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那便不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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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死在了皇城?”
待一陣平息,這才有人解釋,“在皇城外,距村子不遠。”
“所有人化成了怨靈,有道士和尚來收過幾回,我們躲了幾百年,十幾年前聽說皇城的城牆倒去,有顆鎮壓皇城的珠子,那珠子中的怨靈便是王爺。擔心王爺再遭人利用,一行兄弟又再來到如今的皇城,不巧的是碰上大亂,被一通送入裏頭,直到數年前有一回牆體裂開一條縫,兄弟們趁亂逃出,定居在此,等候時機救王爺出來。”
“你們見過他了?”
“這是當然,那時王爺還是顆珠子,被關在皇城內無一隻鬼敵得過他,有個鬼道士說過,被煉成珠子的怨鬼自身是有一定的意識存在,是會反抗的,有些珠子甚至在力量最強大時會找到生前的所有記憶,並做出消去執念的舉動,來保住自己來世為人的權力,從而化解成為魔,而遭人利用。”
“含笑當年將他鎮壓於皇城下便有成魔趨勢,這些年,執念從未散去,反越積越深,你們知他成魔,守在此處為何?”季知平不是不解,這些人能存在於世間三百年,怨氣是不淺的,而今卻能理智地做出“自殘”行為來嚇退外來者,憑自己,恐怕很難做到。
“王爺為珠子時期再有意識,同人類嬰孩無異,最容易受人控製,數年前牆裂,一起逃走過一回,並被弟兄們保護起來,無奈於大家的怨氣太大,引來了丹室的人。”所有人麵上無一不是遺憾與氣憤。
“你們受誰管製?”季知平心中確信,定有人在管理這些鬼,不然這時怎有一兩隻鬼因提及過往的事而激起怨氣出現鬼相。
“鬼王。”橫刀壯漢強製壓下怨氣,隻是嗓音變得有幾分沙啞,“那時為了搶回王爺,幹的糊塗事不少,引起鬼王注意,鬼王承諾幫我們搶回王爺,我們便化去怨氣投胎。”
若季知平沒記錯,樓無拘現在便是在鬼王身邊辦事,“他如今在鬼王身邊辦事,你們為何還不肯走?”
“王爺是自己逃出來的,與鬼王無關,何況,王爺每回逃出都是我們助他養精蓄神,不讓丹室的人抓去,鬼王便不與我們計較,同時與我們做了一個交易,收去我們一身怨氣不做惡鬼,並叫我們嚇唬誤入的生人離開,免得被皇城的邪祟抓去。”
“那夢境?”
“是鬼王的意思,他說我們有冤,都是有義氣的鬼,助弟兄們通過人類的夢境來伸冤。同時揭開丹室的詭計,能讓王爺減去怨氣。”
季知平算是虛驚一場,他以為這群好家夥們是想聯合樓無拘成魔之後去報仇,若真是這樣,樓無拘成魔之後哪有心思照顧他們,隻會任由他們成為怨鬼厲鬼。
這鬼王,辦起事來,倒是人模人樣,這樣的一個人,為何死後化為厲鬼了,還願意與人為善?
“王爺未成形前,能說話後一直在喊你的名,我們都說你死了,他非但不聽,總說要找你,那時用鬼王的話說,就是個瘋子,失了智的人,隻執著於想要的東西。”
過分偏執,以至於釋懷不了,思念更深。
有人回憶起那時的場景,不禁感歎,“人形現後神智清晰了許多,卻總喊著殺人啊報仇啊什麼的,一段時間又會安靜下來,那時又會喊季知平、季知平……”
頃刻間,過往的認知全被推翻,說不出的難受,隻覺得心上一陣絞痛,礙於眼前有他人,忍著的淚水刺痛了鼻腔,一時說不出話來。
壓抑住情緒,長呼一口氣,嘴角輕扯開一個蒼白的弧度。
原來,樓無拘的執念中,有他……
回去便聽村民說皇城又有一城倒,好在是廢城,沒有死人。
有村民的家眷是在丹室當廚子,聽說是邪祟的警告,不知是不是武柳過於昭彰,引起了邪祟的不滿。
擔心村民的安危,武柳又再加派人手著便衣來到村寨夜守。
貓頭鷹的咕嚕聲連連叫喚,臨大漠的狼群同聚於月下狂叫,無數道黑影如風閃過,伴隨陣陣尖叫與譏笑。
樓無拘持劍前來,身後隨著百鬼大將一擁而上,癡狂的怨鬼惡靈慘叫聲傳遍整個大漠,驚得狼群逃至林內。
守夜的侍衛聽到林內有一片動靜,警惕地觀望片刻,立時拿起手上弓箭對準林內。
季知平遠遠聞得一股殺氣,出門一瞧,村口圍了百號人,火把與弓箭還有大刀齊上,怕是來勢不小。
“怎麼回事?”季知平前去問當守的侍衛。
侍衛眼睛盯著前方,低聲向季知平解釋,“大漠不知出了何事,許多野獸逃亡途中經此,怕會傷及百姓。”
“野獸逃亡?怕不是天災?”季知平猜想的也隻有這個可能,轉身見孟溫與林越也跟著走出屋子,“林將軍,護好孟師。”
孟溫一聽季知平這麼說,打到一半的哈欠嚇得吞了回去,“季仙君,你又要拋下我們?”
林越也以為是這樣,“你要去何處?”
季知平指向大漠的方向,“我前去一瞧,前方有鬼氣,不知是人為還是有天災現起。總之,你護好孟師,他膽小,又見不得死人,擔心會有人受傷。”
“天災?”孟溫望天,一片星海,不像是有風雲變化之測,驚慌感減去,隻是被季知平一提起會有死人的可能性,思及念及悲從中來。
看著季知平離去,如同是一場生死離別。
林越看不慣孟溫的嬌氣,季知平一走,忍不住念了他幾句。
“你是盼著季道長有何不測?他就喜愛看熱鬧,去去便回,你這麼見不得死人,跟著跑出來做甚?”
“我……我害怕一個人在屋裏不行。這……狼叫得比哭聲還恐怖,你不覺得跟餓鬼似的?”
孟溫一語,林越板著臉瞪向他,氣了一通,挑眉笑言,“人死你倒是怕得要命,這餓鬼你就不怕?你這麼嬌滴滴,膚白肉嫩,嗬……”
孟溫摸上自己的肚皮,無奈歎氣,“可憐我這趟遊行活生生瘦得隻剩皮包骨,沒幾兩肉可吃了。”
“這話,你便留著講給餓死鬼聽吧。”說完,甩頭拿上火把帶領村裏的小夥子參與守衛。
他上過戰場,見過狼群的侵襲,或許真如季知平所說是有天災,不然便是大漠出了何事。
樓無拘見了血一時失控,雙目赤紅呼號眾將士退後,他支身衝入黑潮之中,大開殺界。
“不愧是鬼王器重的鬼。”
“這是鬼嗎,一身怨氣,這些雜鬼合起來都不及他一半,鬼王便不該將這個任務交給他,發起瘋來連我們都殺。”
“確實,太危險了,事後還得給他化去怨氣,人類拿他作武器,鬼王同是如此罷了。”
季知平未待消去的絞痛又再被刺了一刀,同鬼將們觀望片刻,黑潮減去,失智的鬼被鬼將隨後壓製,一一伏去。
樓無拘身著破爛的粗布衣,拖著濃重的步伐行至鬼將麵前,低頭抬手,示意隨他而去。
林間逃竄的野獸安靜了,蟲鳴變得清晰,散去的飛鳥落上枝頭,等待拂過的清風將不同的氣息吹散。
季知平看著那人從麵前經過,眼神固定在那人身上,直到那人注意到異樣,神智穩定,停下腳步,命令眾鬼將先行。
不敢上前,站於原地久久不移。
“一起死吧……”
內心隻有這一個想法,那就是一起死去,一起,結束這深淵般的痛苦。
“我不要。”樓無拘最怕的就是季知平突然變樣,若不是長著這個模樣,他早就殺了他。
總是刺痛他的心,叫他難過。
真是奇怪,明明已經身死,總會有奇怪的感覺。總覺得是痛,又覺得不真實。
“你為何留到現在?”
“那你呢?”樓無拘也想過,若是從前的季知平,他可以確信就是為了他而留下,可是,現在的季知平,不同於從前,一度忘了他,沒有再記掛他,心裏也不再有他。
“若幹年後,你往東我便往西去,你下地獄我便上天,你若僥幸一場感動了上天,去了天上,那我便學你,殺盡天下千萬人,墜入苦海地獄……”
嘴上輕描淡寫說出這些話,卻似被抽了一身氣力,累得不願再啟口。
樓無拘頭上一沉,差點暈厥過去,暈暈乎乎走到季知平麵前,氣得喘了幾聲氣,“你就那麼恨我?”
“不是恨,隻是不願再見。”
如此模樣,讓他心痛。
“可是,我好恨……”樓無拘抓著自己的胸口,麵上竟是委屈與難過,這真叫人意外啊。
季知平鼻腔又再一酸,眉頭不帶皺一下,同樓無拘對視,以表自己的真心。
“你執意不肯散去,與我殊途而至,到最後都是一起死罷了。”
“季知平,我好恨……”樓無拘一把抓住季知平,怒目相對,赤紅的目光又再染上一層血色,怒極怨極,竟是笑出了聲,“我好恨……你為何變了。我竟感到心痛,你說,我如今死了,又為何還會感到痛苦?”
季知平以為樓無拘還會像以前一樣,若是對他冷漠,或是拒絕他,定不會粘著自己不放,甚至連見都不願再見他。
怎知,一改前非,二人不同於當年,什麼事,都反著來。
有時在想,這要是從前,他反著樓無拘來,會不會被當場處死?
而今又為何不怕了呢?
因為,當年是為報恩,因情因義。而今,是不忍看他成魔,成為殺人武器,也是為了讓他化去執念,他的執念有怨有恨,也有他。
“那便不再見……”
如風消逝,聲音同那沉重的觸感,一並消失在黑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