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轉進了沈府，沈念棠未回閨房，徑直去了沈賀的書房，她知他在那兒。甚至有一種今日發生的一切都在他預料之中的感覺。
    在書房門口停了片刻，輕咳一聲，正欲抬手輕敲，隻聞房內傳出一聲低啞的聲音：“進來。”
    撇了撇嘴，推開門，輕身而入。她並未直接上前質問，倒是假裝對他書房的擺設起了興趣，信手拈起牆角青花瓷瓶中的一顆富貴竹。原來他喜歡擺弄這玩意兒。
    手指稍一用力，那富貴竹的枝便有些咯咯作響。
    “咳”，沈賀望見她手中的舉動，略帶好笑地說道：“棠兒，找爹爹有什麼事？莫拿竹子開玩笑。”
    停了手中的動作，她輕勾嘴角，深深望進他的眼眸：“那爹爹就能拿棠兒開玩笑了？”
    他嘴角的笑容僵了僵：“此話怎講？”
    她不緊不慢地開了口：“爹爹一定認識那日搭救我們的人，李宸昊吧？”見他眉頭蹙了蹙，也不應我，便徑直往下說：“那今日的那位李泰，又是何人物呢？”
    沈賀略帶疑惑地望向念棠，半晌才開了口：“棠兒，你…究竟在說什麼？”他頓了頓，仿佛覺著自己剛才的話有些別扭，才又開了口：“這不似你會說的話，為何自從上次幾月不見你後，你竟像變了個人似的。”
    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問，竟有些語塞，終究這父女倆，還是有芥蒂的。她微微歎氣：“莫非你不知道幾個月前我落過一次水麼？那次我本以為你會第一時間趕來探我，雖然身體並無什麼大礙。但是，你沒有來。從小到大，你的眼中隻有大哥二哥，何時有我這個女兒？”
    未等我說完，沈賀便打斷了我：“那次是因為東瀛來的一批貨出了問題，我身在外地，不好趕回來。”
    她冷笑：“是麼？若是大哥受傷，你也會因為一批貨而耽擱？爹，我叫了您15年的爹，您究竟有沒有把我當成你的親生女兒過？”
    沈賀的臉色有些發青，聲音略帶顫抖地製止：“你怎敢如此和爹說話？”
    戳到他的痛處了麼？她心想。可這心結若是解不開，恐怕再難解開了。“究竟是因為娘因我而死，還是因我長得像娘？你才如此待我？”
    “住口！”他的額頭青筋暴起，猛地一拍桌子。“放肆，不許輕易提你娘。”
    “嗬，不提我娘，你倒是問我為什麼變成今日這般模樣，倘若我不堅強，我不獨立，受傷了，溺水了，被人欺負了，誰來救我？誰來護我？”說到動情深處，兩行清淚不禁順著臉頰落下。她也不揩去，愣愣地站著。
    沈賀眉頭緊鎖，萬般無奈地望著我，似是下了什麼決心似的，半晌才說出幾個字：“棠兒，爹，對不起你。自從你娘……”
    並未等他說完，她便奪門而出，小跑了一陣。夜裏的清風迎麵而來，將臉頰的淚風幹，有些懊惱。剛剛似是太激動了，積壓多年的心事終於說了出來，卻沒有好好的解決。這對父女，果然還是需要時間。
    正欲往閨房走去，隻見旁邊的小樹叢中一黑影閃過，念棠被嚇了一跳，正欲驚呼。就被捂住了嘴，拉近了樹叢。
    天，這一天究竟還要發生多少事？
    一低沉的男聲從頭頂傳來：“三妹，是我，莫聲張。”
    她心下一驚，喚她三妹，來人莫不是二哥沈雲龍？他不是隨著雲遊仙人習武去了？順從地點點頭。他便移開了捂住她嘴的手。
    “二哥，你怎麼回來了？”念棠略帶疑惑。
    “我聽說你幾月前落水了，回蘇州一問，才知你隨爹來了京城。這些我不在的日子裏，發生了什麼？你還好麼？”這回換他疑惑。
    “此事說來話長，其實，我也不清楚爹爹喚我一同來京城是為什麼，倒是你，難得回來一趟，竟不讓爹爹知道麼？”望向他漆黑的眸。雖然光線昏暗，卻仍看得出沈雲龍長相素為俊朗，儼然繼承了沈賀的好基因。
    他略歎一口氣：“當然不能，我總覺著這些年，沈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他的野心也隨著增大。他這幾年老催著我回來經商或從政，我素來隻想從軍或是雲遊天下。你知道的。”
    好吧，現在我知道了。她在心裏偷笑。不過對這位二哥倒是印象不錯，似乎與沈念棠甚為親密。
    “時辰不早了，你一切無恙便好，此番出行我有幾個任務在身，不便久留於此，三妹，若是有什麼緊急之事，你隻需燃放它，我便會趕來。”說著，便遞予她一個信號彈之類的東西。而後消失在夜色中。
    起身匆匆回房，藏好他給的信物，心裏暖暖的，這是她在這個時代第二個見到的親人，卻不像爹爹那樣，二哥對她似乎極好。
    躺在床上，輾轉幾次，卻難以入睡，不知沈賀今日會怎麼想。他會不會對這個女兒失望，若如此，那她豈不害慘沈念棠了，想象得到她對這個爹爹十分重視。
    第一個無眠的夜。
    次日清晨，無精打采地起了，望著銅鏡裏有些憔悴的自己，略帶無奈。梳洗完畢，起身走至桌前，準備吃點點心。卻發現桌上竟有一封信。信封上遒勁的字體寫道：棠兒親啟。
    “棠兒：自你娘死後，我一直未從悲痛中醒來。爹承認這些年未盡責，處處忽略你，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隻是如此久了，似是成了習慣。直至近日，忽然發現棠兒你長大了，甚是獨立，堅強，有了你娘當年的模樣。切莫懷疑爹爹所做的一切。盡是為沈家，為你。爹爹親字。”
    看完後，她輕歎一口氣。這心結似是解開了許多。但她料想的果真不錯，沈賀在操縱著什麼，似乎還涉及朝野之爭。這麼一想就通了許多，李宸昊的出場和第二次他輕蔑的神情，李泰的出手相救，一切看似戲劇化，實際卻在沈賀的掌控之中，他究竟想要做什麼呢？還要搭上沈念棠。
    越想越頭痛，還是靜觀其變。大不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