以回常國了。”
    這個消息孟溫不知是好是壞,更多的是不解,“為何如此突然?”
    “天下大變,神仙也救不了。”季知平走到榻邊去看孟溫的一堆畫作,出神入化的本事,樓無拘恐怕都不及於他。
    “再勞煩孟師一事。”
    “何事?”
    “有一人可能不會再見,請你將我憶中人畫在紙上吧。”
    當即,孟溫從一堆畫作中抽出一張未上色的人像,“畫了許久,最近才有的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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