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影城的春天到來了。
    整座城市逐漸恢複了活力。依著窗欞的迎春花開的美麗，卻不及憑窗而立的那人萬分之一。
    月無痕抱臂站在門口，微笑道，“衡兒，你可是比這迎春花好看。”
    慕容衡宇收回望向遠方的目光，應道，“明鏡城的雲梅花，又綻放了吧。”語氣中頗有些恍惚。
    月無痕走到他身後，坐在躺椅上笑意盈盈。“衡兒果然是重情重義之人，一別十餘年，整個人都成熟了。”
    慕容衡宇眼神一肅，笑道，“痕怎麼這樣說，與你相比，我仍舊是個不懂事的孩子而已。”
    月無痕仍舊笑著，眼中卻是一抹落寞，一別十餘年後，就連與衡兒之間，都似是有了隔閡。
    “此番去影城的消息，梅雅文怕是已經知道了吧。”慕容衡宇頓了頓，“早就聽說梅王爺在龍熙建朝之後單人單騎遠走天涯，煞是瀟灑，如今得見，頗有些期待。”
    “那梅雅文，”月無痕隻手撐頤，淡淡的道，“似乎很是行蹤隱秘。”
    “再隱秘也不能和你比不是，”慕容衡宇輕笑，“有天山宮主在此，怕是世上無人敢攖其鋒芒吧。
    “衡兒，”月無痕蹙眉，“為何現在講話如此客套？”
    “哦？有麼？”慕容衡宇不自然的笑笑，“你多心了。”
    月無痕拉過他的手，輕聲道，“你這樣，讓我感覺很陌生。”
    “……人都在變，你不也是麼？”慕容衡宇笑了笑，抽回了自己的手。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讓你變成了這個樣子。”月無痕歎了一聲，站起身來。
    “很多。”慕容衡宇回答的簡簡單單。
    很多，爹娘相繼離世，所謂的天下第一，被迫卷入帝都肮髒的政治中，離鏡宮勢力的越來越薄弱……
    太多的太多，讓一個本該純真的孩子長成一個沉默少言的青年。或許是他的身份讓他無法避免這些紛亂的到來——
    在他出生時就已經下過的判詞。
    龍熙朝小王爺、離鏡宮少宮主，夙月樓樓主。這三個頭銜，就注定這男子的一生，定不會平凡。
    月無痕沉默了片刻，“衡兒，前些年，我確是遇到了些麻煩。”他站在慕容衡宇身旁看著窗外，“我師父病重，師母想將宮主之位傳給傾兒，因為我雲遊在外，對宮內事務處理太少。”
    慕容衡宇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說的是當年帶他雲遊江湖的幾年。
    “但是師父說仍需要考驗我。也就是說，這之後的十餘年中，我都要留在宮內，為做天山的宮主積威。”月無痕雖是淡淡，慕容衡宇卻能料到，在這些年中他定然過的不甚如意。
    “這些年間，我沒有一日忘記過你。”月無痕繼續道，“所以在天山的事情穩下來之後，我馬上就到了帝都。”
    “你……師父，去世了麼？”慕容衡宇輕聲問道。
    “嗯。”月無痕淡淡的回答道。
    “他們，是因何病症去世的？”
    “暴卒。”
    是個人都明白，這暴卒二字之下，隱藏著多深的背景。
    “痕，月無塵是我的外公。”慕容衡宇閉上眼，長長的吸氣，吐出。
    “他和長寧公主，並無絲毫感情。”月無痕笑笑，“衡兒，你該不會為了這個，責怪我吧。”
    “也就是說，我外公和外婆，並不是隱居，而是仙逝了？”慕容衡宇艱難的啟齒，僅存的兩位親人，居然突然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這讓他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
    “衡兒，你會怪我麼？”月無痕將他按在椅子上，彎腰在他麵前，俯視著慕容衡宇精致的麵容，語氣有些凝重。
    “不會。”慕容衡宇搖搖頭，“因為是痕，所以……”
    他知道，之後的話，沒有必要說下去。
    月無痕的吻落在他的額頭、鼻尖、唇上。
    輕柔、小心翼翼，卻有些冰涼。
    慕容衡宇一時有些恍然，似乎南國水色斑斕之下，那個少年笑容如陽光般燦爛，他湊過來輕吻他，唇還帶著陽光的溫度，隨後笑的一臉無賴，卻還假裝無辜。
    “衡兒？”月無痕輕聲道。
    “嗯？”
    “我回來了，再也不會離開。”
    “嗯。”
    他的手臂強而有力，帶著令人安心的氣息。
    帝都長安
    皇城的肅殺已到了它生命的最後關頭，一如龍熙帝即將枯萎的生命。春天到了，他卻已經能感受到身體內的活力在逐漸流失。這一年的春節，龍熙帝血洗了帝都，親手將長子送上了斷頭台，剪除了另一個兒子的一半羽翼，將最喜歡的兒子一紙詔書送去了明鏡城。
    龍熙帝一隻手搭在窗欞上，輕輕的歎了一聲。
    “陛下，帝都局勢，算是定下來了，七殿下也該回來了吧？”黃裙的女子站在他身後，溫婉如玉。
    “黃鶯，這是我見過的，最醜陋的春天。”龍熙帝答非所問，“卻也是最後的一個春天。”他近乎貪婪的望著窗外皇城中並不明豔的景色，枯槁的臉上現出一抹豔羨。
    “陛下，皇後來了。”雖是有些於心不忍，白翎卻仍然低聲說道。
    “皇後，你來了。”赫之尋收回目光時，已重新變得銳利。
    “皇上，這些日子您也沒能早朝，所有要來為您診治的禦醫您全都不見，這樣下去，龍體……”慕容雲若急切的說道，華麗的裙擺在匆忙的走路時絆了一絆，頗有些狼狽。
    “皇後多慮了，這身子如何，朕自曉得。”龍熙帝冷淡而輕聲的打斷了她，“皇後不在朝鸞宮好生歇著，來這裏做什麼？”
    “臣妾是關心您！”慕容雲若冷冷的瞪了黃鶯和白翎一眼，“皇上，您連臣妾都不見，怎能留下這兩人……”
    “皇後，”龍熙帝示意黃鶯和白翎先行出去，淡淡的道，“我們的交易，這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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