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仙風鬼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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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死後,我才敢在你的葬禮上,正大光明的痛哭一場。
就快要元旦了,我來這裏已經大概有三個月了吧,卻覺得和薛奢已經認識了好久。尤其這幾天薛奢特別好奇我的過去事,一有空就時不時提一句什麼“老板娘您初戀什麼時候啊”、“老板娘您前任是哪裏人啊”之類,統統被我以“前任太多記不住”的理由打了回去。可能是覺得和我混熟了吧,這要是放在他剛來的時候,十有八九是要被扯掉舌頭的。
不過他最關心的核心問題還是:我曾經愛過什麼人,最終和他們怎麼樣了。
其實無論我愛過什麼人,最終都或是兩兩相忘或是陰陽相隔。倘若有任何一個可以走到最後,我又怎麼會來到這裏呢?
傻孩子,所有的愛都有盡頭。
這天天晴,我懶洋洋地坐在裏屋床上看著薛奢在外麵忙活著接待客人。心裏想著這人來我這到底是個什麼目的呢?圖錢沒有錢,圖色也沒有色,莫不是圖我這滿屋子的香料?這男人是有啥惡趣味?
還沒等我想出個子醜寅卯就聽見店門口風鈴又響,我豎起耳朵聽著外麵的聲音,沒有踏雪聲也沒有人的呼吸聲。我正猜測著來者何鬼,就見薛奢把一張溢著陽光的俊臉從我房間的門縫裏擠出來:“老板娘,來生意了。”
我嚇得激靈一下從床上坐起來:“誰讓你自己進來的?萬一我沒穿衣服怎麼辦?”
薛奢聽罷不但沒出去,反而上上下下掃了我好幾眼:“沒穿衣服?那不是剛好?”
握草你個流氓!我心裏默念著和流氓一般見識的人也是流氓,可出門的時候還是沒忍住錘了薛奢一下:“端茶去,有沒有點眼力見?”
薛奢被錘得咳嗽了一下,可笑得卻是不減半分的燦爛:“早倒完啦,老板娘。”
我瞪他一眼,氣衝衝走出門,一眼就看到個男人明晃晃坐在窗邊,黑袍滾金邊,高冠束墨發。隻這一個挺拔瘦削的背影貴氣逼人,可煞氣同樣逼人,驚得我緩了幾秒鍾才敢靠近。
“閣下尊姓大名?”
我心裏想著排麵不能少,一定要拿出老板娘的氣勢來,就算兩腿戰戰兢兢可臉上絕對要風平浪靜。那人聞聲回過頭來,眉長而淡,眼深而黑,鼻挺而尖,唇紅而薄,一見便知是極薄情的長相了。眉間凝著血海似的煞,眼角勾著我前所未見的冷酷:“本王和侯,名燕放晚。前幾日聽黑無常說到這有位半仙可聞香識人,連夜趕來。”
上次就是黑無常告訴白瓊玉來我這的,這次又是他,黑無常平時都沒活幹的嗎?
還沒等我心裏吐槽完,燕放完晩便小心把一縷黑發從心口位置的內衣帶拿出來放在我掌心,好像生怕把這縷頭發碰痛一般:“前緣往事不用我多提,我也沒什麼不清楚的事,我隻是想再見見那個人而已。”
看到我驚異的眼神之後燕放晚繼續說道:“酬勞少不了你的,你且放心。”
見見?所以你屈尊降貴來我這小店、用大筆財物,就是為了換在我幻境中見她一麵嗎?
燕放晚仿佛知道我心中所想,他默默看向窗外街上人群熙攘,盡管他知道並沒有人可以看得到他。
“我心甘情願,我欠她的。”
——我用我一生,換你在我墓前的一滴淚。
「楔」
沒人能想到京城裏最有名的驅鬼師竟這般年輕,更沒人想到這驅鬼師竟然是個年輕丫頭。花明燈甫一進王府時便聽小廝丫鬟們議論,她師父顧不渝揉揉她的頭頂叫她別聽,一邊小心把她往身邊拉近以防有分毫日光直曬到她。其實說到底女驅鬼師也沒什麼好議論的,隻傳聞她是顧不渝撿來的失憶姑娘,有超乎尋常的感知力和預知力。除此之外,這位花小姐還體質特殊:年方二八,如花似玉,少言寡語,冷若冰霜,性格問題無可厚非。離奇的是她打小就不能見光,不然見光之處就會生出灼傷的疤,甚是駭人。
花明燈跟著師父的步伐步步走近內室,九曲回廊,杏月微風和煦,她卻越走越覺得心口發冷。江不悔每走幾步就回頭來看看她,好似知道她現在的感受:“你若不舒服便先回去,這裏為師一個人就能應付,無妨。”
這檀香襲人,花明燈用袖口在臉前撲打幾下,忽的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恍若很久之前有人在這曾替她撲香,還曾對她微笑,又把這天下都雙手奉上。
仿佛大夢初醒,花明燈蹙眉抓緊顧不渝袖子:“師父,我總感覺和侯的夢魘和一個女子相關。”聽罷顧不渝微微睜大眼睛以示訝異:“和侯確實說過他夢裏是個女子,我們今日此番便是為他解夢祛夢。”話正聊著,帶路的小廝在一廂房前停住道:“就是這間,王爺近日多在這裏休憩。”
花明燈心裏揣踱王爺斷不會屈尊住在這偏僻廂房,庭前杏花稀疏頹圮,一見便是下人疏於打理鮮有人來。她蹙眉環視一周,還不等打開房門,和侯卻自己推門而出。年輕男子不置一詞,隻傾身讓開一條路迎兩人進房,顧不渝傾身行禮後牽著花明燈便向裏走。她本未多看和侯,可路過他身邊時卻好似感知到了什麼一般的抬起了頭。即便隻有飛快的一眼,竟如同已越過百年的風霜雨雪。
和侯眉長而淡,眼深而黑,鼻挺而尖,唇紅而薄,一見便知是極薄情的長相了。花明燈心中一凜:這人情淺煞重,命如鯤鵬,果真是誰碰誰死的命格。
“現在請和侯說說您的夢境吧。”顧不渝坐在這房間裏唯一一張木桌旁,還不忘看著花明燈別碰見陽光。和侯就端正坐在他們對麵,麵帶悴意,手邊一盞涼透羅浮春:“近日入眠便是夢魘,而且夢裏一直是同一個人在驚擾,甚是困擾。”
顧不渝道:“近日?一個月有餘?”和侯抿了口涼茶:“正是從陛下病倒至今開始,恰一個月整。”
說起當今皇帝燕放晴的這場大病來得突然且病因不明,也正為和侯覬覦皇位提供佐證。恰逢和侯夢魘,顧不渝正心下嘀咕這兩件事有沒有聯係,就聽那邊廂和侯緩緩說道:“事到如今本王也沒必要隱瞞。夢中這人本王認識,是舊相識了。”
顧不渝緊緊眉頭,和侯繼續說道:“她名為雀禁,是本王……”
話尾一滯,如落葉飄零,打著旋落在花明燈耳裏:“她是本王一手培養出來的歌姬,長袖善舞,最終送給了陛下,然後她就再沒回來過。”
顧不渝問:“這位雀禁姑娘已死?”和侯的喉結上下滾動了幾下,仿佛要把噴薄而出的情緒悉數咽下:“已死。然而本王也不知她如今已被安葬,或是屍骨無存。”
花明燈一直看著和侯那棺木般漆深的眼,隻有在吐出“雀禁”這兩個字時才會有可以被稱之為感情的曦光。她知道他定是愛那位姑娘愛到骨子裏,可為什麼忍心在她活著的時候將她送與皇帝呢?甚至都不知她如今葬在何處?
——真的再別無他求?
——還有一願。願您,能知道我埋骨之地。
花明燈從這幻夢中愕然醒來,正對上和侯那雙層層流煙的眼。她陡然一驚,好似和侯已經知道她心下所想,於是她便將所想脫口而出:“和侯可是未了卻雀禁姑娘的心事,因此她才夢中與你糾纏不休?”
和侯道:“本王是請你們驅鬼,不是聽本王的故事。”
花明燈咬著嘴唇看向顧不渝,他還是那副沉穩慣了的模樣,對著和侯笑笑:“好,五日之內,必解王爺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