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懸崖憶斷山居時 第(六)章 辨真假 是非誰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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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然驚醒,環視四周,這是遺韻的宮殿,不是懸崖。身體異常疲乏,像是囤居體內良久的東西被強行拉離。風一吹,臉上明顯發涼,伸手竟觸到濕潤一片,這是淚?
“公主,你醒了,太好了,我、我……”說著無歡竟哭起來,我不斷安撫著她,心裏泛起一股暖意。等她平靜下來,才問她,是否有什麼人來過。總覺得身邊還殘留些酒味。“有啊,”她剛一說出口,似乎又覺得不妥,“嗯,對了,皇上和瑞王都來過,不過這會兒大概在禦書房罷。”我隻淡淡地瞥過她,見她一臉坦然。再想起祭天那天她表現出來的沉著,還真讓人刮目相看,她是誰的人,這又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接下來,陸陸續續有人來探望,送來不少珍貴藥材、補品。無歡說她每天隻是清點這些禮品都累得腰酸背痛,說得時候語氣輕快,這就叫做,苦在身上,樂在心裏。她是在替我高興,因為這樣說明我在宮中是很得寵的。此後她就一日數次,熬藥燉補品,忙著讓我恢複體力。在她的照顧下,我的身體恢複不少,真氣運行也更加順暢,宮裏多的是好東西,既然他們送來給我,我也樂得接受,可是心裏的不安卻是一天一天在擴大,老鬼已經傳信來說還需半月我才能脫離遺韻公主這個身份,希望在這期間別出什麼亂子。
祭天大典之後殿外守衛增加了不少,無歡也總是找借口緊跟在我身邊,寸步不離。瑞王安慰我說,是為了我的身體。如此戒備,恐怕是知道燁炫來過了罷。隻是這樣,在保護我的同時也限製了我的自由,我和燁炫還有一筆沒有算清楚的帳,我要從他身上找到噬天蠱的解藥,再者半月之後若我要離開也會不方便。看來我需要先讓他們放鬆對我的保護,隻是最近禦軒帝都在禦書房忙著政務,而按照規定後宮女人沒有傳召是不能擅自前往禦書房的。無歡問我出了什麼事,她說我最近都心事重重的樣子。看著她,我想到了一個方法,我透露給她我想要去禦書房的消息。
我猜她會把這件事告訴她背後的人,我想她背後人的勢力應該不小,能夠這樣費心思安排人在我身邊,他要做的事情應該不會簡單,那麼這個人也許有能力幫我。
不久我收到一樣東西,是姨娘進宮來看我時帶來的,她沒有說是誰給我的,但我想我已經猜到了。那是一個白布包裹,在沒人的地方打開,我看到裏麵是兩樣東西:一塊令牌,一隻木簪子,刻著家的模樣。我曾經好奇過他做這個是想送給誰的,現在這東西還是到了我的手上。師父,你真的不打算瞞我了嗎?無歡背後的人是他?可是師父他到底是什麼人,他要做什麼,他現在把木簪子送給我是想暗示什麼?
我暫時放下滿心的疑惑,先去解決關於身邊守備的問題。
“禦書房”三個赤金的大字懸掛在頭頂上方,莊嚴肅穆,令人心生敬畏之情。守衛見我不請自來,為難地攔阻。我雖然是禦軒帝最寵愛的女兒,可是禦書房向來不允許擅入。
我出示令牌,守衛當下放行,同時也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我雖不知道師父的身份,但從不懷疑他的能力,在山上的那段時間我就已經隱隱約約猜到他身份不凡,能與南蕭天家結交的人能是平庸之輩嗎?
禦軒帝正埋首批閱奏章,並未抬頭,緩緩地說:“他最終還是將令牌給了你。”他抬起頭,“說吧,你想知道要做什麼?”那一刻,我竟發現他的鬢角早已白了大片,而他悲憫的神色也早已不像我想象中那個永遠那個威而不怒,但足以讓人誠惶誠恐的禦軒帝了。或許該歎一句歲月不饒人,但那時隻餘一抹酸澀從腹中泛起,攪動滿身的感傷。
“請父皇允許,讓遺韻自己來解決這些事情。”我堅定的與他對視,從容不迫地說。
“好。”他一口答應,快到令人不敢置信的地步。
出來不久,卓公公手捧一隻深色銅匣追上我。“父皇說過什麼?”看著手中深鎖的銅匣,我疑惑不已。卓公公回了一句:“皇上隻說,到時公主自會明白,老奴先行告退。”
遺韻離開後,禦軒帝放下手中的奏章,沉默許久。他手裏還握著南蕭細作傳來的消息:舊主逝。當年結義四兄弟,是多麼的意氣風發,無數次沙場對敵,在鮮血祭祀的修羅場上互相扶持,替白氏打下半壁江山。想著他露出笑意,一如年少結義時的模樣。可世事總是出人意料,誰會想到,那曾經堅不可摧的兄弟情在欲望麵前會是這般脆弱,已經記不得是誰先背叛了誰,那麼如何辨別該仇恨誰,對帝位的渴望,左右著他們,幾十年的恩怨紛爭,究竟得到什麼?看著當年的兄弟,如今的政敵,一個個遠去,他還能無動於衷嗎?忽然之間他有種挫敗感,他們爭鬥了這麼多年,到最後誰都不是贏家。
皇城的最高處,寒意更甚,明黃的黃袍如此刺眼。
迎麵,一個小宮女低頭從我身邊經過,當我回身,早已不見她的身影,手心裏是一張信紙。“奇品居”是燁炫的字跡。想不到他的勢力竟延伸到宮裏,難怪那天他能夠輕易潛入、離開。
褪下繁重的宮裝,換上素白便服,隻身來到奇品居。
由著掌櫃領著我穿過一道道暗門,一進屋,就看見他麵前已經倒落了許多酒壇。“你來了。”他臉色蒼白。
我不由笑道:“想不到堂堂北瑟國主也會借酒消愁。”
“是啊,幾日不見你,我就牽腸掛肚,隻能這樣聊以自慰。”說著,他遙遙地朝我揚杯,見我遲遲不肯喝,又道:“怕我在酒裏下毒?還是你想喝我杯裏的?”
我清楚我若是不滿足他的意思,他還會說出更多無恥的話。於是我端起麵前的酒杯一飲而盡:“說吧,你到底想怎麼樣?”我終究還是學不會他的演技。不過這也無妨,我隻需要忍過這幾天,一切都會各歸各位。
當我飲下酒時,他似乎是舒了口氣,然後又是一臉嬉笑的模樣。也許是我看錯了罷。
“這樣不是很好嘛。”酒杯還沒到嘴邊,口中一股血腥味冒起,燁炫迅速將酒倒入,壓製住體內洶湧的翻滾,麵色如常,“你說,我們現在像不像是情人幽會。”
不理會他的調笑,我徑自走向壁上懸掛的那副山水畫,剛才看遍整間屋,並沒有什麼奇特之處,唯有這幅畫,是我熟知的。當年落崖後被師父救起,在山上那段時間,看的最多的就是他書房裏的畫。所以我能斷定,這幅是師父所作。為什麼這個地方會有師父的畫,燁炫千方百計讓我來這裏的目的是什麼?
“女人,有時候不要那麼聰明。”他在身後幽幽地歎了口氣。他掀起畫卷,牆上赫然出現一個暗孔。“先看吧,至於這幅畫,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朝那裏看去,越看越驚。
出現在視線裏的竟然是師父,一把劍正抵在他胸口。我猛抓住燁炫,你究竟想幹什麼?我劇烈搖晃著他,絲毫沒察覺他的異樣。慘白的臉透出病態,我從進門就沒察覺。
“看下去再說。”他堅定而威嚴的口氣是我從來不知道的。當我再次往孔中看去,劍已經放下,持劍者逐漸走近,我這才看清,那個人是曾經出現在藍身邊的,我記起一次去藍住處時,碰見過他,那時藍叫他托華。可這是怎麼回事?
輕微的聲音從那間屋裏透過來,我凝神觀看。
“上回也是你幹的。”師父還是如此淡定。
“你、你怎麼知道?”他變相肯定了師父的猜測,但他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失言,緘口不語。
“你的左手掌上的日形標記,我見到過,你也是白氏族人。”我順著他所說看去,可是托華左掌空空如也,一驚。誰人奪取他的左掌?
劍再次被舉起,托華憤怒地吼著:“閉嘴。”師父依然沉靜,表情卻十分駭人:“你兩次違反族規,身為族長的我早就可以將你裁決。為什麼你以為自己還能殺得了我?”托華持劍的手經脈暴起,用力將劍往前送,我用力推著牆壁,整顆心如同被外力猛拋至空中,找不到任何依著點。手緊緊抓住最近的東西。
“哈哈,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師父的聲音冷漠狠絕,劍隻在他胸前停住,而托華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不知什麼時候刺入自己左胸口的劍,正中心髒,隻聽見血液從劍端流淌,我睜大眼睛,瞳孔裏師父冷漠的表情不斷放大,剛才師父的動作竟然是這般迅速,連我都沒能看清招式的來龍去脈。雖然知道他會武,但沒有想到他功力高強。“藍,太心慈手軟了,隻是要了你一隻手掌。”聲音還停留充滿血腥味的屋裏,師父向我這個方向投來一眼,我以為他發現我在偷窺,驚得大氣不敢出。而他徑自離開,仿佛不曾發生過什麼事情。我鬆了一口氣,可是我在緊張些什麼,畢竟我沒有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當暗孔再此關閉,屋裏似乎什麼都沒發生。我卻再難平靜下來。“你再不鬆手,我可要以為你賴上我了。”燁炫輕笑的話語將我拉回現實,第一次發現我認識的人都這麼陌生,還是我從來沒真正認識他們?燁炫,藍,甚至師父,他們這些人都有各自的籌劃,他們在算計些什麼,我隻能是被動地接受安排。
“白無塵。”燁炫咬出這三個字,“你大概還不知道你師父叫什麼吧,當然他怎麼敢告訴你,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白無塵,現任白氏族長。
“或許你還可以去問問他,認不認識三年前那個安排在你身邊的侍女,又是如何在懸崖下救了你,還有你想要噬天蠱的解藥也可以問問他。這些問題的答案會很有意思,你一定也會感興趣的。”
按著來時的記憶,我迫不及待地跑出去,這一切的疑問都指向一個人身上——師父,不,或許應該叫他白無塵了。隻是若當年是他害了我,那麼他現在救我的目的又是什麼,我身上有什麼是他想得到的,我必須要向他問個清楚。
身後,燁炫扶著牆根,血止不住地往下流,他對著那個背影說:由我來告訴你是最合適的了。
他又想起前夜在東琴禦書房裏和禦軒帝的對話。
兩代人,兩國帝王,很難想象他們竟能如此平靜地麵對麵坐著。略去年齡,兩人在許多方麵確實很像。
“進展的如何?”禦軒帝開口問。
“我一個人無法克製噬天蠱,隻能用特製的藥酒將它暫時壓製住,我會想辦法讓遺韻也暫時服用一些。”燁炫臉色蒼白,想起她給自己下的毒,雖沒噬天蠱強,卻也著實讓他吃了不少苦頭,他苦笑:就當是補償當年對她的傷害罷。
“你的意思是要遺韻來幫你?”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燁炫肯定的說。
“那就按你說的辦。”禦軒帝點頭,雖然不願遺韻過多涉入,但噬天蠱的威力他實在不敢想象。
“她還不知道這些事,我擔心她會感情用事。”燁炫清楚三年前的事隻能讓她對他冷漠,至於其他人,恐怕她還做不到。
“我在找一個合適的人把一切告訴她。”禦軒帝充滿深意看著他,眼中的意味再明顯不過,那就是這個合適的人就是燁炫。
燁炫隻能同意:“您總不放過任何折磨我的事情。”
巷口犬吠不停,似乎它也嗅到了不尋常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