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回 衣解闌珊遲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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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泛著花瓣的柔膩,胸口卻納不住的狂奔亂跳起來,展開的花箋上抖落通體清瘦俊逸的字跡,墨黑紙白,餘地分明:
“徒兒瑤玉切切,
循飯堂往北,
垣牆複山行,
越盡桃林處,
一井一房舍,
有師傅舊友,
沽陳釀一壇,
月首相拜往。
萬望切切!
潯”
在落款後麵還備了一行小字,似乎是臨時起意添上的:
你我師徒緣分若有未盡時,河西橋頭肆月齋再聚。
前後細念了不下十遍,心下道要遭,師傅竟是要自己沽酒給飯堂後麵那什麼地方的朋友,遲鈍如自己竟整整晚了幾乎一個年頭才看到留下的這首字,師傅的友人概是生氣壞了。
但細細思尋有甚是納罕,平時雖然很少到園子外麵去,少不得在迭翠坊裏前後嬉耍,也不曾見什麼桃林和外人,那師傅這朋友有事住在哪園閣子,飯堂確是疊翠坊的西頭,向南出了街,有個便門,往北是山,走了也隻有一堵牆垣罷了;再者,若那朋友是在園子外頭,為何師傅不自己來應承這件事而是囑托我去辦?
雖然狐疑頗多,但眼下這麼左右空想,也不是出路,天大的厲害事,不若眼見個實在為妙,決心已下,便將那花箋小心收入懷裏,那朵小花在掌心稱了稱,心一動,轉身扭開窗扇,把花小心握在手中,再慢慢展開,好一陣冷風吹過去,毫不吝惜的裹挾著隕香蕭然而去,瑤玉撐著窗台,眸子底現過一絲哀戚,卻又心道,花泥護花,風吹塵煩,卻也是幹淨的,好在知道了師傅在肆月齋,得空便去拜望。
當即跑到寧香那處,拎了一小壇子猴兒湯,雖不惹眼也是香潤的好酒,不算薄待了師傅的朋友,寧香見他去十分高興,倒並不問他要酒做什麼,又是很輕快的閑談了些會。
出來的時候,園子裏還不見幾個過路人,慢慢的向飯堂走,真就沿著那段雲牆一路向北,平時看過來,這邊是被萱萱茂樹給遮擋了,隻是就此止步,不覺得異樣,這會隱在樹身之後沿著牆走,一路上盡是疏落的荒草,磕腳的碎石被雜木掩伏起來,想避而不得,好在瑤玉是個男孩子,一步一步走著跳著倒也性質盎然,一邊好奇許是到了迭翠坊的另一個邊頭,不知是甚麼景象。
迭翠坊的盡頭?真真見到的時候,瑤玉有些氣喘的扶著被匠人砌入土坡的雲牆,心裏滿滿的是不可思議。
似乎一切荒唐被交代的很潦草而不負責任,迭翠坊西邊上原來是倚著山的,拔起的地勢和斜抖的坡地滿是錚錚然的高樹雲影,不適合壘房建屋,就此劃了這道牆把不如目的景致隔在外麵,以此顯的院子裏麵情趣盎然,好景深深罷。
正苦惱如何翻過這滑溜的土坡去,眼尖卻瞅到在瑟瑟荒草底下早已有人好心用石頭嵌著做了一溜下腳的踏步出來,正好踩著翻過牆去,牆的那頭也是有一溜的石塊引了他妥當的下了地,回身看了看那抹牆,再回頭看眼前的蒼莽和碧空,不覺恓惶起來,唯手上提的那副的酒壇沉甸甸的帶出些許真實的場景感。
從這璧的亂石堆看出去,場景頗是開闊,這是一片山腳的穀地,淺淺的在一片淨空之下起伏著胸膛,沿著山麓是茂茂的杉樹和淺鬆,勾出漂亮清朗的天際,風一過便吹得樹葉簌簌的輝響,半人高荒草伴著條淺淺的水灘,蘆葦連片漫開去,穗子花招搖的燦燦微笑,過了水灘植了好大一片的桃樹林,正是入冬光景,像舞女一般舒展開來的枝條泛著少女胴體的瑩白,但無需人提點,節間琥珀色的豐脂他卻認得。想象著春暖花開時,那片粉嫩繽紛的盛景,不免為對桃林的主人許是師傅的好朋友平白多添了幾分好感。
凝目望了望,見山麓之下果然有一屋舍,喜不自禁起來,再走了近一些,看到偌大一片晴茫之下,卻不止一個人,一個在稍遠的水灘邊垂釣,白衣服黃短褂模樣,近些的,是在那屋的門前,涼棚底下,一張軟榻上歪睡著一個,一身赭色的衣衫,一邊還鋪著席簟,似乎在曬著褥子。瑤玉不敢做聲,隻是沙沙的踏在鋪了落木的綿軟上,徑自往那屋子過去,他想師傅並未在花箋上提起這舊友到底是一個還是很多個,兩個也不為奇,興許師傅也來了。
躺在榻上的那人本是闔著眼曬著太陽趕好驅驅黴氣,嘴上哼些調子,但聽有似是腳步聲,便半眯起眼睛懶洋洋向瑤玉這邊望過來,但見是個不曾相識的清秀少年,心下了然,旋即大聲朗朗道:“唷!可是潯兒的小徒弟麼?”笑了笑,又呼他,“你來的好慢氣呀!”遠處釣魚的那人許是聽見這邊的聲響,也慢慢的向這邊走過來,卻看不清嘴臉。
瑤玉聽他喊,提著一汪酒又不知怎麼下一步,臉羞紅了半天,呆愣了點點頭,見那人慵慵然躺在榻上的男子,竟是個胡子拉碴的年長漢子,約莫有四十的年紀,著了見赭色的長衣,襟不對扣,就那麼隨意的披著,疊著手枕在頭下,翹著二郎腿,胸前搭著塊碎花的被子,這般形容粗獷倒是瑤玉第一次得見,不覺驚駭,聽他隨意便猜出自己是“潯兒的徒弟”想是師傅所提及的故人了,隻是被他那麼透亮嬉笑的眉眼盯著有些不樂,問道:“我是瑤玉,花潯是我師傅,先生你是誰?你可是認識我師傅?”
那人笑的愉快,反問他:“我是誰?”狂羈之餘,又溫柔的招瑤玉過去,拉過他的手,挑挑眉,隻道,“我,是你師傅的師傅,但是師爺很難聽,你叫我宗師伯就好了。”
“師伯?”瑤玉不信的有問了一頭,剛想細說,這時卻聽身後一男子的聲音,喊道“宗伯,可是有客人麼?”
熟悉的語調仿佛在瑤玉耳邊轟了個炸雷,噌的轉過身,果見那描畫了千遍萬遍的眉眼僅在咫尺的模樣,一時發狂的想要折身跑路,可雙腳卻像生生長了根在地上,怎麼也拔不出來,就隻是愣愣的望著。
“子陌,快見過我的師侄,他終於望我這把老骨頭來了!瑤玉,這是秦子陌兄台。”宗山捏著瑤玉的手剛要往雲深手裏送,卻被倔強的瑤玉掙脫出來,拘束在背後,不及宗山對瑤玉的奇怪舉動解釋半分,秦雲深卻笑道:“誰遣翩翩少年郎,共羨空山好顏色?”
秦雲深果然還是秦雲深,不會預料中那般殷勤的與你打招呼,瑤玉再看了他一眼,衣服似乎還是先前別過的那襲雪白的長衫,隻是看起來髒破到極致,全是泥痕和汙跡,長衫外麵披了件黃麻短褂還算幹淨,但看著就覺得寒冷異常。
“小師侄麼?”
瑤玉對秦二爺一派的好意作態當做不見,心理卻想,秦雲深竟開始當著宗山的麵逗他!
瑤玉氣急了,又不知道哪裏被戳中,丟下猴兒湯在地上,扭頭就走。
“小師侄,小師侄!哈哈哈。”自詡宗師伯的林宗山終於後知後覺的略得深意,頗是有違身份的鏗鏗鏗笑起來。
瑤玉心裏刺痛,不由加快了腳程,穿入到桃林裏去,一邊又尖著耳朵聽那壁的動靜。
卻聽得那兩人聒噪的一來一去,先是宗山說道:“子陌果然是後生,小東西一見老東西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顯然是不懂美髯公之妙麼,”歎了一聲又道,“一見你子陌白淨書生皮麵,誒誒,俏臉紅的真是好看!”
又聽秦雲深道:“宗伯,他這樣獨自走了,不會再走失麼?”
“哎呀,你這個呆子,人家相好你,還作歪詩給小東西聽,很行麼,被人氣羞走了也是你做下的,問我做什麼?”
再遠一點便隻有斷斷續續的聽說:“嗬呀,師侄帶酒來了,有福有福,今黑可以好好消受一番了……誒呀,要是再有些肉就好了!”
是時風聲嗚嗚,天高雲清,葦花飄蕩蕩,不知何處傳來歌女吟唱的曲兒:妾心本揚花,性本愛飄蕩,咿呀呀……
某寒按:還是古人說的好“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雲深同誌終於出場了,作者有種暌違已久跟雞血澎湃的趕腳,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