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鈺不死心——世間既然有渡魂與渡靈這樣的逆天術法，為什麼不能有重塑魂魄、令人複生的術法呢？
    一定有！
    隻是他還未找到。
    想著，依依不舍的望了顏回一眼之後直奔藏書閣——魔域藏書種類繁多，也許就有呢！
    可待來到藏書閣門口，祁鈺卻發覺不對——閣中有人！
    顏回已死，祁鈺不擔心會錯傷任何人。直接一掌拍出，將門卷飛，煞氣直衝而入，如箭雨般掃過整個藏書閣。
    鳳凰悶哼一聲現出身形，連忙來到祁鈺麵前討饒：“是我是我！”
    一邊觀察祁鈺神色，一邊默默感慨——雖也猜到祁鈺可能會性情大變，可斷然沒想到他會變得殺氣這麼重，看都不看一眼就要傷人性命。
    祁鈺神情稍有緩和，隻是眸中仍未褪盡冷色——若非為了幫鳳凰，他不會離開魔域，顏回也就不會死。
    雖知此事怨不得鳳凰，可仍是忍不住遷怒。
    鳳凰玲瓏心思，猜到祁鈺對自己會有怨氣，也確實為此心懷自責，但特意趕來此處可不是為了給他出氣的。
    紅光一閃，一身火紅的男子化為及人腰高的鳳凰，垂下頭在祁鈺手上撒嬌的拱拱：“我知你會難過，妖界事務尚未平定就匆匆趕來了，還帶了能讓你暫時忘卻煩憂的東西。”
    祁鈺眸色一暗：“忘卻煩憂……”
    “是啊！”鳳凰繞到祁鈺身後把他往前拱拱：“妖界有一種果子，可以讓人暫時忘記煩惱，可難剝了呢！為了你我可是費了好大力氣才剝了這麼一盤，連手指頭都磨破了！”
    祁鈺在鳳凰的引導下來到案前，卻見已經落滿灰塵的案上有人匆匆擦過的痕跡，正中放著一個果盤，盤裏擺滿了果仁。
    鳳凰重化出人形按著祁鈺坐下，自己則旋身坐到對麵捏起一顆果仁遞到祁鈺嘴邊：“吃吧！若是不夠，我再給你剝！”
    祁鈺頓了頓，伸手接過果子瞧了瞧，笑容憔悴且又自嘲：“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就隻剩下這些回憶，你卻叫我忘了？”
    碌碌半生，他從未執著過什麼。記憶更是自渡魂開始便混亂不堪，無謂忘記或記得，他也並不執著。
    可隻有顏回，他不想忘，不能忘。
    若忘了，他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怎麼舍得？”
    笑容漸深，淚卻滑落。
    “怎麼舍得……”
    捏著果仁的手不自覺的用力，將果仁捏的稀碎，死死攥進掌心。指節因過於用力而泛白，手背泛起青筋，拳頭不住地發抖。
    眼見祁鈺周身煞氣外溢，雙眼開始隱隱泛紅，鳳凰連忙抽出一卷靜心咒攤開撐到他眼前：“祁鈺！還記得嗎？顏回怕你為邪物所控，親手為你寫的靜心咒！你要讓他失望嗎？！”
    “顏、回……”祁鈺緊咬牙根，堪堪自牙縫中擠出這個名字，而後抬起頭眼睛一眨不眨的死死盯著那卷靜心咒。
    戾氣翻騰著撕扯他的意識，使他想將鳳凰、將那盤果仁碾為礫粉，可靜心咒就橫在他眼前，乃是顏回親手寫就。
    仍記得當初他嫌無趣，無論顏回怎麼教都不肯用心去記。顏回就默默為他寫下來，他卻不懂珍惜，來到魔域以後得空裱好卷起放到一旁，便再未看過。
    一把搶過靜心咒牢牢攥住，兩手緊緊地抱住頭強迫自己冷靜。
    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得鳳凰一愣，可眼見祁鈺這般模樣又不放心把他獨留在這，隻能放輕呼吸，小心翼翼的警惕著祁鈺。
    戾氣橫衝直撞，絞得祁鈺頭痛欲裂，可他不肯服輸——
    恍惚又見顏回後退一步，遲疑的望著他：“你當真如此？”
    不！我沒殺那些藏鋒弟子！那些人不是我殺的！
    顏回你別對我失望，我不會再害人了，不會……
    待到眸中猩紅褪盡，祁鈺脫力的倒在地上。汗水順著眉峰流下，淚水在鼻尖凝成一滴，與汗水混在一起。
    見鳳凰滿臉關切，祁鈺唇色慘白，目光又飄忽起來：“你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嗎？”
    鳳凰搖搖頭。
    “就像山貓拔去了利爪、猛虎磨平了尖牙。”祁鈺翻身仰躺在地上，將那卷裱好的靜心咒緊緊按在胸口，像要揉進心裏：“又像從此有了鎧甲，什麼都不怕。”
    “你……”
    “我很想他。”祁鈺眨眨眼睛，淚又落了下來：“很想、很想他……”
    忽然好奇劫那萬年是怎麼熬過來的，方才驚覺：如果沒有遇見顏回，他本可以忍受孤獨。
    他該像劫一樣去往歸墟嗎？
    可是享受過富足的人要如何甘於貧窮？看過世間繁華的人要如何歸於古刹？
    這顆心曾經一片荒蕪，寸草不生。顏回來過之後，萬物萌芽，鶯飛草長。
    現在，要他如何再接受原本的荒蕪模樣？
    沒有什麼比“曾擁有過”更讓人依依不舍，沒有什麼比“差一點就能”更讓人心酸難過。
    抵抗戾氣令祁鈺疲憊至極，躺在地上哭過之後漸漸睡去。
    夢裏，他又變成了劫，與清緣同乘一葉小舟。
    風吹起清緣額前的碎發，劫大步邁近，口中是未及說出的欣喜。
    劫不敢將喜歡訴之於口，是怕清緣不喜，連朋友都無法再做下去。
    祁鈺不敢喊出聲音，是知曉此乃夢境，怕一開口，顏回就不見了。
    “其實，我沒你想的那麼壞。”
    所以別對我失望，好嗎？
    “我知道。”
    清緣仍是笑著，一手握著船槳，一手向他做出邀請：“人界很美，眼前所見不過滄海一隅，你可願與我共賞人間？”
    當然願意！
    可祁鈺不敢答應——
    魔族可引人陷入執念之中，卻不能憑空造夢。他怕一答應，夢就要醒了。
    看到“劫”呆在那裏，清緣不禁輕笑，那笑意染得雙眸盈盈，比春水還要溫柔。
    隻是在祁鈺看去時，清緣卻側過身撐了一下船槳，使得他幾乎以為那笑容隻是錯覺。
    可祁鈺知道自己不會看錯。
    當初劫受清緣相邀，隻顧著高興，卻未看到清緣在笑，笑的那樣好看。
    “其實，我沒你想的那麼壞。”
    “我知道。”
    如今細細想來，清緣口中的“知道”究竟是指什麼？當時真的隻是一時興起才邀他同遊人界嗎？
    還是……清緣其實知道劫的心思……
    望著清緣的背影，祁鈺追悔莫及。
    他怎麼這麼愚鈍！
    平白蹉跎了歲月，也辜負了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