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風的話就像是往興致勃勃的鏡華身上潑了一盆涼水一樣，澆了個透心涼。鏡華一個人呆立半晌，苦笑道：“我現在倒是能夠理解那些父母為什麼會抱怨兒女‘娶了媳婦忘了娘’了。”看著小風被自己的話刺激得一臉訝然的樣子，鏡華又笑了笑，略略一想，最終堅定道：“沒關係，反正小玨還沒有娶妻的意思，到時候再說吧，也許那時候他已經不需要我了呢。”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鏡華免不了帶了一絲悵然。
    小風今日看著鏡華因為親近鬱玨而高興的樣子，心底早已泛起一絲酸意，一縷苦澀。倒不是嫉妒鏡華滿心滿眼都是鬱玨，忽視了自己，而是嫉妒他們可以親人團聚。偏偏鏡華對此一無所覺，鏡無鸞又不在，縱使平日裏和鏡華有多要好，此時也免不了一再的想要打擊他。小風涼涼道：（不必等以後了，他早就有了好幾房侍妾了。）
    鏡華聞言皺了皺眉：“你不覺得那些侍妾有和沒有都一樣麼？來了好幾天了，我從沒見過她們中的任何一個在鬱玨身邊出現過。”說到此處，鏡華又若有所思道：“是不是得要給小玨找個配得上他的女子呢？”
    小風失笑：（你就算給他找下了，他也不會乖乖聽你的話就娶了那個女人啊。）
    鏡華眼睛轉了轉，露出一個很可愛的狐狸樣的笑容：“小瞧我啊。我難道不會找個風和日麗的下午，拉著小玨去湖上賞風景。這時遠遠駛來一艘畫舫，隱隱有悅耳琴音傳出。小玨神往的看去，隻見輕紗之後，隱隱約約透出一位絕代佳人的秀雅模樣……”小風聽著鏡華陶醉的描述，不由得打了個寒戰，嘴角忍不住地抽搐。他可沒想到，鏡華也會露出這麼……這麼白癡的表情。這趟還真不算白走了。
    丟下正在無限暢想的鏡華，小風走出房間。慢慢踱步到院子裏，小風呼吸著夜晚帶了涼意的空氣，一時感覺好像這世間的喧囂都離自己遠去了，方才和鏡華說笑時壓下的鬱悶之意又湧了上來。小風正在獨自品味寂寞的滋味，忽然感覺到不遠處的院牆上似乎有種熟悉的氣息傳來。驀然抬頭，小風驚愕的發現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影居然就坐在牆頭上笑盈盈的看著自己！
    鏡無鸞看著小風激動的樣子，眼睛裏不由也帶了一絲暖意。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俏皮的踢著雙腿，全然沒有一絲身為武林前輩的自覺。小風似是早已習慣了，強作鎮定，打出手勢，手指還微微顫抖著：（你來是要和我們一起嗎？）鏡無鸞搖了搖頭，看著小風眼睛裏的光芒瞬間黯淡下去，微覺不忍：“我是為了躲一些不想見的人才下山的，順便來看看你們，馬上就走了。你也不用告訴小華兒我來過。”
    （我能和你一起走嗎？）盡管知道機會不大，小風還是帶了一絲希望問道。
    鏡無鸞斷然拒絕道：“不行。”看著小風微垂的眼，不由又轉柔了口氣：“小華兒沒有武功，總不能把他一個人丟在這裏吧。”
    小風深吸一口氣，驅散自己失望的心情，看著鏡無鸞點了點頭。
    鏡無鸞滿意一笑，看著小風，忽然咬了下唇，思索一下，然後認真地說道：“等小華兒的事情完了，我們就找一個別人找不到的地方，我陪你一輩子可好？”
    小風愣愣看著鏡無鸞盛滿了認真的眼，頓時覺得腦中一片空白。鏡無鸞這話，算是對自己許下了相伴一生的承諾吧？不是做夢嗎？和鏡無鸞相處了十餘年，小風隱隱知道，他和自己是不一樣的。不是凡人的他，承受著身邊人不可避免的生老病死，唯獨自己永遠是生成之初的模樣。就是因為這樣，小風看著他遊戲人間，不會不願也不敢將任何人真正放在心裏。許下這樣的承諾，該需要多大的決心。小風本來以為，會一輩子看著他的背影，然後在一個他不知道的地方，慢慢老去。要答應他嗎？答應了，就意味著他一定會承受失去的痛苦。小風閉上雙眼，把所有的掙紮掩去，再睜開時，已經是滿眼的喜悅和幸福。縱使鏡無鸞並沒有說愛，但是對他而言，這種程度的問話，或許根本就與說愛無異。
    鏡無鸞看著小風的表情，也流露出滿足的笑意。
    第二天鏡華見到小風時，小風還是一副幸福得不知東西南北的樣子。注意到鏡華的探詢眼神，小風不得不收斂一些，隻是臉上還看得出羞澀的笑意。鏡華也沒有追問什麼，隻是自己喃喃自語：“咦，奇怪了，難道說小風昨晚上在花園遇到了花仙不成，滿麵春意的樣子。可憐的先生，被小風拋棄了，他一定會為把小風趕下山這件事後悔的。”
    鏡華的聲音不高，但是恰恰好可以讓小風聽到。他暗自觀察小風的臉色，發現小風麵上絲毫沒有對自己這番評論嗤之以鼻的表情，也沒有被自己說中後對先生愧疚的表情，倒是一副漲紅了臉卻強自鎮定，不肯現出羞意的樣子。鏡華一麵為小風這難得一見的表情暗暗納罕，一麵思索，難不成昨晚上先生果然來了，還和小風互訴真情了一番？想到先生那種笑麵狐告白的樣子，鏡華不由笑出聲來。
    小風還在為鏡華精準的猜測覺得尷尬，自己昨天見到的就算不是花仙，也差不了多少，當下有些惱羞成怒道：（還不去看看你家鬱玨，在這裏亂猜什麼？）
    鏡華一副我知道了的樣子曖昧的對著小風上下打量，然後趕緊對快要爆發的小風求饒道：“啊，我知道錯了，好小風，教我做翡翠羹好不好，那個給宿醉的人喝最好了是吧？我想做給小玨。”小風瞪了鏡華一眼，其實很想說‘鬱玨昨天哪裏有醉了的樣子’，但是還是懶得再費那個功夫，往小廚房的方向走去。
    鏡華跟在後麵，看不到小風的表情。小風的嘴角慢慢拉開了一個弧度：或許下山真的是一件好事，小華變得有活力多了，我也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上天保佑，讓我們一直這樣簡簡單單的幸福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