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1巫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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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若心細如絲,敏銳察覺陌池在轉身瞬間,身上的氣質都變得淡漠清冷,心中雖困惑不已,但她深知不可盲目深究,低眼向牆外道:“還需要我重複一遍嗎?兩位。”
書房文案燃了一枝清心香,香氣嫋嫋盈滿一室,明夜清左手握著椅扶,右手敲著太陽穴,眉頭緊皺,心裏恨道:“我是不是不該把巫靈喚醒?”
隻聽嘭得一聲,陌池一腳踢開房門,緩步而來,見明夜清驚起,抬頭瞪他,陌池淡淡道:“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
陌池話音剛落,明夜清風卷殘雲般到了陌池身邊,啪得一耳光,打得陌池怔了許久。
陌池驚愕不已,良久,伸手摸摸臉頰,輕笑道:“至於動手?因為這一點小事?”
“陌池,你老老實實告訴我,巫靈是不是醒了?”明夜清青筋暴起,咬牙切齒的努力壓下怒火。
“我不知道。”陌池淡淡道。話聲未了,明夜清一記連環三耳光,打得陌池站立不住,直接跌倒在地。明夜清努力壓了壓怒火,盡量心平氣和問:“陌池,你要說實話,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巫靈是不是醒了?”
“我不知道。”陌池重複道,伸手抹去嘴角血痕,嘲笑道:“大將軍有大將軍的猜疑,我也有我的倔強,我也隻說一次,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明夜清恨恨冷笑,右手一伸,一柄長劍幻化在手,抵在陌池脖子上,極力忍耐道:“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說,巫靈是不是早就醒了?你為什麼一直瞞著我?快說!”
“我已經說過了,不想再重複。”陌池坐在地上未動,伸手摸著劍刃,許久,緩緩道,“如果你不相信,我也沒有辦法。”指上忽然滲出一絲黑氣,黑氣中白光閃動,猶如靈蛇般纏繞在劍身上,陌池伸指輕輕一彈,劍四碎而去。
明夜清拂袖負手而立,嗬嗬冷笑:“我居然忘了,你是有娘生,沒爹教的怪物,被封十多年之久,自然不懂得收斂,我還要替他們再好好教育教育你!”
陌池不在意般雙手圈著膝頭,抬頭瞬也不瞬的盯著明夜清很久,嗤笑問:“這樣有意思嗎?明夜清,你還能在無理取鬧點嗎?”陌池話音未落,啊得一聲蜷縮在地,呼吸漸漸變得急促。
明夜清眸色平平望著陌池,情緒全無,隻嘴唇不停輕動。
陌池隻覺得思維混亂,渾身痛得不知所措,仿佛一記一記天雷劈在靈魂之上,令他苦不堪言,可他此次,卻拚了命般,死也不叫喊一聲,不過片刻,陌池便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睜著雙眼,目無一物,緩緩道:“明夜清……”明夜清不甘的麵容在視線中逐漸模糊,意識猶如沉入深海中的巨石,越來越深,越來越遠。陌池身上的衣服浸水般緊緊貼在身上,雪發如洗,手指抓地抓得傷痕累累,唇角幹裂,血色全無。
“明夜清!你混蛋!你到底把公子怎麼著了啊!你憑什麼懲罰公子!你憑什麼!”流光看著躺在床上傷痕累累昏迷不醒的陌池,登時氣紅了眼,撲上去一把揪住明夜清的衣領怒吼道:“你不僅僅是要我家公子的命!你是連巫靈的命一起拿去啊!早知如此,何苦讓我家公子來養巫靈啊!”
明夜清輕輕一推流光,一股巨大的衝擊將流光震了出去,嘭得砸上陌池帳裏牆壁,落在床內,哇得一聲吐了口血,流光被震懾住,心裏懼怕不已,心知不是明夜清的對手,又心疼陌池,卻茫然無措,爬到陌池身邊,一邊搖陌池,一邊哭道:“公子公子,你回來幹什麼!你回來到底幹什麼!”
腦海深處,傳來一人輕笑:“陌池,你還好嗎?”
一場大雪紛紛揚揚,四方台上的白衣少年狼狽不堪,下身拖拉著血肉牽連的一片白骨,兩隻胳膊也已露出森森骨節,皆被冰雪覆蓋,臉色煞白無血,隻露出胸腔裏的心髒上,插著一把白中略黑的匕首。
千裏淨台雙目無神般茫然抬頭,望著一片冰天雪地,輕輕笑起來,聲細如蚊,喃喃道:“今日雪滿之時,就是我離去之時,可笑陶陽居然那麼聽話,一千三百九十七刀,到如今隻差一刀了。”
遠處傳來雪碎的聲音,陌漸影站在三丈池水邊緣,默默遙望千裏淨台這處。白衣白發,本是無色血染,卻是一身血紅,到如今四年時光流逝,陌漸影對千裏淨台所作所為仍是不解,為什麼不能好好對待自己?為什麼要對自己如此殘忍?他不懂,一直迷茫了整整四年。
“千裏兄……”陌漸影不知再說些什麼,來到千裏淨台麵前,不忍直視千裏淨台。
“陌兄,謝謝你來送我一程。”千裏淨台眸色清澈如水,到了今日仍是半分塵埃不染,仰頭看著鉛色蒼空,千裏淨台歎了口氣,笑道:“我知道陌兄一直以來有很多不解,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了。”
“真的?”陌漸影驚叫。
“真的,不過,你要答應我一件事。”千裏淨台認真的看著陌漸影的眼睛:“我若死後投胎,每世都投生陌家,每世都為陌氏子孫,待我降生之前,畢逢大雨三日,降生之後,瞳孔化白三刻,幼嬰臨世,以哭聲醒世,而我,必定以三聲笑,三聲哭降臨,不知陌兄可否成全我?”
“千裏兄既然看得起在下,我願意為你效勞。”陌漸影一口應下。
雪越下越大,朔風吹衣拂發,將千裏淨台眼底的疲憊掩去。三丈池水覆了層厚厚的雪,但池水卻不曾因天寒而結冰千裏,雪色上依稀能映見池裏的血色,還有模糊的血肉。
“千裏兄,你能告訴我為什麼這麼對待自己嗎?”陌漸影痛心問。
千裏淨台低頭沉默許久,淡淡道:“我必須這麼做,若不然,我就永遠離不開千裏氏,永遠回不去滌魂河,永遠不能為自己活一次,我這麼做,的確是為了千裏無明,但更是為了我自己。”
“這是什麼道理?”陌漸影如何也接受不了如此敷衍,怒聲道:“千裏兄既不肯說實話,何必出言敷衍於我,不說也罷。”
千裏淨台嗤笑出聲,氣息微弱道:“我都將我半個身家性命托付於你,又何必敷衍你,隻是此中事,非一句兩句說的清楚,不想過分擾你罷了,沒想到,卻招來陌兄猜疑。”
“那又是為何?千裏兄做事向來古怪,如今說話都怪裏怪氣的,令人費解不已。”陌漸影坦然道。
千裏淨台長歎一聲,笑道:“罷了,到如今,告訴你也無妨。”千裏淨台微一停頓,接著道:“你瞧我白眸白發,連淌出的血都是白色的,哪裏像人,我原本是天上滌魂河裏的滌魂之魂,若稱呼為河脈更確切些,守護滌魂河的淩泉上神將我從滌魂河抽離用空靈花擬生再世,將我送與千裏無明,我若回滌魂河,就必須解開淩泉上神擬我出世時的詛咒,這個詛咒的最後就是我如今這副模樣。”
“淩泉上神既然擬你出世,又為何下詛咒於你,這,這於理不通啊。”陌漸影越加不解。
“這有何不通的……”千裏淨台話未說完,蒼茫之上傳來一聲狂笑:“哈哈哈,千裏淨台,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話音剛落又是一陣驚天動地的狂笑。
“陶陽!”陌漸影咬牙切齒道。大雪中呼嘯一陣風來,一道人影猶如飛鳥落在千裏淨台跟前,陶陽打量千裏淨台幾眼,笑幾聲,再打量幾眼,更放肆的笑幾聲。
“陶陽,你輸了,怎麼不哭反而放聲狂笑?莫非瘋了不成?”千裏淨台輕聲笑道,雖聲音微弱不已,卻讓陶陽不由怔了一怔,呆呆問:“你說什麼?你說我輸了?我輸了什麼?”
“陶陽,謝謝你同我一起度化千裏無明,能讓他來世投胎不受前世罪孽羈絆,我想他會感謝你的。”千裏淨台眉宇間盈著滿滿的笑意:“陶陽,我的前身是滌魂之魂與空靈花,空靈花能擬萬千形態,而我因此也能擬萬物,瞧我胸膛上這把匕首,就是千裏無明靈魂所化,我將他造下的怨靈吸引至此匕首中,將它插在心頭是為了感化淨除他們的怨氣,匕首為黑,是因怨氣過重之故,如今,這把匕首,淨白如水,內中黑氣一縷,隻差一縷怨靈未離去了,陶陽,我騙了你。”
“千裏淨台,你發的誓言作不作數?”陶陽氣得青筋暴起。
“當然作數。隻不過,我選擇的是千年黑雷逐身的結局而已。”千裏淨台理所當然道:“陶陽,你好奇心太重,我把所有的話隻說一半,你就會對另一半執著不已,正因為如此,我才欺騙你,怎麼要恨我多少年?一百年?一千年?”
“千裏淨台!我殺了你!我殺了你!”陶陽雙目赤紅,已失了理智,一把拔出千裏淨台胸膛的匕首,一刀一刀的捅進千裏淨台的胸膛裏,陌漸影在一旁看得心驚膽寒,想上前勸阻,卻被陶陽一身煞氣攝得動彈不得,而千裏淨台,仿佛不知痛般,臉上仍是帶著淡淡的溫暖笑意。
千裏淨台的血已流幹,陶陽一匕首揮下他的糜肉飛落在池麵上,大雪如揚,池麵的雪忽然如水般洶湧起來,一漲數丈,雪化冰水,將泛著血色的池水湧上天空,忽的白光大勝,無數白光自水中漫起,那一片片被陶陽親手割下的肉片,一瞬間化為尾尾黑魚。
陶陽看的怔住,匕首跌落在地,匕首忽然白光一閃,化了一道流光衝天而去,漫天白光,漫天黑魚飛舞,一時間,天地一片肅靜。
千裏淨台忽得低泣起來,笑道:“我總算,總算熬到了今日……”千裏淨台垂著頭,眼淚一滴一滴的落,身體忽然閃現起光芒。
“千裏兄!”陌漸影驚呼。陶陽已失心般,愣愣的,瞧著千裏淨台,疲憊不堪般低聲恨道:“千裏淨台,我恨你,我恨你!”
“我也不想與你為惡,欺騙你非我本意,今日所作所為,實是迫不得已,你若恨我,就恨吧,他日相逢,仍舊是,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千裏淨台聲音越發縹緲,一道白光從千裏淨台身上飛衝向黑魚間,身體一點一點碎成光渣,隨風飄忽遠處。
大地上襲來一陣狂風,漫天飛舞,將黑魚卷去遠方。
大雪紛飛,天空陰沉如墨,陶陽一身怒氣無處發泄,雙目赤紅,血絲從眼眶中滑落,陶陽憤恨仰天長嘯:“千裏淨台!我陶陽與你不死不休!”
天地間,頓時一片肅殺,唯雪越落越大。
陌池眼角忽然滑下一滴眼淚,喃喃道:“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流光正在外間扶案打瞌睡,聞得陌池低喃,蹭得竄進來,卻見陌池渾身攏著層白光,忽明忽暗,奇異不已。
流光心念電轉,暗忖道:“該不會又是巫靈作怪吧?”心思間,腳下退後數步,流光猶豫再三,轉身奔去,呼喊道:“大將軍,大將軍,大將軍……”
陌池身上忽然起了一道虛無之影,那道虛無之影坐起身,向四周一望,竟起身下床,在房內踱了幾步,站在窗前,凝目遠望。此影雖虛無縹緲,但白衣白發,赫然就是千裏淨台。
窗外叢木間一陣抖動,千裏淨台大奇,垂眸望去,見半個腦袋露在叢木間。千裏淨台正覺有趣,迎麵忽一陣風,一道人影掠至他眼前,又受驚般回撤。
朝若驚心不已,本想飄身從窗進入,不想窗內竟站立一人,朝若回身落在窗外,心頭大怒,抬頭怒目圓睜,正待開口斥責,卻淹了口。
千裏淨台正抬手朝她擺手打招呼,可朝若卻覺得心底一陣陣發寒,朝若當下愣住,瞧著虛幻的千裏淨台笑眯眯的望她,一時回不過神來。
蠻蠻從叢木間站了起來,一眼望著千裏淨台竟傻嗬嗬笑起來,指著千裏淨台欲哭無淚道:“鬼,鬼,我夢著鬼了……”話音未落,直接昏了過去。
段熙風扶了蠻蠻一把,目光順窗而望,心口頓時涼了半截,心底驚惶道:“陌池,陌池怎樣了?”
“兩位近前來。”千裏淨台溫雅笑道,轉身向陌池走去。
段熙風隻覺得整個心髒幾乎跳出胸膛來,扶著蠻蠻走到窗前,但見千裏淨台直接躺進陌池身體裏,筆直豎起一隻似有似無的手向段熙風與朝若打招呼。
“果然,巫靈果然醒了。”朝若不可思議的低喃,片刻回神,忽斜目一瞧呆怔的段熙風,突然出手向段熙風胸膛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