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情起 39好言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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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找你了,你不覺得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嗎?”葉蔑析一本正經的指了指天空,“你要是不說上頭有結界,結界外頭有鳥的話,他們兩個怎麼會吵起來?”
“可那些鳥都不是普通的鳥,都是……”墨陵郎覺得為難。
“那就更值得一看了。”葉蔑析眼睛一亮,抬頭望了一眼天空,饒有興趣道,“既然不是普通的鳥,就放進來看看唄。”
墨陵郎猶豫起來,若是趁著這個空隙讓他師傅找了來,那肯定要壞事了,但又想著不過是將結界撤去片刻,想想應該不會出問題,既然葉蔑析也對結界外頭的靈鳥有興趣,那看看也無妨了。
墨陵郎痛快的點了點頭:“既然都想看,那就看看吧,都是我師傅遣來找我的靈鳥哦。”說時,伸手向著天空,輕輕一招,一道紫色流光拖著悠長的光尾落在墨陵郎手裏。
葉蔑析幾人都仰著頭看著天空,臉上期盼的笑容一點一點垮了下來。
李輕饒歪頭看墨陵郎:“喂,大公子,鳥呢?”
樸朔也轉頭看著墨陵郎,有點失望:“你逗我們玩啊。”
葉蔑析附和著輕笑:“是在報我騙你的仇吧?”
銅勒皺了皺眉:“白高興了一場。”
遼闊的天空一攬無邊,有雲重疊輕移,唯獨沒有一隻鳥。本該出現在的靈鳥卻沒有出現半隻。墨陵郎頓時愣住,一股沁骨的寒冷由心底湧上來,為什麼會沒有呢,墨陵郎恍惚不解的呢喃,“怎麼會沒有呢,應該有的。”
他忽然臉色一白,在離樓破開結界闖進來的時候,他就沒有見到一隻靈鳥,他終於知道自己忽略了什麼,他忽略了沒有他師傅的靈鳥這件事,為什麼沒有?怎麼能沒有呢?
風聲乍起,吹亂了墨陵郎的頭發。葉蔑析覺察到墨陵郎的異樣,擔憂的扶了墨陵郎一把:“怎麼了,怎麼忽然不高興了?”
墨陵郎慢慢轉頭看著葉蔑析,唇色泛白:“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忽然覺得臉上沾著風一陣陣涼意,墨陵郎抬手不由自主摸了一把臉,竟摸了滿手淚水,自己先忍不住驚呼出來:“我怎麼哭了!”像受了什麼驚嚇,連退了兩步,不敢相信的問,“我怎麼哭了,我怎麼哭了!”
墨陵郎反常的反應嚇得樸朔張著嘴,足足可以塞下一枚雞蛋。
李輕饒先反應過來,上前扶住墨陵郎,疏遠的口氣裏帶著關心,輕聲問:“你沒事吧?”
“我……”墨陵郎哽咽起來,一把握住胸口的衣襟,眼淚一時止不住的落下來,“我忽然,心疼。”撐著眼睛,極力控製著顫抖的手,眼光不自主看了眼天空。
忽然一道力將他猛得一扯,整個人撞進葉蔑析的懷裏,葉蔑析手輕輕拍著墨陵郎的後背,安慰道:“有什麼大不了的事,也值得你哭,行了,還有我呢。”
閉上雙眼,眼淚還是控製不住往下落,墨陵郎聽著葉蔑析有力的心跳聲,心裏稍稍安心了許多,隻是還是莫名其妙疼得厲害。
“徒弟……”
墨陵郎猛得抬頭,身上一陣麻木,直接從葉蔑析懷裏跳了出來,四下焦急的張望:“師傅!”他似乎聽到了豺羽的聲音,恍惚空靈,仿佛從遙遠的國度飄來,可是,四下裏,除了風聲,也隻有風聲。
“徒弟……”
墨陵郎稍稍鬆下的心神一下繃了起來,惶恐不安直接占據了他的心靈:“師傅!”聲音裹著顫抖,連他自己都不曉得自己到底在害怕什麼。
葉蔑析沉著難看的臉色,格外謹慎的觀察著四周,李輕饒微微拉過樸朔,目光仔細的看著周遭,銅勒抱著劍,顰著眉,極目看著樹林深處,眼睛忽然一亮,指著墨陵郎身後驚呼:“墨公子,看你身後!”
墨陵郎猛得回頭,眼睛急速撐大,眼淚嘩得一下落下來,一把將不可抑製的驚呼捂在嘴裏,半日,顫抖著喚了一聲:“師傅。”
“看到你我真高興。”十步開外,那棵枯了枝椏的樹旁,影影綽綽的立了道煙痕,如朦朧在水汽中,又仿佛是夢中的幻影。
豺羽微微笑了起來,陽光從豺羽身上透了出來,豺羽的目光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將手向墨陵郎伸了伸,隻是笑:“看著你很好,我也沒有什麼牽掛了。”
“師傅!”墨陵郎朝豺羽撲了過去,整個身體從豺羽身上穿了過去,墨陵郎眼睜睜看著豺羽如青煙般化開,四散。
墨陵郎緩不過神來,一動不動的站著,忽然回頭,一把拽住葉蔑析的領口,欣喜的笑:“你知道嗎,我剛剛做了一個夢,很短暫的夢,我夢見我師傅了。”用力晃了晃葉蔑析,重重強調,“你聽見我說的沒有?我夢見我師傅了,就在剛才。”
葉蔑析伸手握住墨陵郎的肩膀:“我也夢見你師傅了,也是剛剛發生的事。”
“胡說!”墨陵郎一拳將葉蔑析打得連退了三步,指著葉蔑析憤怒的咆哮,“你胡說,你怎麼可能夢見我師傅,那可是我師傅,是我師傅!”一下坐在地上,恐懼的整個身體戰栗不已,說出的話顫抖得幾乎聽不清,“你知道這是多麼嚴重的事!”臉色驟然變得慘白。
“又遲了一步。”離樓苦笑,從半空跌落下來,落地時身軀抖了抖。本以為可以趕上墨陵郎,可自己還是又遲了一步,離樓拍著額頭忍不住的笑,“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離樓,離樓!”墨陵郎手腳並用的踉踉蹌蹌的跑到離樓跟前,一把抓住離樓的衣領,“離樓,你告訴我,我師傅呢,我師傅怎麼沒有和你在一起?”
離樓緩緩抬頭,含著血絲的眸底全是痛恨:“你還記得你有一個師傅啊,真是難為你了!”離樓忽然伸手一掌,將墨陵郎整個身體震飛出去,葉蔑析眼疾手快的跳起,將墨陵郎接在懷裏,因為巨大的衝力,墨陵郎帶著葉蔑析,連著撞碎了幾棵樹木,飛進了樹林裏。
“你……”樸朔望了一眼離樓,頭發微亂,衣服上的皺褶一層一層鋪開,帶著恨意的眸子逐漸湧起一絲笑,聲音不大,如波浪層層蕩來:“墨陵郎,如果可以,我求你去死吧。”
樸朔被離樓眼裏的恨驚得一抖,手心裏生生沁出一層薄汗,這到底要多大的怨,才能有這麼恨的眼神。
離樓緩緩轉身,掩飾著自己的無可奈何,即使打死墨陵郎又如何,遲了就是遲了,一如十七年前那樣,讓他再次體會到無助。
豺羽已經七魄去了兩魄,去得再多了,連他都會束手無策,懶得再理會墨陵郎,離樓倏然化了道流光飛了出去。
墨陵郎灰頭土臉的從地上爬了起來,顧不上身上的疼痛,忙將撞得昏死過去的葉蔑析從碎木裏扒拉出來,急忙將一道靈氣打進葉蔑析體內。
“蔑析!”李輕饒與銅勒追了上來,一看葉蔑析昏死過去,李輕饒頓時一肚子火氣,猛得推開墨陵郎,冷喝道,“都是因為你,滾開!”
銅勒蹲身拍了拍葉蔑析的胸口,輕飄飄道:“看著王爺這般模樣,饒主子應該高興才對啊。”
李輕饒神色一頓,逐漸變的難看起來,果真將葉蔑析鬆了開,一把推了出去,起身背對著銅勒:“你說的對,我應該高興才對。”
話音剛落,抬步頭也不回的走,與急匆匆趕來的樸朔撞了個滿懷,樸朔原地轉了個圈,扶著額頭直嚷:“哎喲,撞死我了。”正準備破口大罵,抬頭看著李輕饒烏青的臉,立即嚴肅起來,不解的皺眉,“怎麼了,誰又招你了?”
“沒有。”李輕饒拂開樸朔,目光遠遠的看著遠處,“讓我自己一個人靜靜。”
“輕饒。”樸朔喊了李輕饒一聲,見他不回頭,氣得跺了跺腳,“都什麼時候了,就知道添亂。”一眼看見葉蔑析半死不活的模樣,頓時驚得心髒直亂跳,連忙跑過來將葉蔑析從墨陵郎懷裏拽了出來,連拍了葉蔑析的臉幾下,“喂,王爺,你死了嗎?”
“他沒事,隻是暈過去了。”墨陵郎癱坐在地上,撐著地麵的雙手抖個不停,臉色難看慘白,唇角掛著一絲血痕,猶豫了很久,淡定中夾著絲顫音緩緩開了口,“我們就此別過吧,我先走了。”
“喂!”樸朔伸到半空的手頓時僵住,目送墨陵郎比兔子還快的一流光飛了出去,眨眼間就不見了蹤跡。樸朔僵硬的回過神,木木的看著一旁無比淡定的銅勒一眼,痛心疾首的弱弱問:“銅勒,出門的時候,你查過黃曆嗎?”
墨陵郎發誓要追上離樓,可是卻又尋不到離樓半個影子,雖然匆匆的撇下了葉蔑析實屬無奈,且又有點倉促,但也沒有其他辦法,自小到大,離樓從沒有動手打過他,可這一次,離樓是真的生了氣,那掌留在身上的疼痛,至此不消。讓他真正感到害怕的是那一縷散去的魄。心裏隱隱猜到了什麼,但墨陵郎還是一遍一遍的在說服自己,也許是自己多心了,因此,一定必須找到離樓!
離開金構山,墨陵郎忽然覺得不妥,總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了什麼,一心一意的牽掛著豺羽,因為不安,而讓他混亂中遺忘了什麼,隻是,越是努力想記起,偏偏又毫無頭緒。離樓又不知去了哪裏,墨陵郎就像一隻無頭蒼蠅一樣來回亂轉。
墨陵郎也遣著靈雀尋找離樓,可是離樓居然隱匿了蹤跡,就像他當初做的那樣,毫無音訊,關於豺羽的一切,他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清楚,他覺得自己似乎做錯了事,自己不該平白無故的讓豺羽找不到他,明明知道豺羽把他看的比命還重,自己還是任性的選擇遠離豺羽,如果他當時像以前一樣留在豺羽身邊,那麼,這一切會不會就不是這麼糟糕呢?心痛,仿佛有無數根毒針輕輕緩緩的,一寸一寸的刺進心窩裏。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都何必呢,到了最後,全都是傷痕累累。”清亮的嗓音帶著無盡的歎息遠遠傳來。墨陵郎默然抬頭,看見青湘子衣袂飄飄的立在一丈以外的虛空裏。似是察覺墨陵郎的疑問,輕輕緩緩添了一句,“我知道離樓會找到你,依他脾氣,肯定不會對你多說什麼,我不放心,特意來看看你。”末了歎氣道,“他果然是什麼都沒有告訴你。”
青湘子落到墨陵郎身邊,伸手扶起頹落的墨陵郎,拉著他坐在一旁的石頭上,默了一會,唏噓不已道:“難為離樓幫豺羽瞞了你那麼多年,豺羽以為什麼都不告訴你就是對你的保護,殊不知上心過了,就是禍啊。”
“師傅他瞞了我那麼多年?”墨陵郎隱隱約約聽出一些暗話。
青湘子點了點頭,慢條斯理道:“離樓昨日才從我那裏離開,之後我一直跟著他。”輕飄飄望了墨陵郎一眼,風輕雲淡吐出一句話來,“你師父對自己用了驅魂術。”話音未落,墨陵郎嘭的從石頭上跌坐在地上,白得如霜的臉上勉強扯出一絲笑:“前輩與我師傅沒仇吧,即使有仇,也不該這般詛咒我師傅。”
“我和你師父怎麼會有仇。”不明深意的看著墨陵郎,青湘子眼中的盛著憐憫與同情輕聲強調,“豺羽那一魄是來完成他的遺願的,完成了,也便消散了,這些你早該清楚的,離樓來找你,也是為了你師父,而你,卻把離樓困在幻影千鶴陣裏。”話說到此處,青湘子也不再說下去,隻是歎氣,“真是命運弄人。”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變這樣,明明不會……”墨陵郎隻覺得有道雷劈在身上,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他一直以為是豺羽讓離樓來帶他回去的,原來竟是這種結果,自己當時瘋了吧,居然看著幻影千鶴陣中的離樓是那麼解恨,那麼解恨啊,卻害了豺羽。眼淚嘩得一下落下來,無論如何也控製不住,頓時覺得離樓恨他,是對的。
“豺羽瞞了你很多事,不告訴你,隻是不想讓你心理上有負擔,他還是比較希望你像正常孩子那樣活下去。”青湘子回憶一陣,淡淡的說了下去,“你誕生的那日,恰恰是你娘親毀滅之日,不足三年,玉幻就將你剖出了體外,聽說身體羸弱的很不像話,生來仙根不正,靈心渙散,如此大病,豺羽少不得要費些心思好生將你護著,可是還是出了事,你八個月的時候,讓妖族四殿下灝盞活抓去了紫矅清宮,九罰叉生蓮台上的煞氣幾乎要了你的命,彼時,你師父剛剛曆過天劫。”不輕不重的看了墨陵郎一眼,緩緩續道,“可他為了你,生生將妖族的四殿下逼得毀了本體,落在了凡界,但他自己,也幾近死了,若不是離樓渡給了他幾萬年的修為,今日哪裏還有豺羽。”
墨陵郎忍不住顫抖起來,臉色越加的難看,聽著青湘子清清楚楚的話,仿佛是在夢裏,不真切,卻令他那麼的難過。
“豺羽曾從我的濯夢山上討過一株銜羽草,大概是在十四年前,他來的時候臉色就不是很好看,仿佛很疲憊,隻說要煉什麼丹,要得很急,所以我不便多問什麼,我想,大概與你有什麼關係。”青湘子看著頹然迷茫的墨陵郎,輕輕笑起來,“大概就是怕你這副表情,所以豺羽才會瞞著你,看來他瞞你還是有道理的。”
“似乎所有的人都知道我的事,唯獨我什麼都不知道。”墨陵郎苦笑,抹了把眼淚,不由自主想起碧落當日對他稀奇古怪的舉止。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離樓斷然不會見你的,你也不用去找你師傅了。”青湘子負手而立,舉目看著遠方,“我覺得你應該知道這些事了,離樓來找你,或許也是為了告訴你,隻不過,你做錯了事,眼下,我倒希望你去一趟音器山……”
“不,我要去找我師傅。”墨陵郎固執道。
“離樓不會讓你見他的,死心吧,如果離樓一日不來取你性命,那麼,你師父定是沒什麼大礙。”青湘子不疾不徐的勸他,“即使你去見了你師父,又能怎麼樣,徒增煩惱罷了,這其中許多的事,我也都是道聽途說,你師父對你的保護這般謹慎,定然與當日丹藥裏那味合陰果有關,你倒不如去音器山見見鳳曇仙君,許多事,他比你師傅還清楚。”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墨陵郎被青湘子這些突如其來的說辭幾乎撐破了腦子,一時之間難以消化。
“你不覺得看著一個人無助的痛苦,是件很有趣的事?比如現在你的模樣,真是讓人難以置信。”青湘子沉默了一會,緩緩說出自己的想法。
“仙君說的是。”墨陵郎緊緊抓著自己胸口的衣襟,幾乎將衣服抓破,但的確又十分認同青湘子的說法,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一時之間,墨陵郎臉上扭曲變換的表情果真難以置信的讓人憐憫不已。
“現在覺得痛了,你平日若肯多上上心,也早該發現豺羽對你的特別關照。”青湘子回身拍了拍墨陵郎的肩膀,“豺羽給你一個安逸的生存環境,你便安逸的活下來,豺羽掏心掏肺的對你好,你也心安理得的接受下來,就不曾想過,豺羽為何那般對你,僅僅是師徒罷了,又不是親生父子,他有什麼理由,舍著命都要維護你。”
墨陵郎霍然抬頭,看著青湘子帶著歎息的眸光,頓時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