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8剔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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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皺眉細想了一會兒,不確定道:“一個圓圓的會放光的圈,圈上有一個會放光的珍珠,公子就在珍珠裏。”
明夜清啪得拍了流光一記:“胡說八道!我上哪裏去找會放光的圈,圈上還有會放光的珍珠!”
“我在比喻!比喻你懂不懂!”流光也急了,一扭身,又哎呦哎喲的直叫喚。
明夜清不耐煩的瞪了流光一眼:“你先歇著吧你,來人,抬下去!”流光頓時著急起來:“喂,我說大將軍,我說的話你可上點心!千萬上點心!”
明夜清笑眯眯的朝流光晃了晃手,轉身進了房,坐在床沿思量許久,暗暗琢磨著:“如果流光所言非虛,那麼陌池是不是已經離開了鳳月穿?還是司月無將陌池弄進了會發光的水裏?會放光的圈,會放光的珍珠又是什麼?”明夜清想了半日,也想不出流光說的到底應是什麼,索性就先放下了,熄燈就寢。
第二日一早,明夜清還未睡醒,就被門外一聲走了調的唱詞擾得了無睡意。明夜清起身坐在床沿氣得直歎氣,直後悔昨晚沒有多打流光幾十棍,這個招人煩的小奴才,忒不安生了。明夜清還在思考怎麼懲罰流光,流光這不安分的卻和琴子悵吵上了。
隻聽琴子悵笑著問:“喲,蠢材,聽說你昨晚屁股開花了?開的是朵牡丹還是月季呀?”
“琴子悵,你能不能不叫我蠢材啊!你才蠢材呢,你全家都蠢材!”流光捂著屁股朝琴子悵嚷。
琴子悵又問:“流光,你大清早的就開始嚷嚷,你剛剛嚷的什麼啊?”
“我唱戲,怎麼,不行啊?”流光哼了一聲,不屑的看著琴子悵。琴子悵哦了一聲,輕飄飄的笑問:“你唱戲,那你跑到明夜清房門前唱戲,你怎麼想的?勾引他?嘖嘖,我可沒聽說明夜清有斷袖之辟!”
“我呸!”流光惡心的朝地上狠啐了一口吐沫,指著琴子悵氣得跳腳大罵:“琴子悵你個王八蛋胡說八道!你給我下來,看小爺撕了你的嘴!”
琴子悵搖搖頭,坐在屋頂懶洋洋的笑:“你上來。”
“你下來!”流光跺腳。
“下來就下來!”琴子悵一躍落在流光麵前,威脅似的朝流光晃了晃手裏的劍,笑眯眯問:“大爺我下來了,我看你怎麼撕我嘴!”
房門忽然嘩得一聲打開,明夜清立在門框輕飄飄看了流光幾眼,上前狠狠踹了琴子悵好幾腳。琴子悵躲了躲,樂不可支道:“我說笑而已,至於生這麼大的氣。”
流光見明夜清臉色陰沉,也不敢胡作非為,老實的低著頭,看自己腳尖上的灰塵。
明夜清不接琴子悵的話,盯著流光看了一會兒,伸手揪住流光的耳朵擰了三圈,疼得流光哇哇亂叫,明夜清手上用了老勁,流光眼淚嘩嘩往下掉,哭腔著求饒:“大將軍饒命啊,以後不敢了,以後再也不敢!”
“嗬,我還什麼都沒說呢,就開始求饒,不敢什麼?”明夜清手上鬆了鬆,斥道:“奴才就當好奴才的本分,整天咋咋呼呼的你想幹什麼!昨晚打得太輕了是不是,今天一早就跑我房門咿咿呀呀唱戲,你唱得都是什麼呀,什麼六月飛雪七月飛霜的啊,想討打直接說,我打不死你個死奴才!”
流光被明夜清罵得一愣一愣的,頓時覺得無限委屈,小聲反駁道:“我還不是擔心你忘了找我家公子的事……”
“忘了誰也不能忘了陌池身上的巫靈呐。”明夜清話一落,就見流光朝他直瞪眼,明夜清一巴掌拍在流光腦門上:“再敢亂瞪,我挖了你雙眼!”
流光捂著眼睛透過指縫看明夜清,小聲作小低伏:“我不瞪,我不瞪,我錯了,我有罪,我該打,我該罰……”
琴子悵上前拍了拍流光的肩膀,勸道:“放心吧,沒有人比明夜清還上心你家公子的下落。”
流光點頭嗯了一聲,緩緩移開手,卻是滿麵淚痕,撲通一聲跪在明夜清腳下,悲戚道:“大將軍,小的不懂事,求您慈悲,千萬千萬要好好找找我家公子,我家公子命苦,從生下來就沒有按照自己的意願活過,如今他下落不明,我這當奴才的,如何安心?”
“你說的我都記住了,你下去吧。”明夜清見流光說的真誠,竟有所觸動,又吩咐道:“下去先把傷養好,陌池的事,我自有安排。”流光還想說什麼,想了想,緩緩退下了。
“先不說你現在稱病在府,隻是流光所說的事,並非所見,畢竟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說不準是流光太過擔憂陌池,才結下那麼一個夢,你根據流光一個毫無依據的夢去找陌池,怎麼能找到?”琴子悵搖頭輕笑,歎了口氣道:“陌池身上的巫靈,洛音早晚會知道,他若知道,肯定會千方百計劫走陌池,別忘了,洛音可不是一個善類。”
“這些我知道,眼看要到千燈節了,不管宮廷還是百姓都忙著準備千燈節,這個時候,就讓蝴蝶靈出去探探陌池的消息。”明夜清抬頭看著東天散開的薄雲,淡淡的笑道:“過了千燈節,梓周山我是必須要去的,聖主點了我的將,能躲得了一時,可躲不了一世,隻是……”明夜清忽然靜了下來,眉頭輕顰,抿著唇角暗思索:“陌池究竟去了哪裏?”
水裏飄蕩著數不勝數的白發,紛紛揚揚在水裏搖曳如白色的水草,陌池靜靜的平躺沉睡,渾然不知自己被一片散發著白光的水困住。
“我要用自己心頭血驅散那把不祥匕首上的怨魂,陶陽,就用你的手,將我剔成一具骷髏吧,一千三百九十七刀,不許多一刀,也不許少一刀……”千裏淨台含笑的聲音如漣漪般在陌池腦海回蕩,陌池聽著千裏淨台話裏的無奈與落寞,眼角落下淚來,一滴一滴落在水裏,竟起了圈圈漣漪。
“這把匕首到底是什麼?”碎雪飄搖無依,陶陽站在千裏淨台麵前抬頭看著淺灰色天空。
“你想知道?”千裏淨台靠著石柱,胸口的黑匕首流轉一陣血光,他抬頭望著陶陽輕輕笑:“等你剔到一千三百九十七刀的時候,我就告訴你。”
“千裏淨台!”陶陽對千裏淨台厭惡至極,惡聲惡氣道:“你是不是在利用我?”
“不是。”千裏淨台靠著石柱神色有些疲憊,柔聲笑道:“怎麼會?不是你一直要對千裏氏趕盡殺絕的,如此隻要殺了我,你才有資格對付千裏氏的嫡子,而我隻不過是恰恰給了你一個殺了我的機會而已,怎麼,不想要?”
“世人都為能夠活命而勞碌奔波,而你怎麼還急著去死,死就死吧,為什麼還要用這麼殘忍的千刀之刑對待自己,千裏兄,你到底想幹什麼!”陌漸影激憤不已:“你怎麼能如此自輕自賤!”
“自輕自賤?”千裏淨台搖頭輕笑:“陌兄,你不必多管,這是我與陶陽的事,陶陽。”千裏淨台抬眸清冷的瞧著陶陽,碎雪從他發梢飄過,眸底的淡然如冰雪般冷清,卻帶著無可奈何認命般的失落:“陶陽,等你一千三百九十七刀剔完,我不僅告訴你千裏照的下落,也將幫你讓千裏無明魂飛魄散,若我食言,待我來日功成,天降黑雷逐身,千年不得脫逃!如何?”
“若你有任何欺瞞,我陶陽後世子孫定將你碎屍萬段!”陶陽向千裏淨台伸出一右手道:“擊掌為誓!”
雪越下越大,四方台以外三丈池水皆落了一片白,卻被染了血色的水浸得一片紅,漸漸起了風,吹著池麵微微輕漾。
“好。”千裏淨台輕聲相應,伸左手與陶陽輕輕一擊,卻忽然起了大風,將一池未結成冰的雪吹皺。
“我與陶陽,結下永世宿仇,不是他死,即是我亡,千裏氏自此埋名,永姓明氏,千裏無明所造殺業由我巫靈所受,一千三百九十七刀,一千三百九十七條怨靈,由陶陽執刀,剔我靈體,一刀為一魂!”陌池腦海中一片模糊,天地間白茫茫一片,唯獨被鎖石柱上的千裏淨台與那方圓三丈泛著血色的池水清晰無比,千裏淨台白發淩亂隨風飄起,他低著頭輕輕的念,眼淚一滴一滴的往下落,明明痛苦萬分,卻輕勾蒼白的唇自嘲低笑:“鳳凰涅槃而得重生,而我需死而後生,今日為他人而亡,明日才能為自己活,隻是這代價,好大啊……”
那最後一聲“隻是這代價,好大啊”便如回聲般在陌池腦海中來回飄蕩。陌池白色的睫毛輕顫,眼淚順著眼角滴落,原本如雪的白發頓時浮動起來,慢慢得與從陌池身上滲出絲絲縷縷的黑氣糾纏不休,黑氣將白水染墨,將白色光芒暗退。
不過三天,流光瘦得眼窩都下去了,眼見黃昏漸沒,流光撐著下巴坐在房簷的耐心漸漸磨沒了,哀歎一聲,起身朝緊閉的房門猛砸了幾下,哀哀道:“大將軍,我家公子都找多少天了,怎麼還沒找到啊,大將軍,你認真找了沒有啊,大將軍!”
明夜清被流光吵得頭都疼了,天天坐在門口堵他,天天不下百遍的問他認真找人了沒有,明夜清覺得流光這小奴才實在太難纏了,今晚千燈節,蕪月湖旁肯定熱鬧非凡,難得今年千燈節能閑在家裏,說什麼也要稍作改扮,逛一逛這一年一次的千燈節。
隻是門外的流光片刻不得消停,明夜清在門口來回走了幾步,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將門拉開,身後黃昏已沒,夜色四合,細長的月亮裏遊雲穿行。
流光一見明夜清,張口就想問,忽然想起自己這是求人辦事應要低些頭的,便後退一步,嚴肅又鄭重的向明夜清作了個揖,明夜清正瞧著奇怪,流光忽然一步竄到跟前,迫不及待的問:“大將軍,有我家公子的消息嗎?”
“沒有。”明夜清推開流光往外走。
“沒有?”流光喪氣的直撓頭,見明夜清往外走,不由追問:“那大將軍你這是要去哪呀?”
“逛千燈會。”明夜清頭也不回。流光氣的直跺腳,急忙追著明夜清而去,急聲斥道:“逛什麼千燈會啊,你到底還要不要巫靈了!喂,大將軍,你等等我……”
千燈會上燈火通明,一盞盞如意燈如長龍般圍了蕪月湖一圈,明夜清隻顧向前走,全然不顧身後看花眼的流光。
明夜清總覺得今日有種怪怪的感覺,卻說不上哪裏奇怪,不禁抬頭看了一遍月亮,才天黑不久,月亮便到了正中,一派清冷,明夜清卻覺得今晚的月亮,大得出奇。
一隻手緩慢的從千裏淨台胸口拔出那把泛著血光的黑匕首,像是極享受千裏淨台疼得臉色發白的模樣,匕首拔的緩慢,陶陽享受似的輕笑:“我陶氏一脈會傳下去,我會從現在起,為殺千裏照而作準備,不管是千裏照還是千裏照的後人,都將在我陶氏手上死絕!”
“那我,先提前恭祝你,能夠願望成真。”千裏淨台依然笑得出來,聲音輕柔緩慢,並無半點狼狽。
噗得一聲,陶陽手起刀落,將千裏淨台身上的肉片下一片,刀口處卻殷紅滿落,那肉片卻像墨染般黑光閃動,落入水中即刻沉了下去。
“一日一刀,我看你如何捱過這千刀之刑!”陶陽狠戾又得意的叫囂著,反手將刀噗得一聲插進千裏淨台的心髒。
“今日痛快,不代表明日痛快,且看誰笑到最後,鹿死在誰手。”千裏淨台空靈的輕念縹緲的在陌池腦海回響,陌池潛意識的想努力的睜開雙眼,卻無能為力,心裏千百遍的呼喚著:“流光,快救救我……”
明夜清看得月亮有些回不過神,腦海中猛得閃過一人模糊的身影,不由自主就打了個激靈,不知何時追上來的流光大叫著跑來:“大將軍,我可算追上你了……”流光扶著膝蓋彎著腰,呼哧呼哧的喘了幾口粗氣,緩了緩,擰著眉頭埋怨起來:“你怎麼當主子的,顧及點我這當奴才的行不行?人這麼多,萬一擠散了,我上哪找你去?還有,你這當大將軍的也太不負責任了,我家公子都丟了多長時間了?你不著急找我家公子,倒著急逛起千燈會來,孰輕孰重,你分不清啊。”
明夜清立刻舉手要打流光,流光驀然回神,自覺又忘了奴才的本分,皺著臉連拍了嘴巴幾掌,朝明夜清連連作揖,嘴裏認栽道:“我錯了,我有罪,我該打,我該罰……”
明夜清身後一架華燈上,一人低笑出聲:“這個流光,還是如幼時那般不知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