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浮生之傾國卷二 36 卷二章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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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鳳致隻道殷螭說要教自己一個乖,無非是來耀武揚威,誇說自己多麼目光如矩、明斷萬裏,再厚著臉皮說幾句:“看我多護著你!”之類的表功話,又或者無聊的餘醋未歇,跑來排揎一場,乃至床上粗暴一回——反正種種都是平素習慣了的,於是就等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誰知殷螭次日駕臨,開口先說的一篇話,卻讓他大吃了一驚,忍不住失聲道:“不可能!怎麼會是劉娘娘!”
殷螭懶洋洋的躺在他的涼榻上,笑道:“小林,你平時倒是個機靈人,怎麼一到宮裏,全然變作傻瓜?那點小花樣也把你弄得張皇失措——看來你還真的不及我。”林鳳致道:“臣自然不及陛下。”殷螭道:“忒難得,聽你奉承我!老實說,擺布清議、播亂朝堂我不及你,後宮那些鬼蜮伎倆你卻很不及我——那點小把戲,也敢在我麵前現!我隻是看在她是皇嫂,皇後又實在鬧得不成話,將計就計平息是非算了,你不要還賭氣覺得我昨晚故意折騰你,我哪有那麼無聊?她們鬧事,我順水推舟而已。”
林鳳致聽他提到昨夜的羞辱,便不說話。殷螭心情頗好,又給他分析道:“皇後想要陷害皇嫂,卻拿自己宮裏的東西出去,天下哪有這樣的蠢貨?我那皇嫂好歹在宮中也混了這麼些年,如何不知道其中詭計!再說她若不賞賜你東西,誰也不能硬栽是她賞的啊——皇後不懂得,她會瞞天過海,人家也會偷天換日,這破綻太過明顯,我都懶得說穿。”
林鳳致道:“既是劉娘娘自保之計……”殷螭冷笑道:“自保個鬼!我都疑心她是故意引誘皇後犯這糊塗,她們女人家的心思,難測得緊,你當她省油的燈?再說,你昨天明明不肯留宿,怎麼最後卻留了?難道不是紫雲給你報訊——別忙否認,我不追究,隻是教你想想,他不報這個訊,你估計便不會留罷?誰不知道你是說東偏向西的性子。”林鳳致淡然道:“原來是陛下故意走漏風聲,使紫雲誤當有險前來報訊?我認栽便是。但是劉後娘娘就算同皇後不睦,也斷不會拿自己名節做賭注,最多無奈自保——你實在太多疑了。”
殷螭霍然坐起,惱道:“最多疑的人是你!怎麼該懷疑的你偏信,就是一股勁兒不信我?我還沒跟你算帳——口口聲聲劉後娘娘,你老實交代,你們是不是當真有點不清不白?不然憑什麼恁地回護她?我告訴你,你給我戴綠頭巾還不妨,皇兄身後要是被你戴了綠頭巾,那也太不成話了!”
林鳳致氣得隻罵了一句:“齷齪!”
今日他們說話的地方並不在殷螭平素駕臨的專用臥房,而在林鳳致的水閣書房裏,卻是殷螭這日駕到比往日都早,林鳳致才從東宮侍講回來,天色兀自未黑。既然是大白天公然駕幸,便以:“看看你每回跑了不肯同我睡,卻是睡在哪裏?”的理由,硬是駕臨到了書房裏,林鳳致深覺不快,卻也無法回絕。
這時還在八月上旬,日間猶有餘熱,黃昏卻頗是涼爽,水閣外湖麵上一陣陣清風襲來,吹得水閣臨湖的紗簾輕輕飄揚,拂在窗前琴台之上,發出輕微的仙翁仙翁的弦音。殷螭忽略了林鳳致的惱怒,目光倒被琴台吸引了過去,於是起身道:“有琴有瑟有簫有笛——小林,你擅音律?我倒第一次知道。”林鳳致板著臉道:“不會——我附庸風雅,擺設而已。”
殷螭過來隨手拿過一管洞簫,略一把玩,便笑道:“撒謊!吹口都如此光潔,肯定常常奏的。”他俯身向林鳳致笑得不懷好意,低聲道:“我平常讓你給我品簫,你抵死不肯,怎麼倒吹得一口好簫?”
他所說的“品簫”,含義大是猥褻,林鳳致二話不說,一把抽過他手中洞簫,順手便向窗外擲了出去,撲的一聲輕響,沒入湖水。
殷螭倒也不惱,道:“好大性子!又想惹我?我實話跟你說,你要是沒這點脾氣,反倒不好玩了,沒準我早膩了你——所以我不奪你的官銜,也不拘著你,這才有趣有樂子,你懂不懂?”林鳳致笑容冰寒,道:“是,我懂,我便是你的新奇玩物,反正我一無實權,二無清譽,任你作踐。你後宮鬧騰,都要牽扯到我,人生到此,有什麼可說。”殷螭叫道:“說話恁地涼薄!我幾時作踐過你?不是一直對你挺好的?”
林鳳致心灰意冷,不想說話,轉頭瞧向窗外湖水。殷螭已經坐過來膩到他身上,笑道:“我再好心教你罷,以後你到東宮,喝水吃東西仔細著點,皇後玩明的失敗,一定換個暗中算計的法門,別怪我不事先提醒。”林鳳致不禁蹙眉,殷螭笑嘻嘻的道:“覺得無聊?你如今也就隻剩跟後宮女流之輩鬥一鬥的餘地了,什麼朝堂手段,乖乖收起來罷,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一直想翻身?可惜你想也休想。”
想也休想——名譽早毀,氣節全無,堂堂二品大員,墮落到以色侍主還不算,居然還要淪為後宮妾婦勾心鬥角的靶子,何其不堪,何其不甘!
夕陽已落,西邊天空隻餘一片燦爛霞輝,斜射小湖之上,粼粼金光萬點跳躍不定。那湖雖小,卻是疏浚得浮萍全無,流水清澈,適才洞簫劃出一道斜線沒入湖水時,濺起的全是晶瑩水花。這樣潔淨的水,大約真是個好歸宿罷。
他在沉思中淡淡苦笑,殷螭忽然一把抓緊了他肩頭,喝道:“別亂想——跳下去便什麼都沒有了,我又不虧待你,何苦來。”
原來相處了近三個年頭,別的沒有,卻有一份心意相通,他看見自己臉上神色,便猜中那份落寞的心思——所以,也正是因為心意能被窺破,愈發被他掌握已定。
林鳳致到底隻是一笑,說道:“我沒事跳自家的湖幹什麼?水又淺,死得又沒名目——要跳我也跳金水橋,死個轟轟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