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小濯靠在枕頭上，出神地望著窗外的雪，一片一片，晶瑩剔透，是世間最純潔美好的事物。它就是天上的精靈，背上的翅膀纖塵不染，但一旦墜入凡間，受到濁世各種欲望的蒸烤、壓榨，便再也無力返回天上，因為它的翅膀已經被狠狠地拔掉，隻剩下傷心的淚水，隨著春天的到來彙成一條條淚河。
    精靈都回不去了，她還能回去嗎？
    “翟小姐——翟小姐！”
    翟小濯從神遊中回過神來，原來是憐兒，正在她眼前晃著手，臉上焦急的神色無法遮掩。
    “憐兒姐姐，我沒事。”翟小濯心頭湧上一陣溫暖，畢竟這裏，還是有人關心她的。
    憐兒的臉色突然尷尬起來，紅一陣白一陣，好不熱鬧，看得翟小濯一陣詫異，正要脫口詢問，憐兒先開口了：“翟小姐，我，我不是擔心你，對不起，對不起，我是擔心我們大人！”
    “朱雀珃？他怎麼了？是了，這幾天都沒見著他。”翟小濯莫名地有些嫉妒朱雀珃，能讓這麼水靈的一個女子擔心到這般模樣，他是幾世修來的福氣！莫不是為了……碧揚的事……
    憐兒見翟小濯自己接了話題去，沒有為難她，不禁露出一絲感激的神色，急忙道：“翟小姐，大人他自從那天為小姐療毒後便閉門不出，不吃不喝，已經四天了！即使大人內力非凡，也挺不住啊……憐兒和無音都進不了大人的房間，憐兒想，憐兒想大人一定不會為難小姐，請小姐幫憐兒一次，憐兒今後定會報答小姐！”
    “果然，被我猜對了。憐兒姐姐，你別慌，我就陪你去一次吧。”翟小濯歎口氣，這事情既然有關碧揚，她便不能不管了，再怎麼說，碧揚也是她在這個世上的娘親。
    “謝謝翟小姐！憐兒定不忘此恩！”
    翟小濯待在憐兒的懷裏，默默地看著雲水天緊閉的房門。雲水天，這個“雲”是碧揚嗎？他天天住在和碧揚有關的地方，該是怎樣的難過？這個時候，翟小濯感慨萬分，她還沒有經曆過真正的感情，在那個熟悉的年代，她為了生活奔波了二十多年，對感情一直避而不談，所以現在的她，對感情仍然畏懼三分。
    “憐兒姐姐，我們進去吧”翟小濯不願意再這麼沉默下去了，不然她會被這種壓抑的氣氛弄垮。
    憐兒抱著翟小濯停在門口，臉上閃過猶豫和害怕，最終被擔心和堅定取代，她輕輕扣了扣門，說：“主人，我是憐兒，我帶翟小姐來看你。”
    隔了一會兒，門內沒有任何動靜傳來。翟小濯示意憐兒推開門，憐兒伸出的手有些發顫，但還是推了進去。門被推開一條縫，再也無法再推動了，憐兒有些恐慌，翟小濯便讓她收回手。
    “珃叔叔，我是翟小濯，我可以進來嗎？”翟小濯輕輕對門內說道。
    門內傳來朱雀珃的聲音，疲憊無力：“出去，我什麼人都不見。”
    “珃叔叔，你不想知道我娘親如今怎麼樣了嗎？”翟小濯仍是輕輕的說，怕驚擾了他。
    門內沉默了一會兒，阻礙著門的氣勁消失了：“進來。”
    憐兒推門而入，穿過見客的廳堂，宴客的廳堂，終於進入內房，見到了朱雀珃。
    朱雀珃側倚著貴妃椅，仍是那身乳白的長衫，隻是衣料開始泛黃。頭發沒有打理，全部散開，不遠處的地上躺著那條白色的發帶，也蒙上了灰塵，如同被遺棄的孩子，無聲地啜泣。朱雀珃的樣子看上去比四天前老了好幾歲，臉上出現了青青的胡渣，突兀地在那張傾城傾國的臉上囂張。他白皙的皮膚隱在黑暗中若隱若現，由於沒有見陽光而顯得蒼白慘淡，配上四散的長發，就是翟小濯所見到的最像鬼的人。他閉著眼睛，擋住了四天前燦若星辰的眼神，即使他睜開眼，也許也隻能看到空洞的瞳仁，如失去靈魂的木偶。他的嘴唇已經幹裂了，憂傷將它染成紫色，詭異妖豔，但從它嘴裏吐出來的，一定隻有哀傷和失落。
    這還是那個朱雀珃嗎？翟小濯覺得心上壓了塊好大的石頭，透不過氣來。憐兒將她放在對麵的椅子上，早就心疼地過去噓寒問暖，但貴妃椅上的人不聞不問，似已死去。
    “憐兒姐姐，對不起，請你幫我們泡兩杯茶來，可以嗎？”翟小濯需要與他單獨談談。
    憐兒明白翟小濯的意思，她擔心地看著朱雀珃，又期待地看看翟小濯，終於狠狠心，退了出去。
    翟小濯等憐兒將門關好後，想了想，說：“珃叔叔，你在想什麼？”
    對麵的人沒有反應。
    翟小濯也不介意，自顧自地說：“娘親很好。她在翟莊，管理內莊的事務，受到所有人的愛戴。今次出門，是打算回青天莊的，但中途我出事，現在我也不知道他們在哪裏。”
    對麵的人緊皺的眉頭鬆了鬆。
    “娘親很漂亮，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母親。”
    對麵的人下意識地點點頭。
    “娘親很聰明，那些難管的小姐夫人們全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
    對麵的人臉色緩和下來。
    “娘親武功很高，一個人就能對付六個大壞蛋！”
    對麵的人嘴角勾起淡淡的微笑。
    “娘親很善良，她對每個人都很好，絕不會輕易傷害別人。”
    對麵的人睜開了眼睛。
    “娘親很愛我，她明明知道我的異常，知道我在她麵前耍的小花招，卻一次都沒有拆穿過。”
    對麵的人撐起了身子。
    “娘親那麼好，所以，你是喜歡娘親的，是嗎？”
    翟小濯看著朱雀珃凝視著自己的臉，心裏隻有疼惜，這樣的男子，卻沒有得到幸福。朱雀珃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兒，突然嘴角綻放出一個溫柔的微笑，那笑容裏有太多翟小濯不懂的東西，她猜不到，也不想去猜，她看著男子突然煥發了重生般的笑容，心裏也像吃了蜜糖一樣甜。
    “是的，我喜歡你的娘親，我喜歡碧揚。”朱雀珃的嗓音仍有寫沙啞，但語氣卻是前所未有的溫柔，這樣的溫柔，應該隻有碧揚這樣美好的女子才能配的上擁有。
    翟小濯深深地陶醉在朱雀珃的聲音中，出現了短暫的失神。
    “小丫頭，你叫翟小濯，是嗎？”翟小濯忙不迭地點頭，突然變成幼兒園的乖娃娃。
    “小濯嗎？清水之濯，洗滌人心，你果然當得起這個字。”朱雀珃的讚許讓翟小濯笑開了花。
    “珃叔叔，你不餓嗎？”
    “我沒事，小濯，你想知道我和你娘親之間的事嗎？”
    “可以講給我聽？”翟小濯覺得這簡直就是驚喜。
    “可以，碧揚，我和她五年沒見了，這些日子，我都在自欺欺人，強迫自己忘記她，忘記她的美麗、溫柔、善良、聰慧，忘記她和我之間的一切……”
    “等等！”翟小濯突然跳了起來，“珃叔叔，你應該先吃飯，然後收拾一下自己，我們晚上再談也不遲！憐兒——憐兒——憐兒！快！吃飯！啊，不對，是傳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