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自己拋進大床上，仰麵盯著天花板發呆。
    腦中不由自主回想剛才的畫麵。他溫柔地看著她吃，自己卻絲毫未動。他的眼神那樣溫暖，如春日碧綠的湖水，充滿著幸福的光澤。
    他那個樣子，像極了“他”。他用著“他”的神情看著她吃飯。“他”也是那樣，總是溫柔至極看著她，看著她如貪吃的小豬一般撲向天香的小籠包和永和豆漿。
    你不夠吃嗎？他的問話也與“他”如出一轍。“他”總是擔心她不夠吃，從來沒發現他自己其實吃的更少。隻是，隻是那時，她是那樣的語氣，那樣惡狠狠地回答。
    閉上眼，就能看見那熟悉到極點的一幕——
    在那張仿古的小圓桌前，囂張的女孩在那個溫潤如水的大男孩麵前，張揚恣意，咧牙呲嘴：“這麼難吃，早就吃膩了！”
    風，風，風，風……
    她拽緊胸口，頭疼欲裂。呼吸也瞬間變得急促，她喘不過氣來。我沒吃夠！那麼好吃的早餐，我怎麼會吃膩呢？窒悶的胸口憋得她說不話。
    風！風！
    眼前一片黑暗。胸口好疼。她掙紮著掏出口袋裏的手機，無力的撥號。
    風，救我。別丟下我……
    當她從黑暗裏逐漸醒來，有一雙手在溫柔地撫摸她的臉。
    “風……”如呻似吟的呼喚仿佛發自靈魂的深處，嘶啞卻深情。她吃力地睜開眼睛。水一樣的眸子，如春日暖陽，柔柔軟軟地將她環繞起來。
    “哥！”她目中中交織著欣喜與失望。可惜，不是“他”。
    “小染。”衛隨看到了她眼中的傷痛，無奈的哀歎。有一瞬間，他想揮手痛遍她，好讓她清醒過來，但她臉上的悲哀卻不用他的添加就已經十分濃厚，“剛才老劉來過了。”
    衛隨扶起衛巧染渴望想坐起的身體，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給她墊上一個柔軟的靠背，再將她輕柔地靠在墊上。
    “劉醫生來過了啊！”她竭力扯出一個笑容，愧疚地微微低頭。
    “小染，不要再多吃了。”衛隨的話語柔和，看著自己唯一心愛的小妹沉浸在悲哀裏，而他卻無能為力，他真的很心痛“你的胃過度暴食，再這樣下去，任老劉醫術再好也無能為力。”他痛心地說。耳邊飄過老劉的話。
    少爺，小姐的胃，在這樣下去，……
    老劉幾乎要老淚縱橫，做了衛家幾十年醫生的他，是看著小染長大的，看著她小時候的調皮，看著她青春時的任性。現在卻要看著她恣意破壞自己的身體和生命。老劉第一次執著他的手，用哽咽到幾乎說不出來的聲音：少爺，老劉不想白發送黑發！請你照顧好小姐。
    “小染”衛隨坐到床沿邊，輕輕地叫喚著，抬起她低垂的頭。
    她盈盈的眼底流動著深沉的絕望。那種濃厚的絕望，卷入太平洋上的龍卷風，讓人幾乎無法與之對視，因為一對視就會被卷入風暴中。
    “哥，天香的小籠包真的很好吃，一吃起來就停不下來。”她抬起頭，笑著，蒼白的臉無力映襯她笑的燦爛，更顯衰弱。
    他盯著她，深深的凝視：“小染，再好吃的包子，你的胃也裝不了那麼多。”
    她投入他的懷裏，從他的胸口裏溢出的話不再輕柔：“哥，我不想讓你擔心！真的！也不想讓老劉難過!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一吃起天香的小籠包，我就停不下來。隻要一停下來，我的胸口就痛得不得了。”
    他抱住她，這是衛家子女裏他唯一承認也是唯一疼愛的妹妹啊。這個讓他從小捧在手裏怕摔著，含在嘴裏怕化了的妹妹，善良、可愛又美麗，可是上天為何如此待她？
    “哥，其實我一直就很愛吃天香的小籠包。你說，為什麼風在時，我會那麼狠心把它們都扔了呢？”她輕輕地抽噎。“我明明超喜歡吃的，嘴上卻說吃膩了……風那麼傻，居然馬上就跑出去買。”她的肩在他的懷裏瑟瑟抖動，宛如冬風裏的落葉，飄零而淒涼。
    “風不該喜歡我的，我那麼任性，那麼無知，那麼傻……”她的淚水在他的胸口肆虐，浸濕了他的衣服。她悲愴地訴說著她的壞，她的無知，她的任性，卻獨獨遺忘了她自己的美好。可是，天知道，如果不是因為她，他是不會承認任何衛家的人的。
    風，我最好的夥伴，這一刻，我真的有點恨你。衛隨抬高頭，透過窗，望著窗外悠悠的白雲，心中暗道。風，我真的恨你。你怎麼能這麼狠心，怎麼可以在她身上畫下那麼多無法磨滅的痕跡之後就這樣離開？
    他輕輕地撫著她的背，聽著她的哭聲逐漸平緩，感覺她的抖動逐漸停止。
    放置好睡下的她，掖好被子。離去前，回首這一室的空闊，完全沒有女孩房間的柔和，擺設簡單到隻有空虛和寂寞。
    他低歎一聲，轉身，關燈，鎖門。
    她聽到輕微的鎖門聲，怯怯地睜開眼。
    她強拖著身體坐起。
    又讓哥擔心了，又讓老劉傷心了。
    自己還是那麼任性！為什麼總是要讓人那麼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