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緊隨中秋的腳步，在未散盡的暑氣中說到就到，放假第一天，學校公交車幾乎發生“爆炸”事件（擠爆的），新生被軍事化管理關了一個多月禁閉，淚眼婆娑中終於盼來了解放的日子，這滿心雀躍和激動擺在臉上，儼然綻放出“東方紅，太陽升”的希望之光。回家的，逛街的，在校園中人頭攢動的多是新生，而作為一個過來人，不，是作為一批過來人，以淩羽嵐為代表的一幹老生自然不會傻到去湊這份熱鬧，反正之後大把時間有得揮霍，多等兩天出去放風也不吃虧。
    天陰有雨，正是在宿舍墮落的好天氣！看片，吃零食，睡大覺，醒來時發現才是下午五點，外麵的雨似已停了，淩羽嵐隔著床頭透氣窗望望對麵宿舍，居然見到了把門的“鐵將軍”，她小小詫異了一下，忙爬下床去，果然門縫處塞了張紙條，陶明惠龍飛鳳舞的字體赫然醒目：“嵐嵐，計劃趕不上變化，今天就得出發，我走了。你保重，別想我。”
    這下可好，陶明惠跟著輔導員和其他幾個入黨積極分子下鄉“為人民服務”，姚堯一大早也坐上去無錫的火車，找她姐姐遊山玩水去了，室友中兩個本地人都回了家，剩下那個也自有節目，不在外麵漂泊個幾天不會有回歸跡象。淩羽嵐這孤家寡人守空房倒真是守得徹底啊……
    再看看手中的紙條，無奈地笑，從沒見明惠留言這麼幹脆利落過，估計真是被十萬火急召走的，連把她叫醒道個別都沒時間，淩羽嵐歎口氣，將紙條揉了，準確拋進離得老遠的垃圾筐。“小斯丁，以後隻有我們相依為命了哦。”坐回桌前，淩羽嵐把桌上玻璃缸裏的寄居蟹拎出來放在一旁，開始奮筆疾書她的假期計劃，平時見人就靦腆的小蟹這會兒膽也肥了起來，在桌上橫衝直撞玩得不亦樂乎。
    淩羽嵐放任它去發它的“人後瘋”，自個兒則一門心思把之後六天的日程表排了個大滿檔，然後弄包泡麵草草解決晚飯，隨手卷幾本書，抓起小斯丁揣到衣兜裏，一人，一蟹，上文煙樓“自習”去也～
    許是放假第一天，教學樓區被學生嚴重冷落，就連文煙樓平日裏最搶手的一樓教室都不能幸免，現今除了她這小貓一隻外，空空如也，燈火再明亮都暖不了冷清的空間。淩羽嵐坐到落地窗邊，翻了兩頁書，隻覺意興闌珊，課本上密密麻麻的編程符號此刻看來都是扭曲的，一眼掃過去直讓人頭腦發昏。無聊地攤著書東翻西翻，她忽然眼前一亮，想不到這本書上竟還有空白的紙頁沒被加過料，正好給她打發時間提供了便利。
    想到做到，淩羽嵐抓過筆就畫開了，Q版外籃球員一一呈現筆端，全能的十三、憨厚老實但三分籃投得巨準的七號、書卷氣十足跑得卻比羚羊還快的十二、假動作花樣百出的十五、不苟言笑治隊嚴謹的隊長一號……她下筆如飛，很快地，一張外籃全家福便新鮮出爐，淩羽嵐滿意地“嘿嘿”笑著，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風，從身旁大開的窗戶灌進來，很涼很清新，月華皎潔，瑩瑩灑落窗前，轉過頭去，就能看見環繞文煙樓的草坪上宛如鋪了層白霜，碧綠中絞著銀色的絲光。不遠處有塊小小的籃球場，但因為體育館外高級塑膠場的建成，已很少有人來這裏打球，場邊的看台在風吹日曬下也顯得斑駁滄桑，可不知為什麼，學校似乎從沒有將其拆除的意思，反而在看台的四個角落上安置了幾盞古樸的風燈，每到夜晚就散發出柔柔的乳白色光芒，籠罩住整塊球場……
    等淩羽嵐猛然回過神，把小斯丁從衣兜裏解救出來時，poor寄居蟹已經被悶得七葷八素了。
    “對不起對不起哦小斯丁，我真忘了有帶你出來……”淩羽嵐萬分歉意地托著小蟹賠罪，一手指向窗外球場邊的看台，諂媚道：“我們去老地方玩吧，給你放放風！”
    書暫時扔在教室，淩羽嵐帶著小蟹跑向球場，她知道看台後的草地上有一片夏季積水形成的天然小“沼澤”，因為經常下雨的關係，這裏水質澄澈，草葦青嫩，最適合小斯丁用來作為親近大自然的迷你浴場，今天帶它出來，也正是為此。（水：雖然某人一進教室就把初衷忘得一幹二淨）
    小斯丁在水窪裏盡情玩耍，淩羽嵐蹲在一旁，不時用手中的草葉逗弄著小蟹，看它被自己攪得方向感全無，隻會原地裏打轉，淩羽嵐“咯咯”悶笑，奸猾無比。
    看台後忽然傳來聲響，似乎有人進了球場，淩羽嵐大咧咧站起身，把頭往看台外隻一探，就如被電擊般倏然縮回！
    按住胸口，依然可以感覺到一顆狂跳的心似要蹦出胸腔，千想萬想，她也從沒想到十三會在此時此地出現，而且與她之間，就隔著一座看台的距離！
    悄悄側過一點身，她謹慎地躲在陰影裏看向球場，場上雅藍色的身影，刺痛她的眼睛，而更讓她眼中酸澀難忍的，卻是那個寄托了她多少美夢幻想，然後又消逝如煙的美好數字——13。
    她曾經絕望地以為自己再也看不到鞠遠身穿13號球衣打球的樣子，然而時移世易，如今這一幕卻好巧不巧上映在她眼前，可是，最初的興奮過後，淩羽嵐的心，猝然沉到穀底。
    到底還是有些不一樣了呢……他拍球的手勢，仍舊那麼懶散，可這種懶散在以前是因為自信，而現在卻是由於漫不經心。運球，跳躍，投籃，一次又一次，那籃球卻如同長了眼睛一般，通通避開籃筐，他投了七八個球，沒有一個中，接著，他投球的頻率就越來越密集，用的力氣似乎也越來越大，到後來，簡直就不是投籃，而是在砸籃板，砸上去，籃球彈開，因為身高的關係，他很容易在空中就截回球，於是又一次砸過去，又一次彈開，截球，如此瘋狂地反複，淩羽嵐越看越心驚，這哪是練球的架勢，根本就是在發泄，在冷清的夜裏，在空闊的球場上，在他最熱愛的運動裏，把所有情緒剖開，赤裸裸地晾在月光下……
    “梆！”一聲巨響，嚇得淩羽嵐從失神中清醒，抬頭見十三最後一次把球狠狠砸上籃板，然後頹然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氣的聲音隔了這麼一段距離，仍然清晰地傳入淩羽嵐耳中。籃球被巨大的衝力帶動，飛向好遠之外，掉在入口處小路上，落地的聲音苦澀空茫，一下下砸在淩羽嵐心間，她看看伏在膝頭斷斷續續咳嗽的十三，目光又下意識追隨那顆滴溜溜滾遠的籃球，順著略略傾斜的坡麵，滾勢不停，直到，撞上某人的腳尖。
    他默默撿起籃球，朝球場走去，每一步都似帶著穩逸沉著的氣勢，整個人在暗夜裏熠熠生輝。淩羽嵐沒來由地有些心虛，又把身體挪了挪，緊貼在看台的牆麵上。她原隻算是偷看十三打球，可這會兒又來一個人，如果他們說話，則淩羽嵐就成了偷聽別人隱私，性質完全變了，她欲哭無淚，要是再不幸被當場抓到……啊！不能想，不能想……
    那人徑直走到十三麵前站定。其實據目測他個子比十三矮多了，可就那麼一站，淩羽嵐竟覺得十三反而像是在大人跟前鬧別扭的小孩。
    “鞠遠。”如果要用顏色來形容他的聲音，淩羽嵐會毫不猶豫選擇銀色，那種炫亮中帶著素冷清輝的色澤。
    他伸出右手，鞠遠抬頭看了看他，沒動。“你不用解釋，我沒怪你。”
    “還說沒怪？”那人看看手裏的籃球，語氣中帶了點無奈，“對，你不會怪我，但心裏仍有芥蒂的吧？他們和我在同一間教室自習，我事先真不知道，柳靜來問問題時我都沒反應過來，偏又被你看見我們……”
    “那不重要了，你們也是朋友，沒道理因為我和她的事要求你們疏遠。”十三淡淡打斷了他的話。
    “鞠遠，事情都這樣了，你總要學會麵對。你們……即使做不成朋友，也不要怨恨。柳靜她，是很好的女生……”
    “我恨不了她，也不能恨。”十三的聲音低啞，似乎帶笑，卻比哭還要苦澀，風忽然有些大，吹散了他零碎的話語，“我本……想把欠……都補償……她，可她不……我……機會……”嗚嗚風聲中，淩羽嵐聽不清十三到底說了什麼，卻見那男生的手頓在半空，僵直了一陣後默默收回，半響，複又略微彎腰，半是凝重半是寬慰地拍上十三的肩膀，“我先走了，你別呆太晚。”
    他轉身離開，步履和來時一樣堅定穩健，十三仍然坐在地上，沒有回頭，整個人仿若石化。
    淩羽嵐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能像這樣，隔著離鞠遠最近的距離，安靜地，肆無忌憚地看他，不用擔心被他發現，不需在乎時間流逝，不必在偶爾與他目光相接時慌張躲閃。她那個在球場上所向披靡，無所不能的神，於此時此刻墮入凡間，在她眼前展示出了平日不曾示人的另一麵，落寞無邊，脆弱如斯。
    雅藍色球衣，在乳白燈影下如流淌出瀲灩的水光，夜風輕拂過他深邃俊逸的臉龐，卻沒能給他剛硬的線條帶來一絲軟化，不知坐了多久，他忽然探手進身旁的背包，摸了什麼東西放進嘴裏，淩羽嵐隻覺有銀光乍現，伴隨著清脆的“啪嗒”聲，一簇橙紅色火苗猛然躥起，那與四圍清冷環境毫不搭調的暖色，突兀地一閃即逝，隨之升起的，就是在風中嫋娜四散的細細白煙。
    吸……煙？
    雖然知道大學裏吸煙的男生不在少數，而籃球隊更不在話下，單就外籃而言，淩羽嵐也見過球賽開始前隊長、七號、十五號公然坐在球架下吞雲吐霧的場麵，隻是，要她把形象文雅健康的十三和香煙這種頹廢的東西聯係起來，她還是做不到，可今晚看到的一切，教給她不得不接受的事實——心目中接近完美的人，在不為人知的背後，原來也有陰暗的一麵，也許會吸煙，也許會酗酒，也許還會打架……
    應該有些失望的吧……
    為什麼自己卻感覺不到？
    為什麼不遠處那一星半點閃爍的火光，明明滅滅間竟不會讓人覺得刺眼，反而是心，似被那繚繞白霧熏得，又酸又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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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手捏住煙，右手隨意搭在籃球上，鞠遠垂首盯著指間漫開的白煙，隻感覺呼吸間都是辛辣的煙草味，嗆得他喉嚨眼像有小蟲子在爬，爬過的地方留下了癢而麻的痕跡。他其實一直都不太會抽煙，也曾很長時間沒再沾染，現在突然又想起久違的味道，那種——很久沒有糾纏過他的，頹廢壓抑的味道。
    又要再陷回去了麼？第一次吸煙的心情。鞠遠自嘲地笑笑，當初一夜間胡亂抽掉了整包煙，邊大聲咳嗽邊流淚的混沌情景，夢魘般鋪卷襲來，是啊，沒有支撐他救贖他的那束光，他哪裏還會有快樂的力量……
    手下忽然一空，失去了籃球給予的依靠，鞠遠感覺心也隨著沉了一沉。木偶般機械地抬起頭，眉心微皺，心裏卻突然多了種無奈的情緒。
    真是……特意挑了這個清淨的地方和清靜的時間，怎麼一而再地不得安寧……
    女孩站在他跟前，手中抱著他的籃球，臉上有一種壯士斷腕般的決絕，然後她張口，一語驚人。
    ——“鞠遠，我喜歡你，讓我守護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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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最近發現一個作者的文寫的很好，很是迷了一小把，她叫黑顏，目前我還沒查探出究竟是哪個文學網站的寫手，要有知道的人可以告訴水哦，她筆下的女人特獨立堅強，敢愛敢恨，讓人欽佩，黑顏的故事都偏虐，但結局一定是好的，她在描寫這些女人尋求真愛的過程中，也帶著我們重溫了真善美的真諦，所以，水很鄭重地推薦給大家看她的《焰娘》和《蠱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