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風，你先回去吧。”鏡華有點遲疑的說。
    （你是要丟下我嗎？）小風看著鏡華的眼睛無悲無喜靜靜的問道。
    “不是的！”鏡華急切道。“我隻是……唉，那麼你就留下好了。”鏡華略有些失落的說：“是我考慮不周，你不要生氣啊，我隻是希望能夠和鬱玨交交心罷了，我們有兩個人的話恐怕他會有所顧忌。不過，沒關係，咱們三個一起也是可以的！”小風聽著鏡華有些顯得淩亂的話語，心底一下就暖了起來。
    （我知道了，我沒有生氣。）
    鏡華仔細看了看小風的臉色，然後鬆了口氣。
    門外響起女子的腳步聲，兩人對視一眼，唇邊均泛起笑意。今早小風趁鬱玨不在把他房中的好東西拿了個幹淨，之後便聽得府內好一陣喧嘩，不久後才又靜下來。眼下這個婢女，怕是鬱玨叫來請他們去好好解釋一下的吧。
    那婢女帶著他們沿著回廊進了一個花園。彼時已是春末，花園的布置是一年四季都可以開放出滿園鮮花的，看來頗有陽光的氣息。但是那坐在園中的人就不一樣了，渾身散發出陰冷的氣息，一雙眼睛盯著他們就和蛇盯著青蛙一樣。看著他的樣子，鏡華不由失笑：“咦，小玨怎麼心情這麼不好啊？”
    小風發誓自己聽到了鬱玨磨牙的聲音。鬱玨也是相當鬱悶。是因為自己從來沒有和同齡的人這樣輕鬆的相處過嗎？總是毫無掩飾的表現出自己的情緒，對於鏡華他們的種種冒犯行為雖然惱怒，但是更多的是好像看到小孩子調皮一樣的無奈。對於自己的行為雖然很不解，不過這樣的感覺其實也很不錯。如果鏡華知道了他現在的想法一定會覺得非常鬱悶，擁有這種想法的不應該是自己才對嗎？
    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鬱玨道：“真是拿你們沒辦法。”笑了笑，繼續道：“喜歡的話就拿走好了，反正我也還有，不用也是浪費。”
    “你有那麼多好東西，不怕別人嫉妒嗎？”鏡華拽著小風坐下，一邊毫不客氣地取了筷子挑揀著桌上的菜，一邊問道。
    “有什麼關係嗎？沒有繼承權的我，即使再受寵愛，也隻會是他們將來的臣子。而且他們不論是皇子還是世家子弟，繼承也好，貪汙也好，巧取豪奪也好，吃穿用度不會比我的更差。”鬱玨遲疑了一下，然後接著說：“陛下的意思，似乎是希望我能夠成為製約為君者的人，以避免他們不智的行為。”
    鏡華已經開始擺弄桌上的酒壺了，忽的訝道：“咦，是九轉金丹？這種好酒皇帝也賜給你了啊。”言語之間似是對鬱玨方才所言毫不在意。鬱玨好像鬆了一口氣的輕鬆，又有些鏡華對自己毫不在意的失落。
    靜默了片刻。“呐，我也不知道該不該問。”鏡華有些猶豫道。“畢竟你能夠對我們的行為不追究，還能夠對我們講這麼重要的事情，這樣信任我們，真的是很出乎我們意料的事情。所以，我想問一下，恩，你也可以不回答的，我隻是有些好奇，為什麼皇帝會那麼寵信你，甚至把那種隻有德高望重的宗親才會擔任的職務交給你？”
    鬱玨看著他好奇的樣子突然有些狡猾的笑：“我也很奇怪，昨天那麼氣質凜然振振有詞說要作我的先生的人，為什麼今天會這樣孩子氣。”
    鏡華一呆。他不是故意的，實在是搶了鬱玨那麼多好東西的刺激感新鮮勁還沒過，一下沒反應過來。這下完了，他的育人子弟的形象啊，全毀了。小風幾乎可以看見鏡華身後冒出的細汗，不由輕笑。失之東隅，收之桑榆，鏡華的人師形象沒有能夠讓他的計劃順利實行，反而是他孩子氣的一麵得到鬱玨的信任與喜愛。世事無常，不外如是。
    （他隻是找個理由接近你以便能夠在侯府找到一個不用費什麼體力又可以留下來的職位罷了，就年紀而言，其實並不比你大多少。）
    鏡華帶著不易察覺的略微僵硬為小風向鬱玨翻譯這段話。小風也會說謊了，真的是學壞了啊。我的年紀，明明就是可以做鬱玨父親的年紀。
    鬱玨看著兩人笑道：“我知道。就算和江湖隔絕，隻在茶館酒樓坐坐也可以聽說，武林第一堡的堡主久病不愈，最後被鏡無鸞的徒弟治愈。之後堡主攜夫人退隱，讓位於少堡主。可是少堡主卻是愛美人不愛江山，接管擎雲堡的事情還未塵埃落定，便追著那位醫術高明的小大夫一路由臨州奔至皇城。武林中人對此都議論紛紛，尤其那位小大夫是個男子，而楚昊鈞還沒有子嗣。”鬱玨一邊說一邊有意無意的微笑了看著戴了麵具的鏡華。“據擎雲堡的人說，那位小大夫還是個美人兒呢。外麵都越傳越玄，將他的姿容說的天上有地下無的。”
    鏡華聽了又是生氣又是著急。氣的是楚昊鈞竟然給他惹上這麼麻煩的謠言，急的是不知他接手擎雲堡的事情到底怎麼樣了，畢竟還是有自己的原因在的，又這麼久沒有和他聯係了，著實令人擔心。
    “擔心嗎？要不要出府去看看他？”鬱玨仿佛看出鏡華心思一樣的建議道。
    “與其說那個，你不如費心想想到底要如何對外說明我的身分。”
    “有什麼好想的，不過是多了個西席，你的身分不用刻意對別人說。其實你隻要留在我府上作大夫不就可以了？”對於這個少年成為自己的老師，鬱玨還是不很服氣的。
    “作先生當然要比作大夫好。不過，也不會和皇帝說嗎？”
    鬱玨聽了這話定定看著鏡華。“你為什麼認為我會告訴皇帝？”
    鏡華也看著鬱玨。“你沒有做錯。就你的現狀來說，告訴皇帝我們的存在是最合適的。他自然會為你操心我們是否有害，而且也不會認為你隱而不報是有什麼特別的心思。既然，我們已經算是朋友了對吧？那麼我們自然會盡力幫你。”鏡華把這句話說得異常誠懇。
    “你為什麼認為我會告訴皇帝？”鬱玨又問了一遍。
    鏡華垂下眼簾：“你的身邊有暗衛的存在。小風的感知能力很強，比很多內力更深厚的人都強，但是他也隻能勉勉強強感覺到一點氣息。能做到這種程度的，恐怕隻有最善於隱匿起來保護皇族的暗衛才可以做得到吧。”鏡華沒有也不可能向鬱玨說明，就算不依靠小風，他這個曾經擁有暗衛的皇族，也懂得發現暗衛的方法。
    “如果說是朋友的話，你又到底是什麼人呢？”鬱玨的眼睛閃耀著鏡華不懂的光。“不論是我房裏的東西，還是這桌上的九轉金丹，都不是普通人可以認識的。”
    鏡華歎了口氣，答道：“我是鏡無鸞的徒弟。難道你不知道，從二十年前，他就因為喜愛使用各種珍品而出名嗎？各種名酒他雖然飲的很少，但是收藏的種類還是相當的多。九轉金丹，雖然是禦酒，但是不知道從那兒弄來的，他也有收藏。”
    鬱玨還是那樣定定看著他。“也許吧，也許你的那種氣質的確是鏡無鸞培養出來的。”
    鏡華一凜。一個人無論怎麼變，自出生起近三十年培養起的高貴氣質都是不會被輕易磨滅的。這並不是什麼大事，但是如果因此而讓鬱玨對他心生嫌隙，一直以來所做的就都白費了。失去了交心的機會，自己再想要盡父親的責任就隻有遠遠看著鬱玨了。雖然一直以來並不覺得沒有這個孩子會有什麼大不了的，但是稍稍相處之後，還是覺得他是很可愛的。在這個世界上，還有這麼一個與我血脈相連的人，不知道也就罷了，知道了卻又不能親近，隻要一想就覺得生命缺了一塊一樣遺憾。
    “有你們做朋友應該也不錯。”鬱玨突然這樣歎道。
    鏡華慶幸自己微低著頭，鬱玨看不到他因為驚訝而睜大的雙眼。是因為寂寞太久了嗎？這樣輕易就相信。不過，你的選擇是正確的。即使不能說明自己的身份，我也一定會成為你很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