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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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一別追入樹林,卻不見人影。四周隻有蒼木森森,豎起耳朵細聽,也隻聽見夜風掠過樹梢的沙沙。
他攤開手掌,清冷的月光下,青銅的匕身泛出幽幽波光。古舊的匕柄刻有一個"鳳"字。
匕首的材質很好,刃口卻很鈍。這實在讓他好生奇怪。
他看了一會兒,便收起匕首,準備在樹林裏巡看一圈。突然鼻端傳過一陣異香,他一訝,立即循著香氣趕去。
趕了一陣,香味愈濃,說明自己的方向是正確的。他停下來想想自己趕來的路線,心下了然,便不再細辨氣味,直直向自己白日練劍的開闊平地趕去。
果然,愈近香味愈濃。到了那裏,從濃密的樹蔭裏穿過,眼前豁然開朗,便見到一位老者坐在樹下飲酒。搖頭晃腦,嘖嘖有聲,花白的蓬亂頭發也跟著一顛一顫。
老者見有人出現,絲毫不驚訝,看那表情,還似早預料到有人會來。
他舉起酒葫蘆,仰頭小抿一口,砸砸嘴巴,對著走進的華一別說:"你怎麼來得怎麼慢呀!老朽我等了半天,等不及了才喝酒的--聞出來沒有?這酒可是二裏村陳年花雕,我可原本打算去山崖上喝的。"
"正是酒香引晚輩過來的。"
"恩,酒香?你追不上我?我故意‘走‘得很慢啊。傳聞你和無涯小子拆過幾十招,不會輕功連那種能耐都沒有吧。"
華一別聽見"無涯小子"那種稱呼,內心訝異,警惕更深,握緊匕柄的力度又加了幾分。
但他表麵上仍保持著晚輩對長者應有的尊敬,恭敬地回答:"晚輩受傷未愈,氣力大不如前。若是以往功力,應該勉強追得上前輩。"
"受傷?"老者擠眉撇嘴,眼睛骨骨轉動,仔細想了想,恍然大悟似的,"受傷。怪不得你練劍時腳步那麼虛浮。"
"前輩幾時見過晚輩練劍?"這句話聽不出一絲情感,但過快的語速還是泄露了自己的憤怒。
"今日呀,就在這裏。"
華一別又驚又怒。
驚的是有人暗中窺視自己,自己毫無知覺。若那人想趁自己不備要自己性命,簡直比捏死隻螞蟻還容易。
怒的是自己一向不喜歡別人打擾自己,竟被人暗中窺視,讓他有種隱私被侵犯的憤怒。
迂回試探終究不會有什麼效果,再加上一腔驚怒推波助瀾,華一別心一橫,幹脆開門見山地問道:"不知前輩今日為何暗中窺視晚輩練劍?也不知前輩今晚為何叫晚輩出來?"
聲音依然是波瀾不驚的平淡,握在右手的匕首卻蓄勢待發。
老者塞上葫蘆嘴,拍拍肚子打了個嗝,才說:"受故人所托嘛。也就是你娘。。。。。。"
"什麼!"沉穩如華一別也不覺驚叫出聲。
對老者的目的,他做了很多的假設,但壓根兒沒想過他娘。
或者說,在他十八年的歲月中,他應該叫"娘"的那個女人,以及"娘"這個字具體的含義,壓根就沒有出現過。
"她是誰?"華一別覺得自己聲音有絲顫抖。
"啊?"
"我娘是誰?"
"哦,我想想。恩。。。大概。。。。恩,對了!是我師兄的徒弟,也就是我的師侄女。"老者頗費腦筋地想了半天,終於得意洋洋地想了出來。
"我是問我娘的名字。她是誰?"華一別不屈不撓。
"名字嘛。。。啊呀,名字有什麼重要的嘛。反正人都死了,還要名字做什麼。"老者有些委屈地說。
沒見到我剛才想你娘是我的師侄女費了那麼大番腦筋嗎?她的名字根本沒記住過,再怎麼想也想不出來的吧。
"死了。。。。。。"華一別的臉上露出了自己不知道的什麼表情。
老者看那表情似乎是悲傷,才醒悟過來自己說錯了話,連忙說:"唉唉唉!別難過,別難過。你娘是和你爹死在一塊兒的,她說她很幸福--去死有什麼好幸福的--不過她的笑容是不假的。"
這恐怕是最拙劣的安慰話了。
華一別笑容很虛弱。
為安慰一個聽到母親死訊而悲傷的人--盡管他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不是叫悲傷--便告訴他,他的父親也死了。
他不知道在自己有記憶的生命中,從未出現過的爹娘在心中究竟是什麼地位,他也不知道聽聞他們雙雙的死訊帶給自己的是什麼感受。
但他心裏確實沒有力氣了,心髒就像服下了十香軟骨散一樣困乏。
沒有力氣笑,沒有力氣掩飾,最悲哀的是,更沒有力氣哭。
收斂所有的表情才是最好的吧。那樣不需要一絲力氣。
但事實上他還是笑著,盡管力不從心,他還是笑著。
長久以來,掩飾已經成了他的習慣,他毫無意識地慣性地戴上微笑的偽裝,就算是在這種類似悲傷的情緒下。
老者成功地被華一別的表情騙了--這正是華一別平時掩飾的目的--他以為華一別的心情好了起來,便搔著蓬亂的頭發,繼續自己的話題:
"誒,第一步是幹什麼來著?哦,對了,要讓你相信我是你娘的故人。
"你是不是有塊玉佩?"
華一別伸手入懷,拉出貼身佩帶的玉配。
青玉流華,因吸收了人的熱量而在夜晚的清冷空氣中,浮起薄薄的暖意。
"是指這個?"華一別問。
"我怎麼知道。我又沒見過,"老者一臉不悅地看著他,又補道,"既然是你從小佩帶的,那肯定就是了。現在,你相信我是受你娘所托了吧?"
華一別輕笑起來,越發覺得眼前這個蓬頭紅臉醉醺醺的老頭,說話顛三倒四,思維相當簡單,像個不經世事的頑童。
這塊從小佩帶的玉配,是華一別爹娘留給自己的這件事,並不是什麼秘密。有心人稍加探聽便能知道。而這老頭以此作為憑證,實在是有點拿著雞毛當令箭的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