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九章 青蓮落故衣(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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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禦醫如期而至,他卸下沉重的藥箱,揉了揉酸累的肩,三步並兩步地來到榻前。莫莫伸出手臂,撩開了玉鐲子,左手腕的朱砂比任何時候都鮮亮。
王禦醫的手指稍顯冰涼,窗外已是三九天了吧。莫莫闔上了眼。她已無心關注時光流逝,更不在意所謂的病情。王府裏已是紅綢遍布,漫天遍地的紅色鋪天蓋地地灼燒著她的視線。絲竹班子的靡靡之音是那麼的詭異和乖戾,斷斷續續地和著那首一生隻唱一次的曲子。
“不見起色。”王傅勝鎖著眉心。他第一次有了挫敗之感:“進宮行醫這麼多年,沒聽過這麼奇怪的脈音。”
莫莫無神地看著他,王禦醫撩撩胡子,又搭了一次脈。這次,那顆朱砂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從未仔細注意過病人的音容相貌,全心關注在各種令他敏感的脈音。但此時,王傅勝的興趣轉移到了莫莫的容顏上,他看著她,輕聲道:“姑娘令我想起了個人。”
“誰?”她無心地問。
“先帝的丹妃。”王傅勝說到這裏,傷感地搖了搖頭,半是自責地說道:“我沒能救活她。太遲了……”
“她怎麼死的?”莫莫像是要親手解開一個困擾她許久的秘密,一下抓住了王禦醫的手腕,把他嚇了一跳。
“切記,切記,莫激動。”王傅勝拍了拍她的手,鄭重叮囑道:“千萬別激動。平心養病。”他的神色滯了會兒,似在回憶,又似在自言自語:“怎麼死的……我愧對先帝啊。丹妃走了,先帝像變了個人似的,荒蕪朝政,終日神傷。對了,丹妃還有個孩子,還是我接的生,後來就不見了蹤影。要是還在,也有姑娘這麼大了……”
他叨叨絮絮地說著,又長歎了一聲:“我愧對先帝啊。”
“王禦醫?”
“整天在暗房裏搗藥,就容易老眼昏花……”王禦醫像是忘了莫莫的問題,他從藥箱抽出一張麻紙,顧自蘸墨寫著藥方子。寫完了,遞給金鸞:“一日一次,逆流水煎服。”
箜篌音起,奏著輕快熱烈的曲子。她心裏的痛楚又被撩撥起,腦海裏隻剩一個念頭:他不會來了吧。
天空是昏黃色的,低低地壓在王府上空。莫莫披了件白狐腋裘鬥篷,喚著金鸞:“王爺幾時的成親禮?”
“明日卯時。”金鸞小聲答道。
她出了府,沒人過問。府裏府外掛綴著紅綢和紅燈籠,連府前的卷毛獅子都綴著溫潤的紅色。宮人們一致換上了喜慶的服飾,每個人的臉上也就洋溢著和服飾相配的喜色。誰都無心關注相王喜事以外的閑料。
東市大街出奇的空曠。歲尾年初的沉澱讓街道款款展露著原本蒼老野拙的麵容。街角的安濟堂緊閉了黑漆大門,時光荏苒,莫莫恍惚中才剛聽到掌櫃的邀請之詞,聞到與之相應的爆竹硫磺香。
鮮紅的藥丸又在她眼前一晃,體內綿軟的溫柔裹住她的力氣。
她跨步上前,發泄似地敲打著門上的銅鎖,哭嚷著:“夏侯楓!你出來,你這算什麼手段,陰險狡詐!有本事就出來!出來啊!”拍了幾下,她覺得累了,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她靠著門坐下,緩緩說著:“我就是死了,他也無所謂。相王的女人多得是……你算計錯了。”
莫莫哭喊了幾聲,大門依然巋然不動。她揮手拭去眼淚,往遠處走去。金陵城牆在眼前蜿蜒著出現,她一步一步地上了城樓,守城的衛士好奇地看著這位失意的姑娘。已近黃昏,城樓上,莫莫臨風而立,她放眼望去,城外一片冷澀的灰茫,高空中翻滾著的綿延烏雲及遠方群山的混濁輪廓漲滿了她的眼簾。
“姑娘,城樓要塞外人不可隨意入內。”年輕的兵士溫和地阻勸道:“還是回去吧。”
外人不經意的柔和勸慰讓她更為傷感。她忽地閃過一個決斷的想法:如果那顆丹丸是來索她的命的,那就來得急速些吧。
城樓下一陣猛烈的騷亂,她手扶著女牆,探頭望去。兩邊的兵士跪地相迎,高大的駿馬上是那個熟悉的身影。青藍色的袍子在暮風中翻飛,夕陽的血色凍結住他俊偉的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