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相公，醒酒茶是現在喝還是等下吃完早膳時再用呢？”陳二夫人接過源珽解下的披風，走到架旁掛好。
    昨夜發生的事，蒹葭樓的管事隻是報到了陳老太爺那兒去，源珽的結發妻子隻當他是應酬不歸而已，對於內情毫不知情的妻子，源珽也不便再橫生枝節，也就順著她答了句：“不急，等下喝吧。”抬頭看看妻子，隻見她滿眼的血絲，隻覺得滿心的愧疚，自從旻兒過世之後，眼前的妻子陪了自己三年還為自己生子育兒，盡管不愛，心裏還是憐惜的，“瓏兒，看你樣子這麼憔悴，昨晚一定也沒怎麼睡吧，等下給我乖乖地再躺會兒，要不然回頭昊陽這小子又該說我欺負他娘了。”
    “少爺，夫人早。”淑媛微笑著請安，再說：“早膳已經備好了，小少爺在偏廳那兒候著了。”
    “知道了。”源珽應了聲，淑媛退出去後，源珽牽起妻子的手，看著她那張玲瓏小臉，微笑著說：“走吧。”
    “爹爹，娘，你們怎麼那麼慢，我和爺爺奶奶等很久了。”小家夥一見兩人進來就直嚷嚷。
    老夫人摸摸他那頂新做的帽子，“陽兒這小饞貓早等不及了，來，快坐下吃吧。”
    “源維呢？”見弟弟不在，源珽問。
    父親開口了，“昨兒和他老師飲酒去了，現在還沒回來。”自上屆陳三少爺中了秋闈後，就拜倒了戶部尚書李平的門下，昨夜正是陪他喝酒去了。
    用過飯後，源珽獨自呆在房中，一直念著剛分別不久的承熹，心裏卻拿不定主意，亂得很。畢竟自己的世界裏還有其他的東西，不僅僅限於感情，要去掂量的實在是太多了，在看不到前景的時候，哪怕是多出色的人或多或少也會感到迷茫的，源珽也不例外。
    曾經愛過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他現在死了，對他的感情究竟是不是偏執；況且二人隻是容貌相似，又怎麼能混為一談，再者，就算自己願意，承熹又是否會接納自己；最後，就是家族。自己已經不是當初那個陳二少爺了，現在自己的身後還有妻兒，妻子背後的家族，還有一大堆盤根錯節的各種利害關係，源珽光用想的就已經頭疼了。
    想著煩了，源珽不自禁提起筆來，點墨，下筆。等放下筆毫時，才意識到自己畫的是誰，不由得苦笑了。可是又能怎樣，撫摸著未盡幹的墨跡，黑色的暈似乎重疊了什麼，定睛注視，又隻是普普通通的線條而已，哪還有什麼？
    最後還不是隻得把紙提起，拿到取暖的小火爐那兒，慢慢地放下去，眼睜睜地看著它，灰飛煙滅。
    “淑媛，備轎。”朝打小伺候自己的丫頭喚了聲。
    出了城，來到了城郊的鳳凰山上，源珽吩咐下麵的人停下，和淑媛二人慢慢走了上去。一路上，沉默占了多數。
    臨近那人的墓地時，便隻得源珽一人。
    源珽半蹲在冰冷的石碑上，朝著深埋在黃泥下的袁旻笑了笑，“袁旻，我又來看你了。”
    似乎是已經習慣了沒人回答那般，源珽靜靜地說了下去，“不過兩周沒來，墳頭又長了不少雜草，你以前最愛幹淨的了，來，我先清理清理。”
    拔完草之後，源珽席地坐下，又是長久的沉默，“旻，陪我說說話好麼？就像以前那樣，不用給我任何回應的，就聽聽，聽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