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淅淅瀝瀝，一點一點，輕輕柔柔，卻似乎總能準確地敲擊到他微微顫疼的心口。
    窗外夜雨蒙蒙，細細的雨簾將春日的夜晚妝點得有如夢幻世界。
    見到如此的景色，他的心情該是輕盈喜悅的。但他此刻卻在苦笑。夢中的景象盤旋於腦中，至今還未散去。
    …………
    “媽媽，小牧好累啊！”
    他看見，那個小孩，那麼小，顫抖著身體，卻企圖掙紮甩掉握在他臂上的手，望著對麵端正地坐著的美麗夫人。
    啪——
    這是手掌落在臉上碰撞產生的聲音。鮮血沿著小孩挺翹可愛的小鼻子順流而下，染出一道嚇人的血痕。
    “這麼點苦就受不了，還敢叫累！等他不再喊累時再說！”美麗夫人儀態萬方地站起來，在仆人的攙扶下緩緩離去。
    …………
    春日夜風吹拂，清涼如山澗裏的清泉。漸漸吹散了他腦中的景象。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白天的情景。從小到大，這麼多年來，向他表白過的女孩曾有過幾個，他已經不記得了。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隻多不少，兩個手掌全用上可能也數不過來。但是，隻是今天早上，他一貫利落的拒絕用語卻失靈了。
    是因為她眼神中的堅定嗎？她大大圓圓的眼中沒有以往的那些女孩大卻無神的迷戀，眼神清澈，有的隻是令人欣賞的堅持。她是如此堅持要與他交往。是的，即使沒有真正談過戀愛，他依然可以感覺到她沒有喜歡他到要倒追他的程度。是了，她倒追他，請求他與她交往，但是她卻對他沒有絲毫的迷戀。是因為這個，讓他的心一霎那間因為疑惑而遲疑了拒絕，並在她欣喜地目光裏奇怪地說出了那一連串的“好”。
    他望向窗外，一向溫柔地微翹的嘴角狠狠的持平，夜的黑幕遮住了他的神情，星子也躲進了烏雲裏……
    早晨。
    “鈴——”平日柔和的鈴聲在雨簾的背景下顯得有些冷冽。
    “喂！”他的嘴角重新彎起，溫柔的嗓音溢出。
    “小牧。”電話聲音裏的女聲，溫柔卻染著怯弱。
    他纖長的手指抓緊電話：“媽，有什麼事？”冷然的聲音，伴著窗外的風雨。
    “小牧。”對方沉默了片刻，哽咽著歎了口氣，“下個月你爸爸生日，你大哥說要給你爸爸過壽，到時你能來嗎？”
    “媽，我大三了，專業課程多了，可能來不了。”他抓著電話的手指彎曲地更厲害，另一隻手握緊了拳頭。
    電話那邊傳來了抽泣：“是嗎？小牧，我已經有三個月……”
    “媽，我會盡量抽時間去的，一定會給他祝壽的。”
    他冷然的聲音裏充斥著無可奈何，握拳的手更加握緊：“媽，沒其他事的話，我就掛了。”
    “……好吧！”電話裏的聲音顯著疲乏和衰老。
    他想掛掉電話，卻發現對方屏著呼吸，遲遲未掛：“媽，你保重身體。”他一氣嗬成，話筒重重地置在電話機上。
    他將自己拋入大沙發裏，深陷進去，下個月，下個月……
    “鈴……”又一陣電話聲傳來，似乎在對應著窗外已經停了的雨和新出的潔白的月亮。
    “喂！”他已經泛這血絲的掌心，在不知覺又握緊的手指的觸碰下，掀起了劇烈地疼痛。這個電話號碼，知道的人寥寥幾個，在這個時間打電話的就隻有她了。隻是剛才剛打過，怎麼還……
    他想鬆開屠虐自己掌心的手指，卻發現多年的習慣根本早已身不由己。
    對麵隻傳來微微的喘息聲。
    “說話！”那種帶點驚慌的喘息不像是她，那會是誰？他過濾著所有知道這個號碼的人。
    “學長。”喘息後，沉靜而柔和的聲音。
    “是你！”他錯愕，心頭的緊張驀然消散，彎曲的手指漸漸伸直。
    知道這個號碼的人，十個手指都數得完，他剛才回想過濾時沒算上她。怎麼會把號碼給她？他向來喜靜，他向來害怕聽電話鈴聲的響起，而他卻把這個號碼給了她。
    早上，她笑著來到他身邊，笑著要求交往，她笑得過分的燦爛。他出乎自己意料的答應了，同時也出乎了她的意料。那時的她大睜著她的雙眼，盯著他，帶著迷茫，陽光就這樣灑在她白皙的臉上，讓他似乎看到了熱帶魚環繞著珊瑚舞動時的可愛。她沒有像他以為的，跳過來吻住他，正如一般表白成功的女孩所愛做的；她也沒有攀上他，或依著他，甚至她似乎忘了表白後已經是男女朋友的他們不應該間隔如此遠的距離說話。
    她笑著提出一個月之交，優雅地似在玩遊戲，讓他知道她的表白與以往的女孩完全不同。她提出了很多要求，每一條都在努力地彰顯著她的任性，卻讓他原本隨意聽著的心生生地泛疼；她的發梢隨著她的小腦袋越垂越低，卻好像越見尖銳，柔軟卻又直接刺入他的心頭。
    “有什麼事嗎？”他回想著，不知過了多久。而電話裏的她也靜靜的，能聽地清楚她柔和的呼吸聲。
    “學長喜歡吃什麼早餐？”她的聲音跟她的呼吸一樣，平緩而柔和，“明天早上正好有事到N樓，學長要什麼早餐，可以給你帶？”
    “我平常都不吃早餐。”他實話實說，即使早起也沒有吃早餐的習慣。
    她停頓了會兒：“還是吃點早餐比較好，早餐最護胃了。”她聲音依舊柔和，卻嵌入了溫暖和關切。
    吃飯對他是小事，吃不吃，是否定時，他向來不關注，隻要不餓暈就行：“隨便你，隨便什麼早餐都行。”
    “那，天香的小籠包，永和的豆漿，行嗎？”她聲音平緩，遮掩不住的緊張卻泄露無疑。
    他有點吃驚，連倒追表白都不緊張的她，居然因為早餐吃什麼，話語中顯示出了明顯的緊張，還隱藏了幾絲——恐懼。
    “好！”他沒有反對，畢竟這隻是小事，他目前也沒有時間關心他為什麼因此而緊張。
    “那好，學長保重身體。”她帶著笑意的聲音，眼前似乎呈現著她燦爛的笑容，“學長的聲音感覺有點疲憊，還是早點休息比較好。”
    電話裏是掛下後的嘀嘀聲。
    他震在電話機前麵。
    她的話如雷電砸中了他。
    她說，他的聲音疲憊。他十幾年相同的聲音，雷沒有，衛沒有，馨寧他們都沒有，沒有察覺到他極力掩藏的疲憊，連他自己都忘記了許久的疲憊。她竟然發現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