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出來一次，兩人玩得十分盡興，及至深夜罷市方才返回魔域。
    怕顏回別扭，祁鈺直到他洗漱完畢、登塌而臥，才回到寢殿。
    顏回不好讓祁鈺再於椅子上枯坐一夜，隻好讓出一半床榻予他躺下。
    兩人和衣而臥，祁鈺安靜的閉上眼睛，漸漸睡著了。
    過了許久，祁鈺一動未動，呼吸均勻且綿長。
    看著祁鈺安靜的睡顏，顏回腦中不禁回想起幻境中那一幕，愈發不能確定究竟是否看錯。如同百爪撓心，讓人不能安寧。
    思量片刻，顏回撐起身子向祁鈺靠近一些，盯著他的領口——隻要看一眼，隻要確認那裏是否真的有一個圖騰……無論結果如何，至少不必苦等。
    這般窺人隱私畢竟於理不合，顏回心中幾番掙紮，最終仍是下定決心，小心翼翼的朝著祁鈺伸出了手。
    然而指尖尚未觸到祁鈺領口，手腕猛地被人攥住。
    隻見祁鈺驀然睜開眼睛，眸中冷意駭得顏回為之驚懼。
    他是被顏回驚醒——睡夢中被人接近至此，幸虧他仍記得身旁是顏回，這才未下殺手。
    冷意盡消，取而代之的是調笑：“我竟不知你還有這種癖好？”
    顏回想把手抽回來，奈何祁鈺握得太緊，隻得放棄：“並非你想的那樣。”
    “我想什麼了？”祁鈺支起身子，含笑看看自己領口，又看看顏回的手：“你以為我想的是什麼？”
    “沒，沒什麼。”
    不知是因心中有愧、還是因被祁鈺調笑，一絲緋紅悄悄漫上顏回的耳朵。
    一瞬間，心跳都亂了。
    顏回別過頭去，祁鈺也連忙錯開視線放開他的手：“你好好睡吧，我去坐會。”
    祁鈺雖無心再睡，可顏回尚屬凡人之軀，仍是需要休息。
    來到昨日那張椅子坐下，百無聊賴的敲動手指，於桌案上落下點點聲響。
    可是敲了一會，看著顏回背過身去，想起他還要睡覺，連忙蜷起手指塞到另一手掌心攥住。
    但這樣枯坐未免太過無聊，祁鈺有些待不住。
    擔心那些魔族賊心未死，會對顏回不利，祁鈺不敢貿然離開。思來想去隻得趴到顏回耳邊輕問一句：“你睡了嗎？”
    顏回默默轉回身來，睜開眼睛看著祁鈺。
    他睡不著。
    被人這樣盯著，怎麼可能睡得著？
    祁鈺歉疚的笑笑，露出兩顆虎牙：“我去藏書閣了，若有魔族生事，記得喚我。”
    說著指了指顏回心口的位置——祁鈺的一縷發絲就被收在那裏。
    那發絲上附有祁鈺的意念，他若想，自然能夠感知得到。
    倒是顏回大意了。
    “嗯。”眨眨眼睛示意他知道了，想想又覺得不妥——這魔域之中，危險於他，怕是隻多不少。
    見他要走，顏回忙又補充一句：“你也小心。”
    祁鈺回眸一笑：“好夢。”
    可惜他的好心情沒能持續太久——一入藏書閣便發覺有道陌生的人影一晃而過。祁鈺當即笑容盡斂、眉頭微蹙。
    煞氣擴散而出，填滿整座藏書閣，一雙眸子緊盯住空蕩蕩的一處，揚手打出一道煞氣，將個火紅的人影打的現出形來。
    “何方孽物！擅闖我的書閣，你是活膩了！”指尖紅芒一閃，一朵曼陀花迅速綻放開來。
    “別別別！”那火紅的人影連忙求饒：“是我啊！”
    “我管你是誰！”
    語氣森然，殺意畢現。
    火紅人影見情況不對，連忙搖身一變，化成一隻火鳳：“別打別打！是我啊！”
    祁鈺目光一凝，將煞氣重新收回體內，鳳凰這才落到地上長出一口氣：“嚇死我了……”
    “你這死鳥是不是很閑？”
    “啊？”鳳凰先是一愣，隨即大為受傷的感慨道：“我剛能化形第一個想的便是要告訴你，讓你誇誇我。我等了一天呢……可你二話不說抬手就打，把我都打傷了……”
    “……”祁鈺訕訕的搓搓手指將曼陀花掐滅，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不是告訴你沒事別來這裏，那些書燒壞了怎麼辦？挨打也是活該！”
    “嘖！”鳳凰不知死活的咂咂嘴：“你對顏回可不是這樣的，這差距……”
    祁鈺作勢抬手欲打，嚇得鳳凰連忙閉嘴。
    過了一會，鳳凰正猶豫要不要偷偷溜走，祁鈺忽然開口：“化形能維持多久？”
    “額……”鳳凰眼珠一轉：他這是在關心我？
    麵對祁鈺，鳳凰沒來由的一陣心虛，仿佛頑童麵對考校功課的長輩，總有些底氣不足。
    盡管如此，還是如實答道：“我剛學會化形，隻能維持一會……但是以後會好的！”
    “嗯。”祁鈺點點頭：“待你功成，我領你殺回去。”
    鳳凰心生感動，一雙金色的瞳中漫上些許水汽：“你真好……”
    豈料祁鈺隻是瞪了它一眼：“這樣就能把你扔回妖界，免得你整日呱噪擾人！”
    “我是瘋了才會覺得你好！”鳳凰說著展開翅膀，一振之下石門大開，化作一道火光離開藏書閣。
    鳳凰走後，祁鈺一甩衣袖將石門關上，抱了幾卷帛布裹著的典籍放到書案上。
    彈出一道魂火點亮燭燈，又將燭燈移近一些，借著光亮剛好能夠看清。
    不知魔域是否會有關於妖族修行的典籍？鳳凰無人教導，隻能自己摸索，實在可憐。但祁鈺對妖族又一竅不通，全然幫不上忙。
    生活總是愛與人玩笑——當初祁鈺一心想找關於胸口圖騰的線索，翻閱無數典籍卻遍尋不得。如今想找關於妖族的術法，卻意外碰到了圖騰的線索。
    這是一些拓片，被存在絹布所製的囊中，可以看出已經十分古老。
    依照拓片所見，原籍破損十分嚴重，許多字跡都已模糊不清。幸而尚算保存完整，並不影響查閱。
    原來那圖騰源於一個十分古老的秘術——渡靈之術。
    “渡靈”、“渡魂”，一字之差，莫非有所關聯？
    祁鈺繼續看去，這才知曉：原來世間竟有一種靈術可以引邪物歸於人身！而他胸口那個圖騰便是承受渡靈之術所留下的印記。
    如此，祁鈺終於明白為何劫分明是鬼，他卻是人。
    隻是此術非引靈體不能施為，且會耗盡畢生靈力，使施術者再與凡人無異——且不說引靈體本就少有，世上又有誰會甘願為旁人而舍盡靈力？
    如此，無人使用，此術便漸漸不為人知了。
    “耗盡畢生靈力……”要渡劫那樣的魔頭為人，一定很難吧。
    祁鈺手指細細描繪著拓片上渡靈印記的輪廓，輕歎了口氣：“真是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