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你可知黎葉家有哪些生意？”自我改換男裝開始，黎葉靖便一直以“清”字稱呼我，而宅內上至通先生下至家仆則尊稱我為清公子。金陵城人人皆知清公子與幼妹乃黎葉家遠親，家道中落原來投奔。隻是無人知曉這清公子祖籍何處，家在何方，仿若翩翩佳公子如天降仙人。三個月以來的經營，最經幾月跟在靖身邊出入，城內甚至有人戲稱我為“笑麵公子”。至於我那柔弱的幼妹，自始至終也未曾在人前展示其非凡的容顏。
    “黎葉家的生意，涉及之廣，難以言盡若按利潤高低排列，應是銀號，製造，茶，製扇。”我並沒有說完，為黎葉家奠定江南首富地位的生意——查詢，此時尚未開始涉及。至少族史上是如此記載。查詢顧名思義以查找訊息，事實上去卻是一個類似於特工的組織，上至達官貴人，至茶肆酒館隻要有人的地方便是黎葉觸手可及之處，這在康熙末年得到了最大的推廣，雍正年間達到頂峰，也許是與雍正的酷政有關。
    老宅中在宗祠地下有一件密館，館內隻允許當代族長進入，那裏藏有大量的綜密，從王公貴族到寵臣宦官內容之豐富讓人難以想象。瑪父曾向我描述過查詢所能帶來的高額回報，乾隆年間，一位官員想打擊頂頭上司，花費白銀十萬兩，耗時兩個月。兩月後無論是受賄銀票的銀號，簽單掌櫃的名字，發票日期，等等比比詳細，甚至連家族曆代以來所有為官親屬的履曆都一一在目。憑著鐵證，最終十萬兩換來了兩淮巡鹽使的官職，其意義可見一般。
    黎葉靖微微頷首“不錯，黎葉家的竹扇，牙扇，素有一扇一金的美譽，至於茶行，無論是凍頂烏龍，祁山紅茶，黃山毛尖，西湖龍井，亦或此刻杯中的碧螺春，十大名茶，黎葉無所不至，更何況……”“論織造，黎葉家獨出的雲錦——雪縀每年數十匹，上貢之餘均為天價”通先生打斷了靖的自豪而激昂的陳述，似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東西，茶行，不過是黎葉家的一門生意罷了，其中究竟還有些什麼呢？我沒有讓自己沉浸其中接著說道“銀號遍及江南諸省，北方卻難見其蹤，不能南北通兌，恐怕是一大遺憾！”靖看著我，眼中讚許之色溢於言表。“你想問，為何長久以來，北方諸省中獨缺我黎葉家商脈？”我點點頭，卻有些閃躲著靖的注視。此刻的靖灑脫，純粹，沒有人前的浮華之氣，沒有貴公子的狂妄之色，亦沒有“風流”的戲謔之感。那灼熱的注視中，有的是平等的尊重，了解彼此的欣慰，還有的是我最不願承認亦不能接受的情感。
    “北方一直是祖母心中最大的痛楚，祖父與父親的雙雙離世讓她將北方視為虎狼之地，也因此，我雖常遊曆各地卻從未到過北方一隅，這也是我的一個遺憾！”靖站在窗前遙望著遠方，此刻誰也不曾料想到黎葉靖第一次的北方之旅竟會是為了身邊的“笑麵公子”。短暫的沉默，靖收回了自己的心思，回過頭來又一次看著我“你執意從商，這段日子以來，你跟在我身邊，想必定有了什麼想法，現在可否給我一個答案？”似是有些挑釁的問句讓專注於品茶的通先生抬起了頭，寬敞的書房卻由於兩人略帶狹呲的笑容顯得擁擠，我理了理自己的思緒，有些明了靖前方問話的含義，怕是我無論走哪條都不免落得食他人之喙的下場，隻是我的心中早有盤算“我不想重前人之路，雖說是前人栽樹，清，並不願樹下乘涼。”靖有些意外的與通先生對視了一眼，卻又同時將視線轉職我的身上，似在等我的下文。我並未多言，卻狀似無意地瞄了門外一眼。“但說無妨”靖像是在回應我的顧慮一般。
    我點了點頭坐下“我是女子”，我頓了頓，“少主通先生，可知世上什麼人的錢最好賺？”這可是二十一世紀人所皆知的問題，我在心裏補充了一句。“這自然是富人的錢財啦！”秋兒從門外進來，手上端著我的雪梅茶，“主子，剛沏好。”我並未接下，示意秋兒放下茶盞退出書房。秋兒低頭向我做了個鬼臉，退了出去。靖未曾言語，通先生，思量了一會應道“秋兒的話雖有道理，但也不盡然，就以酒坊為例，雖是小本買賣，細算起來它的的利潤額度來說亦不算低，這個問題還真不好回答。”通先生笑看了我一眼，又開口道“瞧，咱倆準備的一肚子的奚落之詞無處著落倒讓她成了先生為學生解惑。”一室的歡笑隨著午後的陽光遍布屋內“其實，若認真說起來，答案倒真是簡單的緊，孩童和女子的錢最易賺！”“這又是什麼道理？”
    靖疑惑的看著我，“簡單的道理啊”我看著兩位久經商場的狐狸穩坐於前，去虛心受教的樣子倒亦著實有趣得很。“孩童貪新，好奇心強，喜歡簡單生動的東西。不論是貧是富，孩子都是血脈的延續，生命的傳承，沒有人會不疼愛孩子。隻要是條件允許，都會盡量滿足孩子的需求”我停了下來，品了口茶，潤了潤喉眼角卻瞄到靖站在窗前，秋日午後的陽光仍有些刺目，他未曾注意到，細心思量這我方才所言。我看著他的臉龐，英俊的麵頰上，細長的眼瞼被那彎翹的睫毛所覆蓋劍眉輕擰，然而卻透露出了他的思慮。“這倒是從未考慮過的，從來隻想到過什麼行當賺錢，卻從未考慮過買貨人的心思。”通先生點著頭說道“那女子呢？”靖問道，未將我打量的目光收入眼底“女子為何者容？”“自是悅己者！”“女子性溫，但卻同樣喜新，喜齊，猶其”“猶其在妝容上，無論貧富與否，皆會為打扮妝容而花費錢財自然是舍得的！”靖立刻接上“孺子可教”“孔老夫子言唯女子與小人南洋也，在這裏可是唯孩童與女子易賺也！”哈哈哈……通先生的敞然而笑，倒是驚起了書房後竹林裏的鳥兒，“哄”的一聲四處飛散。
    “所以，你打算……”“女子的是自有女子來辦，有句俗話說的好，這世上隻有懶女人沒有醜女人，我想辦女子會館！”“女子會館？”“女子會館這是專為女子所開，為女子設計妝容，衣著，美化肌膚……”“可這利潤又能有多少呢？”“通先生可信若女子會館辦成，宣傳得當日進鬥金絕非難事！”“宣傳這又是個什麼詞？你嘴裏怎麼盡是些新詞呢！”我沒有回答，就如同近半年來我從未提起過我的家鄉，從未表現過我的思鄉之情。我不是一個感情外露的人，不會表達自己的感情，也不敢表達，更不敢相信會有人能夠接受我的離奇經曆，更擔心我的經曆回味黎葉帶來災難。未來，人若是知道了未來，就意味著失去未來，失去了希望！
    對於我的沉默，眼前的兩位男子並未使我繼續陷在無言的尷尬中。“清先生，您今天的先生可得做到底啊！總得讓我們這兩個學生解惑吧！”靖的一聲“清先生”倒讓我“噗”的一聲笑了出來“宣，即公開宣揚，當眾宣布之意；傳，即傳達，傳授之意。合起來，自然是指將其廣泛的告知與眾人。”“地點呢？”通先生今天的問題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還沒來得及等我開口“清恐怕心中早有謀劃了吧！”“黎葉在城郊有座莊園，靠著烏龍潭，離曹家很近，莊內有活水，四季皆有花，香氣宜人，稍作更改，即可成事！”靖丟給了通先生一個果然如此的眼神，我沒有看他們的“眉目傳情”自顧自的說道“我現在所擔心的是會館的人選問題！既要能守住客人私隱，又要有一定素養，端莊有禮有不可過於漂亮！”“得了，別賣關子，你的心裏一定有了計量了吧！”我點了點頭“家生子，黎葉的治家之道是有目共睹的，挑選些資質優良的女子稍加教導應該不成問題！”我站起來，轉生向外走去，夕陽西下，陽光已經不再刺目，溫和的灑在我白色的外袍之上，我自信的站在書房門外，望著遠處的天空，眼中盡是對成功的渴望與追求。即使實在三百年前，瑪父你的晴哥兒依然在為黎葉家拚搏，依然在延續著自己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