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關 第一章有異子名塵,逆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161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我跟你們說啊!前年有個算命先生路過咱們村,走得有些口渴,上我家討要水喝,當時我家塵兒捧了一瓢清水給他。”
說話的男子麻溜地端起木桌上,一個滿是缺口的灰色陶碗,碗中酒水混濁,表麵漂浮著些許灰塵。
端起陶碗送至嘴邊的手不自主地顫抖著,“咕嚕咕嚕”喉頭聳動,嘴角流出的酒液,駐留在他雜亂的胡須上。
“嘶!”“哈!”“好酒,好酒!過癮!”男子揚起手腕發黑的青色衣袖,往嘴上抹了抹。眼神迷離恍惚,已然有了幾分醉意。
“嗝!”男子打了個嗝,有些含糊不清地說道:“我……我……我……我說到哪了?”
“李哥!你說到算命先生那段了,快接著講,大夥都等著聽呢!”說話的一位男子個子不高,體型瘦弱,下巴尖細,臉頰無肉,一雙泛著精光的小眼四處瞟望。
一位身著黑色麻衣,嘴裏正嚼著花生米的黝黑漢子,有些催促道:“對,對,快講,花生米都準備好了,就等李老哥你的故事來下酒了。”
被稱作李哥的男子又小抿了一口酒,繼續講道:“那位算命先生鶴發童顏,仙氣飄飄,一看就是一位了不得的高人,他喝了我家塵兒捧給他的水後,便要為塵兒算上一卦。”
“我將塵兒的生辰八字告訴高人,那位高人展開包裹,雙腿盤坐在地上,拿出一張畫了八卦圖的牛皮卷,一個有些年份的龜殼,三枚銅錢。”
“隻見他閉上雙眼,嘴裏念念有詞,雙手搖動龜殼,銅錢與龜殼的碰撞聲音有些悶,隻聽得嘩啦一聲,三枚銅錢從龜殼中掉落在牛皮卷上,高人閉著的眼睛睜開,看了看銅錢,隨後又將銅錢塞入龜殼內,閉上眼睛搖了起來。”
李哥伸手抓了幾粒花生米,嚼了兩口,和著一口濁酒咽入肚內。
“如此反複操作六次後,高人停止了搖龜殼,他那雙細長的手指不停地變換著各種形狀,許久之後,他睜開雙眼,我在他眼中竟然看到了震驚之色!”
“好!好!好!高人一連拍手叫了三個好之後,他鄭重其事地說了這樣的一段話。”
李老哥說完這些便停頓下來,臉上神色有些自得,用手指輕輕彈了彈麵前的酒碗,發出“噹”的聲音。
尖嘴猴腮的男子立馬會意,諂媚地將碗中的酒滿上。李老哥滿意地點了點頭,揚起碗中酒,一口全悶。
“明珠蒙塵,蛟龍困淺灘,元年九月十日卯時降生,此子乃文曲星下凡轉世,日後必定飛黃騰達。”
“當時我和孩子他娘都呆住了,沒想到高人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我抓住他的手,想跟他確認一下是不是真的,他用手指了指他的牛皮卷,說了一句,如這牛皮一般真實。”
“哈哈哈!”李老哥剛說完,一位坐在他右邊一直保持沉默,頭發稀疏的男子突然傻笑起來!空氣中的溫度一下子驟冷。
“真如牛皮!那不是吹牛皮嗎?吹…”“嗚嗚嗚”不等他把話說完,尖嘴猴腮的男子已經用手把他的嘴捂上了,讓他說不出後麵的話。
同時他訓斥道:“傻子!你懂什麼?不會說話就閉嘴,老實喝酒,沒人把你當啞巴!”
“算命先生那年我也見過,的確仙風道骨,是一位高人,既然高人說李老哥的兒子是文曲星下凡,那肯定不會有假!來,李老哥,小弟敬你一杯,恭喜你有個文曲星兒子,他日富貴了可不要忘了我杜猴啊!”
說完便舉起酒碗朝李老哥碰碗對飲,又是一碗濁酒下肚,李老哥的醉意又增了幾分,杜猴說的話讓他頗為高興,一想到日後兒子飛黃騰達了,那自己肯定也會人前顯貴,內心豪氣頓生,大聲說道:“店家,今兒爺高興,再來幾個菜,酒菜錢全算在我頭上。”
“李哥大量,小弟敬你一個!”
“來李哥,兄弟給您賠個不是,幹了!”
桌上新添的菜很快被一掃而光,地麵上的空酒壇子漸漸堆高。
……
緩緩西落的殘陽,將破舊房屋的影子越拉越長,外出勞作的人陸續回到了自己屋內,準備晚飯。
村子西邊,有一座破落的小土屋,外牆上凹凸不平,有許多修補過的痕跡,屋頂上的茅草稀稀拉拉,風一吹就會有幾根茅草從屋頂飄落。
屋頂上有些開裂的煙囪,有炊煙嫋嫋升起,昏暗的屋內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正坐在灶台前麵,火光映出他稚嫩滿是靈氣的臉龐,瘦削的臉龐上幹幹淨淨,一雙黑色明亮的眸子平靜地看著灶中燃燒著的木柴,在他身上有一份不屬於這個年紀該有的成熟。
一名瘦弱的婦人,正揮動鍋鏟炒菜,額頭的碎發被汗水打濕緊緊貼著,偶爾會抬頭看向小男孩,眼神中滿是慈愛與期盼。
“咳!”婦人被油煙嗆到,咳嗽了兩聲。“塵兒,飯快熟了,去喊你父親回來吃飯吧!”
“好的,娘親!”小男孩恭敬地回應道。隨後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熟練地朝村頭那家小酒館走去。
小酒館外,豎有朱色酒字的黑色旗幟隨風飄揚,李塵剛推開木門,準備踏進去的時候,一股刺鼻的酒味鑽入鼻孔,讓他五髒翻湧,差點吐出來。
酒館內還剩寥寥數人,李塵一眼就看到了他那個所謂的父親,正趴在桌子上睡覺,渾身酒氣,呼嚕聲一聲比一聲大。
李塵用力推了推那肥碩的身軀,卻絲毫沒有反應,焦急的他眼中閃過一抹恨意,握緊拳頭朝家跑去。
“娘!父親喝醉了,塵兒喊不醒他。”李塵仰起頭,望向自己的母親,尋求幫助。
“唉!”婦人一聲輕歎,用手抹去眼角剛流出的淚水,借著微弱的燭光,拿出一塊新鮮的生薑,熬了一碗薑湯。
“塵兒,你待在家裏看書,娘把這碗薑湯送給你父親,喝下這薑湯他的酒應該能清醒一些。”
李塵懂事地點點頭,從小床的枕頭下摸索出一本泛黃的書籍,將燭火移至木桌上,小心翼翼地翻閱著。
有些稚嫩的讀書聲響起,子曰:“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惡乎成名?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
婦人端著煮好的薑湯,走在泥濘的小路上,深一腳淺一腳,走得很慢很慢,她不知道所走的這條路盡頭是哪,漆黑的前方看不見一絲光明。
“喲!這不是李家夫人嗎?你來得正好啊,來把你丈夫賒的賬還清,他今天的酒菜錢一共二十文。”一位大腹便便,臉上泛著油光的中年男子甩出一本賬簿,眼神卻在李氏身上不懷好意地打量著。
“二十文!”李氏聽後臉色煞白,手中的薑湯差點倒翻。
麵露難色的李氏小聲道:“店家,我現在一下子拿不出這麼多錢,能不能通融一下,先賒著,等我手裏有錢了再還給你。”
“賒賬,我說李夫人,你家相公在我這已經賒了好多次了,去年你們拿了自家的一塊地來抵,今年他一共賒了二百七十文,你們家還有地來抵嗎?”
“如果沒有地抵的話,用其它來抵也是可以的,嘿嘿!”油膩男衝著李氏使了個眼色。
李氏眉頭緊皺,麵露慍色,想要發怒卻又忍住了,厭惡同時帶有嚴重的警告道:“店家請自重,李氏乃有夫之婦,我相公賒的賬自會想辦法還你,若是再出言相薄,休怪奴家不客氣。”
搖了半天,李亍才醒過來,眼神恍惚,嘴裏嘟囔著:“喝、喝、喝”,接過李氏端上的薑茶,熟練地一飲而下。
“呸!這酒味道不對!”李亍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轉頭看見一臉愁容的李氏,開口罵到:“你這婦人,我一睜眼你就哭喪著臉,真是晦氣!飯菜備好了?”
“官人說得對,奴家知錯了,飯菜已備好,還請官人回家。”李氏低著頭,聲音細微。
李亍肥碩的身軀東倒西歪,讓一路攙扶的李氏格外吃力,瘦弱的身軀發顫,額頭細汗密布。
回到屋內後,李亍直呼呼地躺在床上,片刻後呼嚕聲響起。
李氏望著桌上的飯菜,隻覺沒啥胃口,盛了一小勺飯,簡單地扒拉兩口後便不再吃了。
李塵察覺到了異樣,抬頭看了一眼母親,隨後懂事地埋下頭吃飯。
李氏收拾好碗筷後,獨自一人坐在屋前的柳樹下,暗自神傷。
立秋過去三天,哪怕暮色已深,天氣還是很燥熱。李氏渾身癱軟,全身的力氣仿佛被抽光,借助樹幹的支撐才不至於倒下,低咽的哭泣聲斷斷續續。
“娘親!你怎麼哭了?是塵兒做錯什麼事了嗎?”李塵聲音帶著哭腔,有些不知所措。
“塵兒,娘沒事,娘隻是覺得有些冷,過來抱抱娘親。”
將李塵攬入懷裏,寵溺地摸了摸他的頭,李氏心裏好受了一些,慈愛道:“塵兒,你一定要好好聽話,好好讀書,千萬不要學你父親那樣,娘會盡全力幫你,但更多的是要靠你自己,你明白嗎?”
“娘親!塵兒明白,塵兒一定會努力讀書的,不會令娘親失望。”聲音稚嫩卻堅定不移。
……
李亍每日依舊無所事事,在村頭的酒館裏與杜猴等人醉生夢死,談著他心中的富與貴。
身著灰色短褐,破舊草鞋的李氏,望著家裏幾近見底的米缸,哭著從自己的陪嫁品裏找出一枚銀製手鐲,這是家裏唯一值錢的物件了。
這一日,李亍與往常一樣,哼著小曲,扭著肥碩的身軀朝自己屋子走去。昏暗的屋內,突然伸出一把明晃晃的菜刀,閃著寒光,讓李亍身子一激靈,頓時驚出一身冷汗,酒醒了三分。
定睛一看,一位年約十歲的孩子正手握菜刀,直勾勾地盯著他,眼神冰冷。
“逆子!混賬東西!你這是要幹什麼?你想弑父嗎?”李亍氣血上湧,怒火中燒!
“撲通!”李塵跪倒在地,將手中的菜刀橫架脖子上,鋒利的刀刃緊貼皮膚,哭腔道:“父親,塵兒習儒家孔孟大賢之道,尊天地君親師,知三綱五常,不敢行忤逆之事。”
“父親,咱家貧寒,家中餘糧所剩無幾,母親雖每日操勞,但入不抵出,不出幾日,鍋碗皆空。”
“父親常與他人提及,言塵兒乃文曲星下凡,日後必定顯貴,然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塵兒若想顯貴,必讀書,還請父親資助孩兒讀書。”
“逆子!趕緊給為父起來,哭哭啼啼與那婦人何異!為父無錢,若需錢財,找你母親即可。”李亍嗔怒,臉色陰沉得可怕。
李塵眼中的淚水已順著臉頰滴落到地麵上,濺起些許塵土。
“塵兒隻求父親每日少飲酒,多關心田間之事,不讓母親孤身一人持家。”
“嗬!混賬東西,既然你知三綱五常,那你就該明白,還輪不到你教為父做事,哼!”李亍伸出巴掌準備猛扇“逆子”一耳光,旋即想到李塵脖子上還架有一把菜刀,在離耳朵還有一指距離的時候收住了手,帶起的掌風吹亂了李塵的頭發。
“父親今日若是答應,塵兒定感激不盡,日後大富大貴,任憑驅使,絕無異言。”
“為父若是不答應呢?”李亍冷冷地笑道。
“父親若是不答應,塵兒願今日自絕於此,自此李家再無香火延續。”李塵說完,閉上眼睛,用力壓了壓菜刀,鋒利的刀刃劃破稚嫩的肌膚,鮮紅色的血液緩緩流出。
李亍這個時候著急了,慌忙叫道:“癡兒,為父答應你,為父答應你,快把刀放下!快放下刀!”
李塵握刀的力氣鬆了一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肥碩且邋遢的男人。“父親所言當真?”
“當真!”
“舉頭三尺有神明,可否對天發誓?”
李亍目眥欲裂,強壓心頭的怒火,右手指天發誓道:“李某今日所言皆為真實,若有違背,天打雷劈。”
李塵將菜刀放在地上,砰砰砰地磕頭認錯,卻是被一腳猛力地踹飛。
“哼!逆子!今日此般作為,定是那婦人教唆,且看我如何教訓她!”李亍緊握拳頭惡狠狠地道。
這一夜,李氏的哀嚎求饒聲從酉時一直持續到子時才結束,被窩裏的李塵眼淚打濕了枕頭,緊握得拳頭早已發紫。
作者閑話:
萌新一個,還請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