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騰小學裏傳出一陣陣高聲朗讀的聲音，夏雪晴拿著英語課本帶著學生一句一句往下念。教室裏有些陰暗，雖然窗戶邊沒有窗簾。很整齊的幾張桌子，學生們都很端正地坐著，最後一排的逸飛有點在打盹。夏雪晴突然不想點名字，隻是看著窗外，有蔚藍的晴空和幾片薄雲。
    “夏老師！”班長俊馳終於忍不住提醒，夏雪晴才又拿起書本，念出下一句。
    車站，藍色的貨車和其他車輛一起停在車站前的水泥地上。聽到列車鳴笛的聲音，王嘉辰才趕緊從台階上站起來，拍拍褲子走進候車廳。人雖然不多，但聲音很雜亂。王嘉辰走到站台上，列車緩緩停下。下車的人不多，走散以後就隻剩下李皚楠和一位老人。王嘉辰趕緊走上去，“請問你是李皚楠李老師嗎？”
    李皚楠看著眼前憨厚的笑臉，點點頭“我就是。”“哦，我是王嘉辰，我用卡車給你載去學校”，王嘉辰轉過身去，又頓住“箱子我來……”“謝謝，我自己提就可以。”李皚楠提起簡單的行李，跟著王嘉辰向車站外走去。身後的老人顫巍巍地坐在等候椅上，像是過了很漫長的一個世紀。
    藍色的卡車從停車處挪出來，一加油門就衝上大路。李皚楠看著車窗外的綠色，空洞的眼神越來越清晰。“要不要來根煙？”李皚楠從褲口袋裏拿出一包香煙，抽出兩隻。“沒有沒有，我不抽。”王嘉辰一麵開著車一麵笑著拒絕。車窗外的風不斷鼓進來，玻璃上沾了些許塵土。
    “以前都沒人會愛來我們這裏”，王嘉辰拿起擋風玻璃前的礦泉水瓶，伸在李皚楠麵前“喝一點。”李皚楠接過礦泉水瓶，將煙夾在指縫，咕嚕咕嚕喝起來。“現在來了兩個老師，我們村都很高興。”王嘉辰笑得很明朗，就像田裏待收割的金黃色的麥子。李皚楠將礦泉水瓶放回原位，深深地吸了一口煙“你是說夏雪晴吧。”
    車子一直往前開著，兩旁的樹木飛快地後退。王嘉辰忽然有些恍惚，半晌“是啊，嗬嗬。”然後不知道為什麼，兩個人就沉默了。一路上路邊有賣水果的自行車，拉黃牛的老人迎麵而來又遠去，龍須村越來越近。
    龍騰小學的辦公室裏，夏雪晴把窗戶開得很大，窗外的綠色肆無忌憚地衝進眼簾。夏雪晴批改著作業，字跡越來越細，最後如蠟筆一般枯竭。打開抽屜，墨水瓶壓在一張泛黃的照片上，母親是那麼一頭黑發，夏雪晴還是個孩子。夏雪晴壓住橡膠管裝水，紅墨水已經剩下不多。
    旁邊徐老師桌上一個裝餅幹的小鐵盒，生鏽的盒蓋沒有覆上，夏雪晴看到幾支很短的暗綠色鉛筆頭。一邊將手中的墨水裝好，一麵遠遠地看著。
    “你好，我叫夏雪晴。”看著新的同桌，夏雪晴開心地打招呼。但是克轉過來看她一眼，什麼都沒有說，又繼續做得很端正準備上課。覺得受了冷落，夏雪晴生氣地在自己的本子上塗鴉。“認真上課，以後才會有出息。”克眼睛看著黑板，嘴唇微微開合。夏雪晴不知道該說什麼，也沒有理會，照舊畫著自己的小公主。盛夏的天氣裏知了一直在叫，克總是坐得很直。
    夏雪晴將紅色墨水裝好，放回抽屜，嘴角卻不自覺地浮起微笑。辦公室的門在這時突然被打開了，班長俊馳氣喘籲籲的說著“夏老師，不好了，逸飛和夢涵……他們兩個打架！”“什麼？”夏雪晴整個人從椅子上跳起來，跟著俊馳來到操場上。幾顆龍眼樹下圍了一群小學生，俊馳擠進去大喊“夏老師來啦！”
    學生喧鬧漸漸平息下來，夏雪晴看著兩個倔強的孩子“誰先動手的？”“我”，逸飛毫不在意地回答“但是是她先罵人的。”逸飛看向背對著他的夢涵。
    夢涵本來好不容易緩下氣來，聽見逸飛這麼說，馬上又氣上頭來“你就是欠罵，平白亂講別人的事情。”“我講什麼了我？”逸飛毫不示弱。“夏老師，剛才我們正在踢毽子，不小心提到他那邊，小湘去撿的時候逸飛就不給她，還說她沒父母”，夢涵說完拍了拍身後小湘“是吧，小湘。”小湘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逸飛仍舊不在意，輕喃了一聲“本來就是。”“你……”夏雪晴正欲好好教訓一下兩個孩子，話到嘴邊卻突然收住了。校牆外傳來轟轟的卡車聲，夏雪晴和孩子們都知道新老師來了。校門被王嘉辰推開，他身後有一個單薄許多的身影，提著一個旅行箱和零散的包。雖然四年過去，雖然校門很遠，夏雪晴還是那麼不願意相信自己認出了——李皚楠。
    王嘉辰的卡車又轟轟的開走，卷起一片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