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章兵火之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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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正十五年八月二十三日,景勝親率大軍從春日山城出發,對越後揚北地方進行攻擊。
景勝結束上洛旅途返回後,在去年九月,秀吉派遣木村清久來到越後。木村單身前往新發田城,以秀吉的名義會見城主重家並進行降服勸告,重家沒有接受。
這件事情是征得景勝同意之後進行的。而這一年也一直在緊鑼密鼓的準備著戰備工作,意圖在今年能夠一舉解決與新發田之間的問題。在約定的出兵之日,北麵的色部長真,本莊繁長的軍勢也一同南下,揚北平野上揚起了滾滾戰塵。
景勝,攻取了支城加治城,今泉壘後,緊接著急襲蘆名家將領小田切盛昭所防守的赤穀城。攻略赤穀城,切斷新發田與蘆名之間的聯係,乃是此戰的眼目所在。
赤穀城中,城主小田切以下七百多男女,拚死進行了抵抗。景勝在經過三日激戰後,終於攻破此城,城中守軍被屠戮一空,城主小田切盛昭戰死。新發田城,五十公野城由此被孤立起來。
但新發田城的重家,五十公野城的長澤道壽齋倒是更加的意氣昂揚,徹底的切齒而向的姿態並沒有崩壞。
負責指揮攻略二城的正是兼續。兼續首先在新發田城與五十公野城之間,布下了兩層不允許一兵一卒通過的嚴密陣勢,然後聚重兵將五十功野城包圍起來。到了夜裏,圍城兵點起的一堆堆篝火,鬼火般的在暗夜中跳動著。
沿著篝火旁火光與夜色交錯而成的混沌中,兩個影子急速的向兼續的陣所靠近過來。昏暗中移動著的身影,速度之快堪比夜暮中掠過荒野的疾風。瞬間,就突兀的出現在陣所前。
伴隨著與板城兵(兼續居城的親兵)“什麼人”的怒喝聲,長槍的槍尖在火光的映襯寒光閃閃。
“小曾木的喜六”黑影中的一人報上了名字,兩人立即被帶到了兼續的帳幕中。
“如何?見到了嗎?”身著鎧甲正在假寐中的兼續迅速起身問道。
“見到了,一切順利。”說完,喜六將蒙住頭臉的黑布取了下來。單膝跪在喜六後麵的黑影也將黑布取下。是鬆藏。兩人都是一身烏鴉般的黑色衣服,腰間別著的短刀的刀柄和刀鞘也是漆黑的。
“澀穀怎樣說的?”兼續問道。
長澤道壽齋及其一族,展示了其果敢的戰力。昨天白天,從城中衝出的守城方的一支部隊在城下與圍城的部隊激烈混戰,戰況膠著,給包圍的軍勢帶來不小的損傷。當兼續發現這個好機會,指揮人馬準備對敵人銜尾追擊時,卻由於守城方部隊巧妙的退卻,沒有給兼續留下任何可稱之機。
無可奈何的兼續隻好整軍休整,重新布下了包圍陣等待時機,眼裏看著五十公野城兵士們如虹的士氣,憂心不已。照此下去有了長期戰的預感。
----要避免長期戰啊。
兼續思索著,時間一長,背後的蘆名義廣可能就會有所行動。已經知曉赤穀城被攻破的蘆名,估計現在應該正時刻關注著這裏的戰況,隨時準備著下一步的行動吧。
從蘆名側來看的話,新發田城,五十公野城,好像深深釘進越後平野的巨大的楔子一般。僅僅這兩個城的存在,大大的緩解了上杉給蘆名施加的壓力。不僅僅如此,蘆名至今為止,一直通過赤穀城給這兩個獨力奮戰的孤城輸送了大量的物資,而且從沒能拿到過對這些行動的能稱得上正式的回報的東西。如果新發田軍勢一旦壞滅的話,那麼多年來的投入就會化成泡影。
有著如此考慮的蘆名,如果看到新發田勢占有優勢,必定會從背後出動援護的兵力。當然這也包含有對赤穀落城一事的報複的意味。
極力避免事態發展到這一步的這個觀點,從最初開始,景勝與兼續的意見就是完全一致的。雖然蘆名是國境相接不能輕視的鄰國,然而在兩人的眼裏,蘆名卻並非上杉的敵人。真正的敵人,是背後的伊達。
蘆名正處於內亂之中,從期待能成就勇將之名的蘆名盛氏死去算起,七年前的天正八年,盛氏的嗣子盛興,先於其父逝去之時,即埋下了內亂的種子。
盛興的夫人,乃是伊達輝宗的妹妹,蘆名在盛興死後,經過眾將協議,為這位夫人與須賀川的二階堂家的盛隆再續緣談,並且在盛氏死後由盛隆繼承了蘆名家。然而這個盛隆卻在三年前被家臣大庭三左衛門弑殺,隻好由不滿兩歲的幼子龍王丸繼承家業,而夫人則成為看護人兼輔佐人,家臣們開始動搖起來。
一族,重臣間的動搖對立,在去年龍王丸因豆瘡死後,一起發展為兩派對立,鬥爭也愈發的激烈,表麵化。經過激烈的明爭暗豆,主張迎接常陸的佐竹義宣之弟義廣為後嗣的一派,力壓主張迎接伊達政宗之弟小次郎為主的一派,終於在今年實現了由義廣相續蘆名家。然而兩派對立的毒瘤,仍然殘留在會津黑川城中,蘆名家的體質與盛氏時代相比,明顯的脆弱化了。
然而蘆名的這種變質,上杉家是非常歡迎的。糾合三春的田村家,須賀川的二階堂家,二本鬆的白田山家,大破岩城氏後與相馬氏結盟,援助結城揖義朝與常陸的佐竹惡戰不已的蘆名盛氏,其在世時實為上杉家的一大威脅,但現在的蘆名家的戰力已經沒有以往的勢頭。
伊達在天正十二年,在戰勝小濱城主大內定綱,二本鬆城主白田山義繼的連合軍後,卻中了白田山的詭計失去了主將輝宗,而繼承家主之位的政宗,其武將資質更甚其父,這些情報很快的也傳到了上杉家。
政宗,弱冠二十一歲。然而在戰場上的勇戰,兵法調略,盡顯英雄素質。可謂非凡的武將之才。正是這個伊達,無論是與鄰國的蘆名是對立還是和和睦,這些動向都是上杉眼裏不能不關注的問題。
與佐竹聯結迎接義廣做了當主的蘆名,現在是站在了與伊達對立的一麵。即使體質已經脆弱化,蘆名依然是大國。而其領土,形成了伊達與上杉之間巨大的緩衝地帶。
----與蘆名爭戰實乃愚策。
兼續想著。攻取赤穀城在戰術是進攻新發田城的要點所在。然而從戰略角度上講確是應當盡量避免的處置。
正因為如此,不盡快攻取新發田城和五十公野城的話,背後的伊達,還有正窺視著破綻意圖報複的蘆名,越後必須有著麵對兩麵戰爭的覺悟。
不能愚蠢到放任戰爭發展成蘆名所期待的長期戰。必須盡快解決掉新發田。
昨夜,在長尾兼物,關屋左衛門率領著五十公野城兵在前線肆意騷擾之後,兼續在帳中陷入了沉思。思索良久後,傳喚陣中待命的喜六到帳中。
在氣勢正盛的五十公野城中,兼續想起了一個名叫澀穀近宗的男人。澀穀以前是與板人,但知行地在五十公野村。知行地乃是武士的立身之本的土地,因此澀穀被迫無奈之下投身五十公野軍,陷入了籠城戰的泥沼之中。而兼續交給席六的任務內容清晰明了,在城中找到澀穀,勸誘其成為內應。並可以與其約定保障澀穀的知行地及其他賞賜。
喜六,接受任務後就當場在帳中消失,過了整整一天,才帶著城中的回信出現在帳中。澀穀已經答應做內應了。
“明日,寅時(午後四時)初,城角的糧倉會起火。放火由我們負責,以火起為號,澀穀大人會打開乾失倉的側門。”
“澀穀一個人?”
“不是,有隨從數人,還會勸誘其他的同心之人。當然我們也會協助,要奪門的話應該有把握。”
“轉告澀穀。同心協力之人,必定有賞,告訴這是我承認的約定。”
“遵命。”
“剛回來又得再行動,抱歉啦。”兼續將一塊木頭投到了篝火裏,露出了雪白的牙齒微笑道。“那個家夥看上去值得信任嗎?”
“到目前為止看上去沒什麼問題,當然仍然在我們的監視之下。一旦發現有所異動會立刻點狼煙示警。”
就在火旁,喜六在兼續的腳邊畫起圖說明城內詳細。
“好,明晨寅時。等乾的側門一打開就一鼓作氣衝進去!”
“那麼,我這就動身了。”
喜六施禮後,包上頭巾,退出帳外,瞬間消失在夜幕中。沒有任何的足音,然而再迅捷的身手,在兼續看來,卻老是不由自主的聯想到一隻巨形的黑貓。、
“勿介!進來。”
兼續呼喚著帳外的親兵。一名年輕的傳令兵進來,在兼續麵前單膝跪下。
“緊急傳令,傳島津大人,安田大人前來召開緊急軍議。”
兼續接著又命令其他的傳令兵往前線去了。安田元能,個子不高身著鐵桶般的重鎧,臉上,手上都殘留著川中島激戰的傷痕的猛將,而島津昔忠也是號為勇者的善戰的侍大將。
----明早一舉決勝負。
兼續想著,明早攻城的先鋒,必須派遣最強的戰力。兼續站了起來,繞著火堆緩緩的踱著步,手在不挺的掐算著。確定明天的確不是卯日。
三月,六月,九月,十二月的卯日,乃是夜襲的禁忌之日,如果在這些日子發動夜襲的話,千人出兵無一能回,此乃上杉軍法中傳承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