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樂坊浮沉恩義燃 第二十九章 風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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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入夜。
鳳棲宮內燈火通明,搖曳的宮燈下,大紅宮門徐徐合攏。
踏進門來的宏拓一把扶起正欲跪下施禮的許夭,擁入懷中。
“皇上!”
伏在他的肩頭,許夭眸光湧動,聲音情不自禁地輕顫:“恭喜皇上,賀喜皇上!”
“歌兒……這段時間,苦了你了。”宏拓在他的耳畔低語。
“聽聞皇後娘娘有了身孕,鳳歌打心眼裏為皇上高興,上次去空明寺許的願果然靈驗。對於天壑國來說,這也是件振奮人心的大喜事啊。”
耳鬢廝磨片刻,宏拓勾起了他的下頜,星眸微斂:“幾日不見,朕的歌兒又瘦了。”
許夭不由心頭一酸:“……隻要為了皇上,一切都值得。”
宏拓再度擁他入懷,語氣飽含寵溺。
“今後,朕會盡量多陪陪歌兒,把欠你的加倍還回來。”
“嗯!”許夭輕輕點了點頭,滿心歡喜。
自那日後,宏拓果然常常留宿鳳棲宮中。他的出現似驅走了料峭春寒,令許夭的世界再度陽光明媚。
白天宏拓在殿上治理朝政,許夭便延續了昔日的習慣,中午小憩後便獨自去後花園散步。期間他又遇到了那位叫做月池的宮女數次,兩人漸漸熟稔了起來。
月池不急著回東宮的時候,兩人便在園子裏閑坐片刻。許夭始終掛念著月池和那個人相像之事,曾經問過她家中可有兄長,月池卻笑著說自己是個孤兒,無親無故,幸得元帥府的廚娘收養,自小在府中做婢女。直到璧君小姐封了皇後,方招她入宮隨侍。
這女子竟然有著與自己相似的身世,同命相憐之際,許夭更是覺得她親近。從小到大,許夭跟女性打的交道就不多,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開朗直爽的女子。一問年齡方知,她比自己還大兩歲。私下裏兩人便放下宮規以姐弟相稱,言語間甚是投契。
月池的見識頗廣,除了昔日在宮外的種種見聞,提起皇宮內大大小小的事也是頭頭是道。
“月姐怎麼會知道這麼多?”許夭驚詫不已。
“宮內的事,隻要你想知道,自然有的是辦法。”月池的笑容很是神秘。
許夭見狀也不再追問,心道她必是在宮內待得久了,平時常和相熟的宮女、太監聊聊閑,才會如此消息靈通。
又過了兩月,夏日悄然來臨。
園子裏的荷花開了,陽光下,深深淺淺的荷葉一層層平鋪在水麵上,透亮的綠映襯著嬌豔的粉荷,在碧粼粼的水波上隨風輕蕩。
驕陽似火的下午,百年榕樹的蔭庇下。許夭和月池背倚著假山,一邊欣賞著動人湖景,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聽說,前日早朝的時候可熱鬧了!劉軼將軍立了新功,皇上龍顏大悅,還當廷給了他封賞呢。”提及此事,月池不禁兩眼放光。
看著她的樣子,許夭笑出聲來:“月姐自小在元帥府中和劉將軍兄妹一起長大,與劉將軍的關係,一定很不一般吧。”
月池不由紅了臉嗔道:“人家是元帥府大公子,我不過是個下人,哪裏扯得上什麼關係。”
許夭含笑補充:“我雖不曾見過劉將軍,但也聽人說過,他相貌堂堂、年少有為,這幾年可是為保衛邊關出了大力。”
“是啊!劉元帥一直對這個長子寄予厚望,這回他又抓住了大漠黑旗的匪首,更是讓眾人刮目相看!”
“大漠黑旗?”
聽到“大漠”二字,許夭心頭突然莫名地“咯噔”一下。
“煩勞月姐……能否說得具體些?”
月池欣然解釋道:“大漠黑旗,其實是活躍在塞外大漠的一支黑匪軍,匪首自稱做黑旗王。他們多年來盤踞塞外要道,專與朝廷為敵,劫官銀,殺官兵,令朝廷很是頭疼。當年驪皇曾經派兵去大漠,圍剿了整整一年時間,卻無功而返。聽說那黑旗王雖然年輕,卻本領甚高,在塞外擁有很高的威望。也不知為了什麼,他這次竟敢孤身一人進入天都,劉將軍事先得了消息,方設下埋伏將他一舉擒獲。如今啊,那些黑匪缺了頭領,估計就跟沒頭蒼蠅一般,不堪一擊了吧!”
許夭的臉色隱隱有些泛白:“月姐可曾聽說,那黑旗王的名字?”
月池尋思了半晌:“昨日在祺宏殿侍奉的小太監說起過,好像是,姓沈吧……”她的眸光一閃,“怎麼,鳳弟認識此人?”
許夭早已是滿嘴苦澀,猶自強笑著:“怎麼可能。那塞外大漠離皇城何止千裏萬裏,我隻是好奇心起罷了。”
“我想也是。”月池不禁笑出聲來,“我還聽說,那黑旗王被關入天牢後終日受酷刑拷打,卻連哼都不哼一聲,真是條硬漢子啊。不過,皇上對於大漠悍匪為禍邊疆是恨之入骨,他遲早躲不過伸頭一刀……”
抬眼看了看西照的陽光,月池不由驚呼:“哎呀!今日聊得起勁,過了時辰都沒注意,我得趕緊回宮去了!”
待到她的身影消失,許夭支持不住跌坐在榕樹下,麵色煞白。
沈放……
那個大漠黑旗王,會是你麼?
如果是你……
我該,怎麼辦?!
漆黑的夜幕中,一輪冷月,俯視著遊走於光明與黑暗間的芸芸眾生。
鳳棲宮的臥房內,隔了幾層紗幔,燈光影影綽綽。
歡愛的餘味,猶未散盡。
“皇上今天似乎,不太開心?”
許夭枕著宏拓的肩頭,眸光在幽暗中明滅。
宏拓摟緊了他,嘴角輕扯:“歌兒毋需多心,跟歌兒在一起,朕便是開心的了。”
“是不是……朝中有什麼事,惹皇上心煩?”許夭抬起頭來,注視著他的麵容,“鳳歌隻是想替皇上分憂,別無他意。”
“歌兒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敏銳了?”宏拓輕撫著他的長發,依舊闔著眼笑道,“朕從來不跟歌兒說朝中的事,就是不想似歌兒這般心地單純之人,也陷入到世事的紛爭中去。朕隻希望,朕的歌兒快快樂樂、無憂無慮地便好。”
“皇上……”許夭一時語塞,垂首半晌,索性開門見山,“皇上,鳳歌今日聽宮人說,朝廷抓到了大漠黑旗的匪首下入天牢,這件事可是真的?”
宏拓的神情一怔,張開眼眸看向他:“確有此事。”
“……可否請皇上告知,那匪首的名字?”
宏拓的眼眸微斂,定定看了他數秒,一字一頓地道:“他姓沈,單名一個放字。”
雖然早有準備,親耳聽到那個名字從宏拓的口中說出,許夭還是打了個寒噤。
“恕鳳歌鬥膽,皇上可是打算……要他的命?”
宏拓索性坐起身來,斜靠在床頭:“怎麼,你認識此人?”
“……是。”
許夭雙膝跪在床上,任由如瀑黑發披垂了麵容。
“鳳歌不想隱瞞皇上。六年前,鳳歌隻身前來天都,昏倒在路邊奄奄一息之時,是沈放救了鳳歌一命。”
沉默片刻,宏拓麵無表情地開口,語氣卻隱隱帶著寒意:“當年他救過你,所以今日你也想求朕,饒他不死?”
許夭深深叩首,用身體語言做出了回答。
房中,隻剩下死一般的沉寂。
一股從未有過的肅殺氣氛,悄然在床幃中蔓延。
雖然彼此的身體隻隔了數寸,卻似遠隔了千山萬水。
許夭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自己所愛的男子,是掌握著生殺大權,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一國之君。
冷汗似小蟲般慢慢爬過許夭的脊背。當他跪得渾身僵直,胸口也一點點冰涼下去之時,宏拓的聲音不帶起伏地響起。
“隻要他說出朕想要的,朕可以,恕他的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