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樂坊浮沉恩義燃  第三十一章 驚雷 (上)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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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花園中,粉荷隨風搖曳。水麵蕩漾出層疊的波紋,倒映著池邊人凝神靜思的身影。
    許夭獨自坐在荷花池旁的石椅上,秀眉深鎖,眸中似望著什麼,又似什麼都沒瞧見。
    三日前,將沈放的答複盡可能平和地轉告皇上後,皇上隻是“嗯”了一聲。但從那雙斂起的墨眸中透出的森森寒意,還是令自己心驚。
    拓……
    從那刻開始,抑或是更早?你我之間,有什麼被改變了。
    雖然緘口不提此事,雖然共枕時你依然將我緊擁,我依然貪戀你懷抱的熱度,彼此卻都心知肚明,我們,已經無法回到從前。
    或許,無論那個人出現與否,你我的結局早已注定。
    自踏入宮門的那一日起,不敢奢望長久,隻是渴念著與你相守,多一時,是一時。
    再過多久,你便會將我徹底厭棄?
    兩年,一年,抑或更短?
    “奴婢,拜見風望首!”
    清亮的女音突然響起。許夭回頭一看,月池正笑盈盈地站在身後不遠處。
    “月姐!”許夭收起思緒,嘴角輕揚,“這裏就你我二人,不必拘禮。”
    “我已經站了好半天啦,你都沒發現。”月池含笑走到他身旁,“幾日沒見了,怎麼一個人在這兒發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沒什麼。”許夭微笑著,再度望向荷花池,“隻是,一時想起了些事。”
    月池瞧了他片刻,神情有些躊躇:“聽說……你去天牢見了那黑旗王?”
    許夭一怔,搖頭笑道:“月姐的消息還真是靈通。”
    月池在他附近坐下,轉頭看那張俊美不可方物的麵容。許夭的神情看似平靜,眉梢間卻蕩漾著一層隱隱的陰鬱。
    “我也聽說,黑旗王拒絕了你的勸降。”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月池的語氣中有種陌生的情緒,“如果是我的話,也決不會向朝廷低頭。”
    此言一出,許夭不免驚愕,與她目光相接。
    “你真的以為,黑旗王若向朝廷屈服,皇上就不會殺他麼?”
    “你這話……什麼意思?”
    月池搖了搖頭:“鳳弟啊,你把一切都看得太過簡單。皇上之所以現在不砍他的腦袋,是因為還沒有拿到想要的。若是那黑旗王說出一切,隻會死得更快!更何況……”她斜睨了許夭一眼,似笑非笑,“你以為,那天牢的牆真是密不透風的麼?皇上如何能容忍,有人跟自己搶心愛的東西?就算那人隻是想一想,都夠他掉十次腦袋的!”
    許夭的臉頰立時緋紅一片,整個人卻如墜冰窟。這麼說,那日天牢中發生的一切,皇上早就知道了?!
    猶自抱著一絲希望,許夭衝口而出:“可是皇上親口答應過我,若是那人臣服,可以饒他不死!”
    “哈哈!”月池低笑出聲,冷冷地回答,“皇帝就是一言九鼎的麼?你可曾真正見到過,皇上的另一麵?”
    許夭已說不出話,隻是吃驚地瞪著她。
    月池的神情似換了一個人,聲音也愈發陰冷:“當朝皇帝仍是宏拓太子的時候,他行過多少天理不容之事?殺死自己的血脈兄弟,篡奪太子之位;在自己父皇的藥中下毒,好讓他早日歸天;背信棄義,殘害忠良……”
    “閉嘴!你到底是什麼人?!”許夭霍地站了起來。
    “我是什麼人,其實並不重要。”月池微微笑著,“我隻不過想讓你看清,自己所愛的,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許夭攢緊了拳頭,半晌垂首道:“曆朝曆代的皇位下,有哪個不是鋪滿了累累屍骸?又有哪個皇帝雙手是幹淨的?降生在這深宮險惡之地,不為刀俎,則成魚肉。隻要……他如今是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過去的一切,又何需再提。”
    “你果真是一心向著他,是非不分啊。”月池笑意嫣然,緩緩站起身來。
    行至許夭身側,她的目光驟然淩厲:“但是,當今的皇帝,當年的宏拓太子查封天下聞名的樂陽樂坊,並將坊主徐添下入大牢,令他死不瞑目,這樁事……也不需再提麼?”
    “你說什麼?!你……你再說一遍!”
    許夭瞠目瞪著她,麵上血色盡失。
    月池從容不迫地開口:“八年前,樂陽、天頤和歆香並立為天都三大樂坊。但世人如何知曉,那天頤樂坊,真正的幕後主子便是,太子歐陽宏拓?要知道,在酒醉情熱之餘,套出些達官要員們的真心話來,並不是什麼難事。那天頤坊坊主張合德,多年來正是借歡場搜集多方情報,供太子掌控全局。後來,那樂陽樂坊風頭日盛,大大影響了天頤坊的生意,驚動了宏拓太子。太子便一不做二不休,冠了個莫須有的罪名,將樂陽樂坊連根拔除。本來啊,太子也要對歆香樂坊動手的,隻因當時歆香的後台是盧丞相,一時撼動不得,方才作罷。不過,既然礙了宏拓太子的法眼,那歆香樂坊如同樂陽樂坊一樣,終究沒能逃過厄運呐。”
    一字一句仿佛撼天驚雷,狠狠劈在許夭的胸口,耳中一片轟鳴。
    跌坐在石椅上,許夭嘶聲道:“你……撒……謊。”
    “撒謊於我又有什麼好處?”月池低低笑著,“若不是當年太子派劉軼將軍去查抄樂陽樂坊,劉將軍在一日酒後失言吐露真相,我又如何會知道這些?”
    斜睨著他,月池又平靜地補充了一句:“若還是不信,你可以當麵去問皇上。我早就沒什麼好怕的,生無可念,橫豎不過伸頭一刀。”
    聽她說了狠話,許夭的身體更是抖得像風中的落葉。
    眼前的世界漸漸交疊,化作無盡黑暗。許夭勉力撐住了石椅,方才沒有倒下去。
    手指緊緊抓著椅背,指關節已經泛青,嘴唇仍在下意識地翕動著:那不可能是真的……不可能……
    他怎麼可能是我的仇人?
    我怎麼可能會愛上自己的殺父仇人?
    為他傷神為他癡狂為他失魂落魄,被他耍得團團轉卻仍不自知?!
    這當真是個,天大的笑話……
    啊哈哈……
    啊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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