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局長，我遇到一個朋友，過去打聲招呼，恕不遠送了。您慢走，改天我去您局裏拜訪。”
    慣常的酒足飯飽的告別寒暄。
    這是……陸言。
    我腦中浮現的卻是那天早上我落荒而逃時他一個人靠坐在床邊的落寞樣子。
    一隻手輕輕地放在我的肩上，陌生又熟悉地聲音響起：“彤彤，去了你公司你單位領導卻說你不安排在那裏上班，找不到你我很擔心啊……”
    我呼吸仿佛停頓了一下，轉過頭，看到他深黑的眸子，一時語塞。
    “您是蘇主管的朋友吧，請坐吧。”還是小齊禮數周到。
    我回過神，拉過身邊的板凳對他說：“坐。”
    我轉過頭迅速掃了一下在座各人的表情，小齊是略帶好奇且好客的微笑，大沈是高深莫測的麵無表情，小磊居然是一副懷疑且麵露鄙夷之色，我真不知道怎麼就得罪這個孩子了……
    莫非他真有戀兄情節不成？計謀被我破壞氣的？
    陸言毫不客氣地坐下，順便向在座表情各異的眾人介紹自己，“我叫陸言，是彤彤多年的好朋友”。
    我看了看他的臉，不紅也不白，從容淡定。
    “今天你沒喝多吧？”我突然開口問。
    陸言愣了一下，然後露出自信了然的笑容，說道：“今天劉局長沒有帶司機來，大家都少喝了一點，放心。”
    放什麼心……
    我又沒有擔心你的酒量，隻是——隻是怕你在我的同事麵前——
    唉，算了。
    我承認我擔心他好了。
    陸言伸過手來取走我麵前的食碟，三兩下拆開了我剛準備動手的大閘蟹，然後又拿紙巾擦擦手，不動聲色地放回我麵前，肉是肉，殼是殼。
    看滿座大家看著那碟螃蟹肉紛紛掉下來的下巴，陸言不動聲色微笑著說：“哦，彤彤吃螃蟹懶得剝殼，總吃不到肉會生氣，從小都是我給他弄。”
    好吧，這回輪到我臉紅。
    我心裏不禁有點哀嚎，上次的曖昧已經夠讓我狼狽的，陸言你這是誠心要我的命麼？
    幹嘛對我這麼好，突然的，不，一直的……
    我看著陸言微笑的側臉，又想到那天他低垂著頭的陰影，心裏不覺一窒。
    為什麼我的心要亂跳，像個青春期的少年。
    難道就因為這久違的溫柔，不，這是一個偌大的陷阱。
    蘇瑞彤，你難道還傻乎乎的要往下跳麼？
    我深喘一口氣，將碟子推回給他，眉眼間都是笑，說道：“哎呀，我都忘了，最近時氣不好，吃螃蟹有可能會過敏的，不敢了，不敢了，絕對不以身犯險。你們快吃啊，趁熱，點了別浪費……”
    席上眾人默默開吃，都不是浪費糧食的人。
    我夾了一顆裝點用的西蘭花，放入口中。
    嘶，有點澀。
    陸言看著我，笑容有點苦，然後找服務生要了雙幹淨的筷子，低頭默默地吃起那隻已經拆好的螃蟹。
    嗯，好好吃，一隻攤到好幾十呢。
    可我自己突然覺得有點難過。
    吃飯的氣氛也稍有點詭異。
    看到席麵上已經進行的差不多，大魔王也沒有再不厚道的加菜給我搗亂，我招手叫服務員：“埋單！”
    果不其然，一頓飯把今天外快的錢全部報銷。
    看著邊上閑剔牙的大魔王，我胃裏直抽抽。
    不知道是不是還忌諱我在飯桌上說是他的情敵的話，開始不放心我了，他避開我的帶著恨意的眼神，像老母雞一樣的長臂一揮，趕著都屬偏瘦身形的小齊兄弟出門打車。
    有個膽大的出租車司機沒有被他疑似逃犯的樣子嚇住，居然停車載客。
    大魔王假惺惺地向我們打招呼，說道：“有空再聚，有空再聚……”
    之後，就拖著有點吃多了懶得動的兄弟倆上了計程車。
    小齊對著我們揮動著手臂再見，還聽見小灰狼好大聲音的冷哼，不知道是對我，還是對硬是要送他們兩個回家的大魔王。
    原地留下我和陸言兩個人。
    我沉默不語。
    陸言衝我微微一笑，說道：“你的新同事，挺好相處的，你別總欺負他們。”
    我一呲牙，沒好氣地說道：“我欺負他們？沒看到今天我是大出血麼？明明我是被欺負的那一個好不好！”
    一想到那得而複失的一千五百塊我就肉痛，想我到了H市還是負資產人士啊，好不容易天將一個脫貧的機會就這麼失去了……
    “該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放掉……”
    正在我一邊很感慨地哼著歌，一邊伸長脖子張望著遠處還有沒有空計程車的時候，突然被一個人從身後摟住。
    我一驚，想要掙紮，但是腦後一個溫熱的氣息噴到我的脖子。
    “別動，讓我抱會兒……”陸言疲憊的聲音此刻讓我難以拒絕。
    我不再掙紮，讓他靠著，但是心裏有點急，問道：“還是喝多了？剛才還說沒事！”
    就知道，別看臉上沒變色，可是和局裏領導在一起還不得豁出命去喝麼？
    “嗬嗬，你在擔心我麼……好高興，彤彤，我好高興……”他緊緊貼在我的後背不放手，在我耳後呢喃著。
    我心裏一軟，又硬起心腸，罵道：“還高興！喝死你算了！我說，嗨，別擱我這兒發酒瘋啦，鬆手，讓我叫輛車送你回家——”
    我用力也掰不開他手，他摟得那麼緊，勒得我直喘粗氣。
    酒店門前往來的人看到我們的樣子有些奇怪的張望過來。
    我有些不耐，轉頭衝他低吼：“陸言，你丫的放手，倆大男人在外麵摟摟抱抱像什麼樣子！仔細被人看見！”
    “不，我不在乎，彤彤，我不在乎！”他的話如夢中來，低啞又堅定。
    我腦子嗡的一聲。
    不在乎，不在乎，嗬嗬，曾幾何時我多麼幸福的說著我不在乎。
    我不在乎眾叛親離，我不在乎聲名狼藉，我不在乎承歡人下，我願意為了他什麼都不在乎！
    可是現在，我不在乎的東西要更多，我需要不在乎他真真假假的情人，不在乎他結婚，不在乎他讓別的女人為他生孩子，不在乎他是否還需要我在身邊……
    可是，不在乎了這些，我還擁有什麼？
    怎麼能不在乎！
    今天，有個人在我耳邊對我說他不在乎。
    嗬嗬，可是我在乎，哪怕一點點，我也不想再失去。
    我深吸一口氣，平靜心緒，說道：“陸言，放手。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