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左眼桃花(一)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938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陛下,您可還記得當初病榻前許我三個願望。我一願未央宮前桃花成蔭,永世不敗;二願每日半麵妝,祭我召南喪國之痛。而如今這最後一願,希望陛下賜我銀針以廢右眼。從此風煙塵惘,與我無關。
    *
    最近的故事一個比一個甜,這還讓不讓單身狗活了?我孤苦伶仃一個人的去吃這麼多人的小甜餅,嘴裏甜但是心裏苦啊。
    雖然這樣想著,但是覺得大家都這麼幸福美滿,還是很值得高興的。
    *
    上午薛奢回學校處理一些事情沒有來。平時他在的時候沒覺得有什麼要緊,不在的時候倒是覺得冷清。一覺得冷清就特別希望他回來,哪怕隻是站在那裏氣我呢?
    剛覺得冷清,門口的風鈴就叮叮當當的響起來了。
    小雪伶仃,娉婷走來一個仙人似的女子。白衣如銀裝素裹,烏黑如棺木一般的長發委地,麵目精致如巧奪天工的翡翠明珠。我這人最喜歡看美人,隻是她一隻美麗杏眼卻是瞎的,毫無光澤如同魚目,光是這麼看著就覺得心裏抽痛。
    “您可是這兒的主人?”
    她聲音是有別於容貌的低沉,好像因很久沒說過話而喑啞一般:“聽聞您有聞香識人的能力,果真如此嗎?”
    我回過神來,心裏念著這樣的美人兒仙逝了幾百年還不願往生,怕是心裏還住著個將死未死的人。
    “沒錯,閣下有何貴幹?”問完她還是站著,我覺得這樣不太禮貌便叫她請坐。可話一出口便記起來,鬼是坐不下來的。
    她終於顯出一絲笑意,卻寡淡疏離得不如不笑:“我姓梁名鹿鳴,本召南國公主,後嫁與軒轅王為妃。我今天來是想問,有關他的事。”
    他?哪個他?
    梁鹿鳴柳眉緊蹙,小心從袖中摸出一根青絲,如捧著珍寶一般呈在掌心:“我無從保留他的物件,隻從自己的衣物上尋得唯有這根頭發而已。您若能從這裏看出什麼端倪,您說什麼我便給什麼。如若不能,請諒解我叨擾您了。”
    這根頭發雖沒有什麼氣味,可摸著它卻也是可以通曉過去的。盯了頭發好一會才忽的發現,今天本是冬季難得的大晴天,此刻卻無緣無故陰了下來。如垂淚,一滴一滴滴落人間。
    這位王妃低聲絮語:“我隻想知道,我有什麼能耐能讓他這樣待我,不死不休。”
    「一」召南
    我梁鹿鳴能活到十五歲,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跡。
    自打我的長姐梁雁鳴成了這召南女國的王,爾來六年,沒有一天不想除掉我。一為眾臣皆崇立幼不立長,她對我嫉恨;第二則是為與我們青梅竹馬的定侯大人蘇霧,他隻與我親近,卻對她隻盡臣子本分。女帝本就善妒,性情又乖張暴戾。這六年我被不下二十餘次的刺殺,每每與她都脫不了幹係。
    正是托她的福,我體弱多病,身體孱弱異常。
    而若沒有蘇霧,我早死了不下百次。
    “公主莫要鬧了,這萬一崴了腳,定侯大人發起脾氣來可如何是好!”
    我正翹著腳在四月桃花正盛的桃苑裏撲蝶,忽的有小婢過來拉扯我裙角:“這罪過奴婢擔待不起啊,公主還是快回吧!”
    我衝她一笑:“你摸爬,到時候我便說是我偏要捉蝶,不幹你們的事,如何?”
    話音剛落,忽的有人從後麵將我攔腰打橫抱起抗在肩上往回走。我拗不過,隻能在他肩上狠咬一口:“好你個蘇霧,就會這一招!”
    這人眉清目秀,淡漠寡言,卻偏生有著一股沉默到無聲的固執蠻橫。他從萬花開遍中走過,染了一袖的花香呢喃:“上個月剛跌破了膝蓋,現下還不安生!”
    蘇霧進門將我擱在床沿,背對著大開的窗洇出燦爛光圈。他抱胸,依稀溫柔倔強的眉目一絲絲化在東風吹角裏。我揉揉被他無意中摔痛的小腿,呲牙咧嘴道:“你一下朝就趕來,女帝沒有不痛快?”
    蘇霧蹲下身替我揉開:“她不痛快便不痛快,與我何幹。”
    我知他自是傲骨凜然,不在意便是不在意,死活與他都沒有幹係。
    正出神,蘇霧抬頭,一張霧靄月華般的臉。隻是一條自左眼角劃至下頜的舊疤如同將往事映照,神情卻能比春風溫柔:“昨日左相家千金出閣,人麵嫁娘足有三十個,當真是聲勢烜赫。”
    我渾身一悚:所謂人麵嫁娘,即為召南女子出嫁時唯一的嫁妝。活剝人麵,烘幹熏香後以棉絮香料填充,與事先準備好的華裝人偶身體相連,乘坐與新娘一般無二的轎輦同進男方家門,意為這些人無論生死都是新娘的奴仆。這殘忍習俗本就不該流傳,可終是屢禁不止。
    一聲冷笑:“好端端成個婚,非要賠上三十多條無辜性命。”
    蘇霧眉峰一挑:“話是如此,輪到你時,你便不這樣想了。”我再嗤笑:“那你便看著。我出閣時便一個都不要,說到做到。”
    那時初春暖融融的光羽化了他的身影。半晌,蘇霧攏了攏我散在額前的碎發,輕蹙著眉:“總歸是要有的,不能讓你太孤單。”
    「迫」
    入了夜,多少涼意滲透骨脊。
    我十指壓了弦,引來彤雲蔽月,夜幕沉得如舊夢難醒。
    侍婢月雲早已在堂外睡得昏天黑地。我正欲自己舀水洗漱,忽聽門外一聲刺耳的“王上駕到——”我愣了片刻,然後趕緊脫掉外衫翻身上榻,拉下床帳假寐。
    梁雁鳴一貫如此,以威視突顯王權尊貴至高無上,連到自己親妹妹宮中都不忘提醒一遍。
    有人推開門時,我正揉著眼睛從榻上坐起。隔著紗帳望見梁雁鳴妝容精致,隻可惜妖嬈狐狸眼中一抹狠戾。她居高臨下,挑眉一笑,等我下床屈膝下拜。
    待我起身,才看到隨行的人站了滿院,堵得人心裏發悶。梁雁鳴已坐在八仙桌前,手指尖拈著茶壺細柄,笑得嫵媚生姿:“鹿鳴好睡,打擾了你倒是孤的不是。”
    這麼你來我往的唇槍舌戰也沒有意思,我由月雲扶著坐回床上:“陛下深夜而來,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講,臣妹洗耳恭聽。”
    燭火閃爍,襯她眸色愈發深不見底。她揮退隨從,隨手給自己斟了一杯羅浮春:“進來軒轅王來犯召南。孤一向執政為民,實在不忍見烽火遍地,十室九空。”
    見我一臉懵懂,梁雁鳴深深看我一眼,旋即又勾了勾唇角:“孤以為,以和為上方為上策。既是要求和,聯姻乃是最萬全的辦法。”
    我盤腿坐於床沿,兩手托腮道:“臣妹不懂政事,也幫不上什麼忙。這樣的事去征詢眾臣意見才更合適呢。”
    梁雁鳴慢條斯理啜飲小口茶水:“七日後孤宴請軒轅王來此,鹿鳴可要來。”
    她掃我一眼,再笑起身,豔紅金絲滾邊的王袍拂過我裙擺:“北方飛雪連天,四季分明,當真是極好的。鹿鳴不妨考慮一下。”
    朱虹門棱一開一合,一聲悠長的“起駕回宮——”我倚在床頭,登時汗如雨下。
    我不聲不響了這麼多年,她終究,還是容不下我。
    *
    翌日大晴。我與蘇霧相對坐在桃苑中的鳳陵亭中,正對遠方連綿十裏的廖遠山脈,紙鳶乘風劃過童稚天真的年月。
    四角涼亭朱紅飛簷懸著銀鈴。風過漣漪,如同對麵那人在我心上遺落的風華絕代。
    蘇霧用杯蓋輕輕撇著碧綠茶葉,當聽到我說聯姻時,他握著青瓷茶杯的手突然收緊。然後喀拉一聲,碎片落了他滿膝。我忙掏出手帕替他收拾,一邊絮叨:“你這是做什麼,我自會想辦法搪過去的。”
    蘇霧垂著眼睛看我忙活,沉聲:“有我與鎮國將軍在,陛下沒有理由非聯姻不可。”
    我仍是替他擦拭茶水,看到他袖口七瓣桃花---那是我初學女紅時繡上的,針腳粗糙,他卻還仔細留著。
    我突然的難過起來,越難過卻越要笑:“她隻想讓我快些嫁出去罷了。七日後不但會宴請軒轅王,還是她的十八歲誕辰。你應該猜得到她的算盤。”
    蘇霧募的握住我手腕,骨節分明用力得慘白。我錯愕的仰頭望著他,他卻幾次抿唇一言不發,最終默默鬆開了手。
    “……若是丟卒可以保帥,那我責無旁貸。”
    四月東風薄,他衣袂飄藍,眉宇淡淡的涼,目光淺淺的灼。
    我頓了一刻,然後慣常灑脫隨性的一攤雙手:“還是要仔細思量,小心滿盤皆輸。”
    許久,蘇霧抬手,指尖輕輕勾勒我眉骨的輪廓。時常表情冰冷的冷峻少年忽的帶了抹苦笑,幾疊兒女情長的歎:“鹿鳴,我隻希望有天我可以一直停留在你的眼中。那時沒有人逼迫你,亦沒有人,讓我身不由己。”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