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浮生之傾國卷三  103 卷三章三十六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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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南齡這次隨駕回京,租賃的還是原來魚石街附近的寓所,因為未帶眷屬,所以殷螭落轎之後,便隨著引路的門房直入後院。才踏進月洞門,便聽七姊妹花編就的籬笆後有人笑道:“不意王爺果然下顧,竹窗兄真是好大麵子。”殷螭一聽聲音,已經心花怒放,道:“你叫我,我怎麼能不來?”轉過花架去,隻見石桌上擺著一堆書匣,吳南齡和林鳳致都是家常衣裳,顯得十分隨便。兩人見他過來,便起身拱手。
    殷螭便也回了禮。他當初做豫王的時候倒與吳南齡是相識,後來做了皇帝,卻是再未單獨召見過。哪怕是因林鳳致喝著飛醋,到南京也不曾當真去尋這人的不是,所以算起來倒是有十多年沒看見過這個昔日的俞黨、如今的名臣了。吳南齡已是四十開外年紀,人到中年,愈發顯得心寬體胖,笑眯眯一副良馴可親的模樣,再也想不到便是這樣一個人將南京朝廷播亂不堪,還半點風波嫌疑都未曾沾身。殷螭雖然滿心想和林鳳致說體己話,到底也不得不敷衍一下東道主,笑道:“吳尚書,恭喜指日高升,便要大拜了。”吳南齡自是答了一堆謙遜言語,隻稱不敢。
    林鳳致向來在殷螭麵前失禮慣了,當他們說話的時候已經坐下來,漫不經心又去翻文書匣中的篇篇抄件。殷螭也知他處境不妙,關心問道:“又是針對你的彈章?”林鳳致笑道:“是啊,所以我來與吳兄奇文共欣賞。”
    殷螭也不想去看彈章上究竟寫了些什麼,反正無非是言官那些套話,而且多半又與自己相關,看了徒然惹氣。然而這些彈章背後,不少是吳南齡帶來的南京派群臣所上,隻怕不無林鳳致這位老朋友背後指使,他卻一副毫無芥蒂的樣子來與吳南齡談笑觀看,仿佛兩人政壇死掐,卻不影響私下交情——殷螭實在不能理解他們這種交誼,可是卻又不得不承認,這就是林鳳致交朋友的方式。
    他又是十天沒看見林鳳致了,若在平時也就罷了,這種彼此都如履薄冰的時候,不相見便更加牽腸掛肚,這時不免忽略吳南齡,隻是目不轉睛對著他看。林鳳致顯然心情不錯,問道:“你熱不熱?卸了大衣服罷,吳尚書不是外人,不用客套,大家隨意一些好說話。”殷螭將從人留在了門廳,吳南齡後院中也沒有留服侍的人,林鳳致居然起身過來親手替他卸袍服。殷螭笑道:“怎麼恁地殷勤?莫不是想我想得緊?”林鳳致也笑道:“是,我整天惦著怎麼除了你這個禍根,能不想得緊?”
    殷螭難得聽他跟自己這麼說話,一時恨不能立即摟住親熱。可恨吳南齡偏要做不點不亮的活蠟燭,沒他的事卻不走開,隻在旁邊礙眼。所以殷螭也隻好嘴上占便宜,笑道:“你想除我容易!你要我死我敢不死?隻要你不後悔。”林鳳致道:“我倒不後悔,隻怕你這話,說出來又是不算數罷?”
    殷螭寬下袍帶,隻穿著貼身的紗衣,果然涼爽舒適,不免伸伸懶腰。正打算跟他賭個牙痛咒,卻聽腳步聲音過來,吳南齡招呼道:“瀕老這邊請。”林鳳致也站起身道:“瀕老來了——給王爺引見,這位是李院使大人。”
    殷螭聽稱呼便知來者是如今的太醫院使李瀕湖,精研本草之學,以《新本草經》五十卷與《清和普濟救時八百方》享譽於時,原本是草澤出身,當年多虧吳南齡引薦才在縉紳之間知名,後來又被林鳳致擢拔入朝主修藥典。殷螭在位時倒也曾想過召見他,隻是後來匆匆離了留都,就此失去大位,這次回京還和他的弟子打過交道,卻也沒見過這名醫本人。這時一見之下,不免微覺失望:“我道名醫必定是童顏鶴發,精神矍鑠,怎麼這李瀕湖恁地尋常,便似個鄉間老兒!小林又約他來吳南齡家作甚,難道他要看病?”
    可是李瀕湖顯然不是來給林鳳致看病的,幾人相互招呼客套之後,林鳳致便強迫殷螭坐下伸左手給李瀕湖搭脈,勸誘道:“難得瀕老抽空來此,不妨給你診診。”殷螭覺得沒事看脈簡直老大晦氣,可是拗不過林鳳致逼令,隻好乖乖服從。李瀕湖為人訥於言語,隻是不聲不響替他診了許久,又看了舌苔,問了平素起居,包括飲食喜好、睡眠長短都一一問了,坐在下首的一個侍從便提筆逐條記錄,嚴肅得好似真在看病。一時連殷螭也惶惑起來,暗想鬧不好自己真害了什麼暗疾?幸虧李瀕湖全部問完之後,下了一個無比寬慰的結論:“王爺元氣充沛,攝生得宜,最難得的是不曾酗酒漁色。老夫診過京中無數顯貴,未有見過如王爺這般康健的。”
    殷螭哭笑不得,心想小林都快有一年不曾與我歡好了,又兼事務繁忙無心尋歡作樂,如何漁色得起來!但林鳳致聽了這個結論,顯然甚是高興,又拉著他站起來,囑道:“站直。”殷螭還未問話,那做記錄的侍從已掏出一卷皮尺,飛快地從頭到腳給自己量了身高,又複記下。林鳳致便拖著他往花架一側走,說道:“這邊有地秤,再稱一下重量。”殷螭莫名其妙,到底不肯就此合作,甩著手道:“做什麼?到底想搞什麼鬼?又量又稱,難道販賣人口不成!”
    林鳳致笑道:“你哪裏懂得!最近不是夏至才過?我們江南有個風俗,過夏至要給小兒稱重量,這裏雖是京城,你也不妨跟我隨俗一回。”殷螭聽了這話,才不肯安分做小兒的勾當,掙脫了他手就躲。林鳳致趕忙追上,死拖硬拽推上地秤,到底測量了一番。殷螭滿頭霧水中生發出齷齪想象:“莫非他終於打算和我上床,卻又怕我這一年裏長得胖了,壓他吃不消?不然又稱又量做什麼——可是重不重,試壓一回就知道,又何必弄這麼精確,到底是個迂人!”
    這些下流話當然不好當著眾人麵說,可是他們拉拉扯扯地鬧騰,委實也不像樣子。吳南齡穩重老成,李瀕湖見多識廣,兩人還能撐著不動聲色,做記錄的那侍從到底年輕,卻是低頭偷笑不已,殷螭不禁連瞪他好幾眼。那邊李瀕湖看了一遍記錄,道了聲“行”,便起身告罪要走。吳南齡挽留道:“瀕老用了便飯再去。”李瀕湖笑道:“不勞,有事要忙,下回再擾。”於是吳南齡和林鳳致一道送他出寓。
    他們轉回的時候,林鳳致便問殷螭:“我將你的冠帶衣袍全放入便轎,命你家侍從先跟轎回去,隻作你已告辭。在這邊打擾一頓午飯,回頭我們一道步行出去,行也不行?”殷螭哪會說不行,心裏還恨吳南齡怎麼不借地方讓自己二人單獨敘話,偏要連一頓便飯都作陪?但吳南齡做主人委實殷勤,席間還關切道:“今日怕是要下雨,二位等一歇再走。”林鳳致道:“不妨,京中哪得大雨?跟府上告借兩把傘便成了——這還是入夏以來第一場雨。”接著兩人的話題便轉到今年北方旱情嚴重,又兼圍城時將京中倉糧耗得差不多了,必定米價飛漲,戶部的平糶方案不知可不可行……等等朝堂大事。殷螭插不進嘴,也不愛聽,隻好悶頭吃自己的。
    偏偏這對舊同僚、老朋友,說起政事來頗有滔滔不絕之意,吳家大公子那個誇誇其談的性子,不消說是跟父親所交遊的人物耳濡目染來的——不過今日吳筠卻是不在家,一問才知道是奉父命回南京去了,要接母親與妻子上京。看來吳南齡竟有將全家搬遷回京的打算,難道他業已十拿九穩,小皇帝的遷都之詔將會作廢,北京仍是都城,而他本人也將在北京內閣之中成為首座大臣?
    吳南齡對自己將成為首輔的說法,自然是謙謝不已,絕不顯示出成竹在胸;而關於遷都的最終結果,卻是林鳳致答了:“茲事體大,哪裏一時就能定準?隻是如今京中百廢待整,尤其陵寢受擾,絕非一年半載修繕得齊整,今上身為人子,哪能輕易離開?有關國祚的大事,總得全盤考慮才是,去年原是失之草率了,還候廟算。”
    這樣的話其實也就將遷都詔委婉否決,而再次“全盤考慮”,必定又是南北勢力的拉鋸戰。這樣的局麵,未必不是一個可以互相製衡調節的政治格局,但大臣朋比,結黨相爭,也未必是小皇帝所想見到的。因此,比往常更需要一個實幹派的、能夠調和兩派官員的大臣做首輔。
    林鳳致雖然對北京方麵的推舉入閣力辭不就,卻也漸漸後來居上,幾乎已經剝奪了另兩位尚書的競爭權,又是天子之師,難免會對小皇帝產生非凡的影響;而吳南齡早已在入京前就博得了南京官員的一致擁戴,北京方盡管一心想阻止他拜相,卻也尋不出這人的致命破綻來攻擊,這點凝聚力與自保能耐又非林鳳致可及。兩人在競爭場上,的確旗鼓相當,真要鬥起來多半要兩敗俱傷,然而合作起來,卻能兩全其美。
    所以私下相聚時兩人談笑風生,全是合作,不見對立——這並非虛偽作態,而是基於舊共事的深深了解,與新局麵的必然需要,形勢比人情更容易鞏固友誼。
    可是對於殷螭來說,今日原指望林鳳致約自己來談情說愛,結果卻似乎除了強迫自己檢查了一遍身體狀況之外,便無他事。直到用畢了午膳告辭,他也沒發現此來有何作用,不免大是悶氣。
    他們自吳寓的後門出來,是一條寂靜的深巷,林鳳致道:“這片路我熟悉,你直接出巷就能找到一家轎馬行,自己回去罷;我可以從胡同裏抄小路回家。”殷螭道:“我送你回家!”林鳳致便也和他並肩走著,順便囑咐:“你最近飲食清淡一點,不要喝酒,少吃油膩生冷等傷脾胃的物事。”殷螭道:“我不是比誰都康健?還要這般小心翼翼保養作甚,麻煩。”林鳳致道:“保養是好事,怎說麻煩?有病才是麻煩。”
    殷螭忽然似乎有點明白,追問道:“你老實說罷,是不是你得了消息,京中有人想對我下手?你們今日難道是想查我有無中了人家暗算?”林鳳致笑道:“你真是話本讀多了,或是戲文看多了,哪有這些下毒謀害的勾當!就算有,你這般滑頭也不容易上當,上了當,也不會自己都不知道。”殷螭也笑道:“那可不一定,我不是上過你的惡當?你給我多少毒藥,我都閉著眼睛吃下去——因為是你給我的。”
    他們自吳寓出來就已陰雲密合,走了一晌,轉入另一條小巷時,果然淅淅瀝瀝下起了雨。幸好林鳳致記得借傘,和殷螭人手一把撐開了,仍然漫步向歸路走。京中難得下雨,一霎間浮塵全靜,世界清爽,有如這晶瑩剔透的水滴。林鳳致穿著石青色竹紋暗花的長衫,這色調在雨巷裏原有些蒼冷,殷螭笑眼裏看出來,卻覺得盡是勾人的亮和暖。
    心情曖昧,信口說話自然也是有一搭沒一搭。殷螭問道:“你跟吳南齡當真蛇鼠一窩,不爭相位了?”林鳳致道:“本來便不曾爭,說的恁地難聽!你最近也不安分,都不知道讓朝廷省心。”殷螭道:“我管他們省心做什麼?反正他們也不能對我放心——我去之前,你和吳南齡看奏章抄件作甚?其中還有他手底下的人彈劾你,你拿去給他看,難道跟安康小鬼一樣,叫做敲打?”林鳳致笑了起來,道:“有什麼好敲打,言路彈劾乃是官場慣常的事,誰會當真!無非談論朝議大勢而已。”
    他又道:“吳兄先前和我商議,正要派人去建州,打探孫鬆遐兄的下落。尤其是孫兄曾拜托我們千萬要將他的二子帶回中原,認祖歸宗,這事體是非做成不可的。吳兄於北麵一帶不如我人情路熟,也不方便公開去做,所以這事大半要屬我的責任。”過一陣歎了口氣:“其實吳竹窗,還是個肯念舊交誼的人。”
    殷螭對孫萬年的死活才不在意,卻也不好太過潑醋,於是隻是冷笑著批點了一下吳南齡:“我才不信你們恁般天真,相信舊友誼!無非他這樣的滑頭,做事都不敢做太絕而已。姓孫的和你,手中沒他的把柄?不要又說我小人之心,你們才是一幫小人!心裏算計,麵上還得君子時便君子。”
    林鳳致也不著惱,隻是道:“算計誰人能免?我們之間為人處事的情分,你這般人卻也不會懂得的。”
    他們說著話的時候,雨已漸漸下得大了起來。眼看離林鳳致的府第隻隔兩條短巷,卻驟然一陣雨點鋪天蓋地砸落,打得傘麵嘩嘩直響,兩人登時都被淋濕了半身衣衫。偏偏這一帶深巷兩側都是高牆,並無人家可躲避,隻得顧不得形相,一手撩起長衫下擺快步奔跑。殷螭奔著還要抱怨:“誰說京城不下大雨?非得趕著雨出來,活活淋成落湯雞。”林鳳致笑道:“反正天熱,濕了也不會傷風,打什麼緊?這陣急雨很快就過去的。”
    他要回的是太傅府側門,開在槐樹胡同裏,這是條窄僅容人的死巷,盡頭一株大槐樹亭亭如蓋,牆內是宅中後花園,爬了滿牆頭的忍冬藤,花朵正開得熱鬧。兩人一路奔跑過來,踩得巷中積水四濺,雨倒漸漸下得住了,隻餘雨絲飄拂,和著金銀花的清香撲麵而來。奔到大槐樹下,殷螭忽然拋了傘,回身張臂,林鳳致料不到他猛地停下,奔勢未衰,直接撞上他身體,被他一把抱住,沒頭沒腦狠狠親了下來。林鳳致不自禁也反臂相抱,主動回應,手中傘柄一下鬆脫,向後摔落,紙傘側麵在巷麵地上骨碌碌劃了半個圓圈,直滾向牆角去了。
    這一個久違的吻是如此纏綿熱烈,兩個人都似乎要耗盡胸中最後一絲氣息,甜蜜得儼如絕望。好不容易結束的時候,林鳳致竟有點恍惚,被殷螭將手伸到了衣內,一時也未抗拒,反而順著他的愛撫,自己也纏抱上去。四下毫無憑借之地,兩人不由得靠上樹幹,這一靠之下,霎時間滿樹翠葉間的雨滴全部震落,灑了二人一頭一身的清涼。
    林鳳致驀地清醒過來,急忙攔阻:“不行——別這樣。”殷螭好不容易得到親近機會,如何肯聽,但胡同裏滿地積水,顯然也不是做事的地方,於是咬他耳朵道:“到你家去?”林鳳致拒絕道:“家裏有下人,你不要給我丟臉。”殷螭哪裏是在乎丟不丟臉的人,笑道:“我記得你這側門裏麵有個耳房,堆雜物的——灰塵多些怕什麼,反正我們也拖泥帶水了。”
    他說得無意,卻似乎有些雙關,林鳳致一時竟自無語,被他擁著進入樹下那一扇角門之內。殷螭上次除夕撬鎖而入便是此門,至今林鳳致也沒有將內閂完全修好,因為這門偏僻,也沒有家人看門。殷螭輕車熟路,拿匕首一撬,就開門進去。林鳳致不免取笑:“虧你龍子鳳孫金枝玉葉,倒是久慣做賊的。”殷螭笑道:“我不偷旁的,就來偷你。”說著已將林鳳致推入雜物間裏,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胡亂起來。
    這耳房裏確實滿是灰塵積土,嗆得兩人直打噴嚏,僅有的一張藤編躺椅又是破舊不堪,殷螭剛將林鳳致壓上去,稍一折騰,躺椅便散了架,兩人一齊摔落地上,免不得先驚後笑。殷螭滾在地磚上還想糾纏,林鳳致忍笑推道:“真的不行,不是做的地方,也不是時候。”殷螭發急道:“你真拿喬!還挑什麼地方時候?我都有快一年不碰你了——也一直沒找過別人,教我怎麼忍得住!”林鳳致道:“原來——你到底也就是想這個!”
    這一句話說得雖然不重,殷螭心上卻如潑了一桶冷水,登時住了手,怔怔看著他。林鳳致坐起來自顧自整衣,殷螭又上去抱住他,聲音有點發顫,喃喃道:“小林,我真的不是隻為這個——你便不能相信我?”林鳳致推開道:“要我信你,那你今日就不要勉強!”說了之後,又覺動作語氣都太過嚴厲,便安撫式地向他一笑,放軟聲音道:“今日確實不成,等以後罷——以後我自會樂意。”
    殷螭有些失神,半晌道:“好,我不勉強!我再也不會勉強你了……可是我們,到底還有沒有‘以後’?”
    業已卷在漩渦裏,或許下一刻便得互相敵對,或許明日就是生死永隔,這個“以後”,說來輕易,卻似遙不可得。
    林鳳致一刹時仿佛也有些心意動搖,望著他的眼神帶了一絲猶豫。殷螭覺得他有允許的意思,剛想繼續去抱,林鳳致目光卻重新變得清明,推開他手站起身來,道:“會有以後的——你回去罷,我們這陣子不宜來往。我要見你,自然會安排。”
    殷螭也隻好起身,自己拍拍身上灰塵,被林鳳致推著又往外麵走。外麵槐樹胡同裏仍然空無一人,兩柄傘還滾落在泥水裏,林鳳致替他揀起一柄傘,遞向手裏。殷螭順勢握住他手,心裏留戀,卻也沒法賴著不走,隻得歎氣:“我送你回來,你卻不送我?”林鳳致微笑道:“送來送去,什麼時候才是頭呢?快點走罷,可不要教人看見,傳出去我又得挨言官彈劾。”
    忽然頭頂嘩啦一聲,又是一陣雨珠灑落,淋了他們一頭。兩人都吃了一驚,抬頭卻見一個黑影自樹上躍向府牆之內。殷螭不覺失聲道:“有人!”林鳳致道:“沒事,是猴子,我家中新養的——才睡醒就會亂竄!”殷螭奇道:“你怎麼近來又養狗,又養猴兒?難道嫌家裏一個人寂寞?卻又不肯要我來陪。”說著又是好笑:“我們兩個人都好了這些年了,怎麼如今反而弄得像偷情一般,就怕人捉住?”林鳳致板臉道:“這算什麼好比方?快走罷。”
    殷螭戀戀不舍,一步三回頭退出胡同去,快到盡頭,剛剛轉身欲上大街,忽聽林鳳致在後麵輕聲喚道:“阿螭。”
    他極少呼喚對方小名,殷螭登時轉頭,隻見林鳳致一手收攏著傘,站在角門之內,臉上帶著淡淡微笑,看著自己。殷螭想飛奔回去,卻又被他搖頭止住,隻能站在巷角凝視。過了良久,才聽林鳳致說了一句:“最近不要來找我——你要好好保重。”殷螭答應了一聲,便見他忽然往後一退,吱呀一響,掩上了小門,將自己隔絕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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