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我該永遠記得每年的冬夜，總會在那時候懂得一些，得到一些，失去一些……
    十五歲那年，娘親去了，再也不管我和妹妹了。再也不管我們了……她沒有留下一句話，奶娘說，她是笑著走的，她解脫了。她不用再聽到姥姥和二娘的嘲諷，不用再看到爹爹的冷漠，她再也不會在夜裏摟著我和妹妹搖啊搖啊地睡著，不會再誇獎我了……
    再也不會了……
    那一夜，我和妹妹相擁著哭了一整夜，直到眼淚幹了，累了，睡著了……
    我問奶娘：“死是不是就是解脫？娘會很快樂嗎？”
    奶娘沒有回答。
    我知道的，是的，娘以前說過的：“娘死了以後會到天上去，那裏的人都很友善，大家在那都會很快樂的。死亡就是我們最後的歸宿，但是娘還舍不得，舍不得丟下你們……”她那時沒有說下去，我撫上她的臉，那是眼淚。
    “娘不哭，那我們和你一起去。”
    娘抓住我的手：“不，那裏不允許小孩子去的。”
    那時我太天真，不懂得死亡的意義：“要是娘覺得快樂那就去吧，我會好好照顧自己和妹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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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賤人終於死了，霸著大夫人的頭銜。哼，如今老太婆也不中用了，這個家今後就是我做主的了。”那個聲音，永遠永遠印在我心裏。
    我一步一步走向她。
    “哎……舞兒啊。”她好像沒有意料到我的出現，那聲音底氣不足。香粉味依舊濃重，“真可憐，放心，二娘會好好照顧你們姐妹兩的。”那聲音裏竟然還帶著抽泣。
    我冷笑：“謝謝二娘。”
    然後她“語重心長”：“你們也不小了，看你弟弟都不玩秋千了，明日我命人把那玩意兒拆了。哎……你們都長大了，都要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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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的喪禮上，那日我第一次在客人來的時候留在大堂，聽著那些虛情假意的安慰，聽著堂裏的唏噓抽泣。
    “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家人謝禮！”管家一次又一次地吊著嗓子講，不厭其煩。
    我的表情始終是漠然。
    “小舞。”我聽見有人這樣叫。
    熟悉的，一遍又一遍在腦海中響起。
    他的聲音沒有變，他的語氣帶著憐惜。
    我笑了。或許很多人會奇怪我為什麼笑。
    “帶我走。”我對他說。
    “舞兒？”爹爹的聲音。
    我央求：“靳熙，求求你帶我走好嗎？”
    “好。”他拉起我的手。
    我聽見眾人的喧鬧。夠了，真的夠了，你們讓娘受的都夠了，讓我受的也夠了！求你們，好累啊……繼續你們虛偽的眼淚吧，娘會原諒的。
    “舞兒，你這是幹什麼？”那嬌滴滴的聲音響起。
    頭腦中一片眩暈，越來越重。
    “走……”我仿佛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擠出這個字。
    黑暗中，閉上了眼，還是一片黑暗……
    “姐姐！”
    “小姐！”
    “舞兒！”
    恍惚中，聽見了她們的叫喊。對不起，玉娣；對不起，奶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