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情起 37愛至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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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陵郎那小子看來還有點良心,隻是讓這些鶴靈拖住你,否則我來隻能給你收屍了。”青湘子拋出去的銀絲桃花扇旋轉飛出,連擊幾隻鶴靈飛了回來,青湘子伸手一接,嘩的一聲將折扇打開,扇麵上繪枯瘦桃枝從一方怪石斜出,零落花瓣沾著清風散落水中漾開一絲漣漪,扇側行雲流水一行字,“踏歌雲行千裏路,把酒風流日日歡,飛花謝去心自在,一悠情長奈如何”。
“收屍?”離樓一瞥青湘子的銀絲桃花扇,緩緩笑,“等我給阿羽收完屍,勞煩青湘子仙君念在我們相識已久的份上,給我刨個坑,將我仔細埋埋。”滿不在乎的盤腿虛坐在半空,鶴靈的碎屑拂了他一身。
“你和豺羽到底出了什麼事?”青湘子腳下輕掠落在離樓身旁,合起折扇敲了敲他的肩膀,“是不是又鬧別扭了?”抬扇搭在眉心處望著天際遊雲,歎了口氣。
“阿羽的身體,虧損的太厲害,千求萬求的求著他跟我去了崇若崖,特特將墨陵郎放在歇月山忘情那裏,為此,他還和我在重台那裏吵了好幾日,不過,他答應下來我很高興。”離樓答非所問,隻將竹影九節鞭一節一節鬆開,又一節一節收起,輕輕的笑中滿含心痛,“可是,墨陵郎不安分,從歇月山跑了,忘情隔日一封信的往崇若崖上送,我盡心將信攔下來,但還是讓阿羽知曉了這件事,你知道的,阿羽的脾氣,一直都大的很,不僅將我從頭數落的一無是處,還不顧一切的要將墨陵郎找回來,他一直覺得愧對墨陵郎,覺得墨陵郎今時的不幸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因此,隻要是關乎墨陵郎的事,阿羽就會變得緊張,警惕,謹慎,甚至無理取鬧。”
“哦”青湘子不知從何說起,半日淡淡應了一聲,並不催問離樓,隻是覺得離樓此刻,竟像曆經滄桑的傷心人。
“他不理我,因為我瞞了墨陵郎離開歇月山的事。”離樓心痛,隻是瞞了他幾日,他並不打算一直瞞下去,可是豺羽就是不肯原諒他,不理他,甚至一眼也不肯看他,離樓唇色泛白,卻又勉力扯著嘴角笑,“為了墨陵郎,阿羽不理我,自己一個人到處找,然後碰上了玉留行。”離樓眼底忽然湧上濃濃的悲傷,如不見底深潭。
“玉留行?”青湘子微微一怔,仔細回想一陣,方想起玉留行是碧眉山的仙主,而與豺羽曾經有過一千年情緣,卻因此讓豺羽傷情傷了整整六千年。離樓愛吃醋,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也知道他所謂的吃醋,不過是為了引起豺羽的心思,可是玉留行,從始至終都是離樓的心結。
“對,就是玉留行。”離樓慘然一笑,“因為他,阿羽對自己用了驅魂術。”
離樓覺得無奈,從崇若崖下來之後,豺羽就在生氣,不理他,也不肯看他一眼,離樓無法隻得認命的跟在豺羽後頭。豺羽一心要甩脫離樓,因此,隻要離樓有半分走神,豺羽就有可能逃之夭夭。此刻看著荒蕪人影的山林,離樓頭痛的很,第五次,又跟丟了豺羽。
樹木颯颯,日光溫吞。離樓延著豺羽大致去向一路尋來,陡然聽見一窪低溝中傳來一聲輕哼。離樓頓時警惕起來,聽起那聲音竟是豺羽。猛得掠過低溝,離樓一趔趄落在地上,臉色驟然鐵青,一雙拳頭狠狠握在一起。
“霍靈山,離樓?”慵懶帶笑的聲音緩緩飄來。離樓霍然起身,冷眼看著低溝裏的一切。瞳孔逐漸縮小,玉留行!
豺羽春光無限的躺在淩亂的衣服上,發絲全部跌散開,雙目迷離,滿含淚水,臉頰紅如豔陽,微張著嘴唇,努力的呼吸顫抖著。
伏在豺羽旁邊的男子,半褪衣衫,攏了一把頭發握在手裏,緩緩抬起頭,鳳眼微眯,帶著曖昧的笑望了望豺羽,又笑著看離樓:“喲,來得倒快。”伸手拉起滑過肩膀的衣襟,又俯身摸摸豺羽的心口,笑意盈盈道,“看來我該走了,不過,阿羽的味道一如六千多年前一樣。”微一頓,抬頭看著離樓,眸色越加曖昧,輕輕吐出二字,“美好。”
離樓怒火中燒,伸手一甩,竹影九節鞭帶著勁風呼嘯著向玉留行抽去。玉留行將地上的豺羽連衣攏在懷裏向一側閃開,越加好笑道:“喲,離樓,連阿羽也不放過嗎?”竟俯身吻了吻豺羽的唇。
離樓一雙眼頓時怒血充斥,血絲滿布,玉留行與豺羽,居然會做這種事!
玉留行似乎並不打算與離樓糾纏,將豺羽緩緩放在地上,看著豺羽浸水的眼眸裏一片呆滯,伸手將豺羽一縷頭發攏在耳後,輕輕的笑:“阿羽,我走了。”
豺羽眸色瞬間有一絲清涼,艱難的從地上支起半身,頭發瞬時落了下來,遮住了豺羽瞬間蒼白的臉。
“豺羽!”離樓倏然到了跟前,眼裏是極力壓抑下的憤怒,盡量平和的問:“你在做什麼?你們做了什麼?”
豺羽看著離樓漸漸猩紅的眼睛,認真回他:“什麼都沒有做。”
“什麼都沒有做?”離樓靜靜的重複反問。
赤身果體與老情人在一起,居然還說什麼什麼都沒有做,離樓又靠近豺羽,嘴唇已經有些顫抖:“你說你們什麼都沒有做,阿羽,你信自己的話嗎?”
“信。”豺羽緩了緩神,支起的身體又跌回地上,低頭看著地麵,聲音毫無情緒,帶著驚慌,“你不信我?”
離樓盯著豺羽,咬牙切齒半晌,從牙縫生硬的擠出兩個字:“不信。”
“玉留行是要去第九重天,僅僅是路過……”豺羽默然趴在地上,卻忽然被離樓一把提起,離樓用盡力氣對他吼,“僅僅是路過,然後舊情複燃是不是?”嫌棄一樣鬆開豺羽,“豺羽,我守你守了六千年,難道還比不上一個傷害過你的玉留行嗎?我做的比他少,還是我對你還不夠好?你要養墨陵郎,我認了,為了墨陵郎丟盡修為,我也隻能渡給你修為,我也認了,為了一個合陰果不顧顏麵跪在望夕山整整兩年,這我也認了,為了煉一粒返靈丹,需散五千年修為,我代你散了,不管你做什麼,對的錯的,我都認了,忍了,隻是,你為什麼還要見玉留行,為什麼……”離樓抓著豺羽的肩膀用力晃,最後直接變成了怒吼。
“我沒有。”豺羽無力的喃喃反駁,“我真的沒有。”
“沒有!”離樓頓時變得有些猙獰,衣衫不整的與老情人在一起,居然敢說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離樓怎麼會信,伸手拉過豺羽,將他緊緊箍在懷裏,豺羽猛得一抖,渾身使不出半分力氣,驚嚇的問,“離樓,你……你要做什麼?”
“做你喜歡做的事。”離樓直接將豺羽摁在地上,胡亂的撩開豺羽淩亂的頭發,直直逼視豺羽,“讓我好好看看,你到底做沒做過對不起我的事!”
豺羽眼色一片灰暗,看著離樓失去理智的眼神,覺得可笑,離樓不信他的話,離樓對他的信任僅次於衣衫完整,僅此而已,無力反駁什麼,豺羽覺得解釋是多餘。
“你會後悔的!”豺羽將每一個字咬的清清楚楚。離樓更覺得好笑,這是死不悔改嗎?離樓恨的咬牙,對離樓所有粗暴的動作,豺羽都不曾反抗半分,豺羽越是不反抗,離樓心裏越加生氣,可豺羽除了淒厲的大笑,隻剩下悲憤的粗喘。
豺羽的眼色已經一片灰暗,有淚在眸底轉動,卻不曾落下,離樓終於回過神來,瞳孔慢慢恢複清明,然後是驚詫與憤怒,更多的是心疼。
自己對豺羽做了什麼,他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俯身抱起豺羽,心疼的無以複加:“阿羽,阿羽。”似乎隻剩下豺羽的名字,一遍一遍的叫著。
腦海中是無盡白霧,白茫茫的攪著所有的思維。豺羽不動,連一根手指頭都不動,痛,全身隻剩下一個感覺,痛,深入骨髓的痛。
豺羽唇角微動,離樓立即俯身過來,氣若遊絲的豺羽輕輕吐出一句話,“離樓,你會後悔的。”聲音裏的顫抖,帶著失望甚至是絕望。
離樓還是獨自回到了霍靈山,怒氣衝衝進山砍了大片樹木。豺羽被玉留行帶去了蒺藜山,在豺羽暈在他懷裏的時候,玉留行忽然又回來了,二話不說直接將離樓一拳打飛出去,抱著遍體鱗傷豺羽,怒不可遏的對離樓咆哮:“你瘋了,居然敢這樣對他,你果然是,不是真心愛阿羽。”玉留行咬牙切齒解下外袍,包住豺羽頭也不回的離開。
離樓徹底惱了。
往霍靈山一住便不曾出來過,每夜都會夢見豺羽乖順的窩在玉留行懷裏輕輕的笑。然後半夜起身,將自己宮殿的東西砸的稀巴爛。
三天之後,玉留行遣來的靈鳥飛進了霍靈山,帶來的隻有硬邦邦的一句命令,“速來蒺藜山認錯”,七個字幾乎將離樓點了天燈,離樓毫不猶豫確定,玉留行還在蒺藜山。霍靈山的宮殿終是被離樓拆了個七零八落,隻是因為玉留行的一句話。
第二日,又一隻靈鳥飛了進來,是豺羽捎來的話,無可厚非還是那句話,“來蒺藜山認錯”,如此,離樓將七零八落的宮殿直接砸成了粉沫。離樓應該是穩重些的,隻是遇上豺羽,離樓所有的矜持與顏麵全部葬送進去。
接二連三,由一日一隻靈鳥變成兩隻三隻四隻。離樓心裏還憋著一口氣,隻要玉留行還在蒺藜山,他絕不踏進蒺藜山半步,更惶論認錯。
更何況,錯不在他,是豺羽不守本分,是玉留行觸他底線,他沒有錯,由此,離樓理直氣壯的一直呆在霍靈山,心高氣傲的等豺羽來求他的諒解,那一隻隻靈鳥,來一隻,離樓便殺一隻,來一雙,離樓便滅一雙。直到洛琨瀟瀟灑灑的落在他麵前,他尚在氣憤中不曾回神。
堂翼山的仙主,百年難得一見的洛琨仙君悠悠閑閑的落在一堆碎渣裏,甚是驚詫的看著離樓嘖嘖稱讚:“哎呀,好厲害,這麼好的一座修行之所就這麼拆了啊,雖然你現如今與豺羽相好,但……”
“洛琨仙君,在我麵前還是少提蒺藜山的仙主比較好。”離樓目不轉睛的看著洛琨,隱隱有發怒的意思。
“不提他?可你把宮殿都拆了,不是要住蒺藜山嗎?”洛琨有些為難,在離樓跟前來來回回走了幾遍,歎了口氣,“也罷,不提就不提罷。”
離樓不理,把著酒壺喝的豪爽過癮。
洛琨笑了笑,終於正經了一些:“我來是想托離樓仙君幫個忙的。”
“說來聽聽。”離樓又喝了一大口酒。
“哦。”洛琨拽著一根頭發在指上纏了又纏,不緊不慢道,“是這樣,我有一個比較好的舊識要死了,我呢,又忙著遊玩,沒空給他收屍,所以想拜托離樓仙君替我走一趟。”
“洛琨仙君,遊玩比為朋友收屍還重要?”離樓忽然覺得格外頭疼,洛琨做事向來沒譜,如今過了這麼些年,越加沒譜了。
“不是啦,隻是你去比我合適。”洛琨笑嘻嘻的解釋。
“哦?”離樓困惑,稍稍正了正身,“那洛琨仙君是要我給誰收屍?”
“豺羽。”洛琨麵色驟然一寒,右手一拂,一縷青煙般的魄蕩在半空,那一魄幽幽一晃,隻道,“離樓來蒺藜山認錯。”
驀然被風吹散,不餘半縷痕跡。
驅魂術!離樓刹那間白了臉麵,腿腳無力,是夢,離樓很希望是夢,但這夢真實的太殘酷。
“喲,看來是有興趣幫忙咯。”洛琨又恢複一貫悠閑。離樓早已跌跌撞撞的奔了出去,身影在半道連拐了三道彎才平穩的飛離而去。
“我後悔了。”離樓扯著抖動的唇角笑得異常淒慘,誠如豺羽所說,他後悔了,何止是悔,更多的是恨,“阿羽躺在他宮裏那棵桃樹上,身姿消瘦,真就像死了一樣,他身體不好,可他還這麼糟蹋自己。”眼淚和著血流了下來,無聲,隻是眼淚止不住,“是我錯了。”
“我不該毀掉阿羽遣來的靈鳥,我不該不信他,我不該傷害他,總之,我錯了。”離樓細數著自己的過錯,驀然歎氣,“我不該懷疑阿羽,我不該不聽他的話,不就是認錯嗎?我怎麼就不能低頭呢,如今好了,就算我在他耳邊念一萬遍我錯了,他也聽不見了呢。”離樓抬手摸了摸臉上劃過的血淚,看著指上的殷紅,笑著看青湘子,“你看,我後悔了。”嘭的一聲直直栽了下去。
青湘子負手而立,沉默半晌,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的確是該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