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索命冤魂之何海亮 第十七章憩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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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了飯桌,一家人圍坐在春秋椅前,黃慶祥品著釅茶:“你們遲遲不去,我知道是因為佳麗心中那個結——何家。你們聽好我下一步的安排:明天我會去玉佛寺拜見衍龍法師,向他問個日子,安排何海亮的骨灰遷移。就遷到憩園吧,選一處最好的位置安放他。一切費用不用何家管。這樣安排,可以嗎?”
黃佳麗站起身,望向門外早已深重了的夜色:這樣安排,你滿意嗎?她心中在問。如果你有靈,你再看看這個院子吧,因為你,我無法抽身而去。一顆星驟然滑落。黃佳麗轉過身:“就依您的意思。他的父母將來由他們的孫子養老送終吧。”她本想繼續追問如何安排那二老,心中一軟便換了個說法,卻又莫名地心疼起黃軼。坐在林曉海身邊的黃軼根本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我不會讓你們當房奴,更不會讓你們的孩子承受比同齡人哪怕多一點點的苦難。他們二人由我安排,想法倒是有,隻是不太成熟,也得跟人家商量,看人家能否接受。我計劃把城裏一處一樓帶小院的單元房給他們,在最近的市場上給他們弄個攤位,他們自己賣點啥或是租給別人,隨他們自己。橫豎村子也呆不了太久,早晚遷到城裏,隻當他們兩口子先去適應,村子沒扒前,他們愛住哪住哪。”黃慶祥不時看看林曉海黃佳麗黃軼。
“嗯,這樣也好。以後都越來越大了,我們來到來不到,你們要保養自己。何家父母,也得有人問候,我——”黃佳麗找不出合適的言詞。
“這你就甭操心了,我跟你媽媽不去,找人替我們去看看是行得通的,一月一去,半月一去,到時候再說。”黃慶祥隻希望女兒從此一身輕,再不要一別經年。
黃佳麗心中沉重的石頭終於落地。那麼,我們就該回市裏了,這一來一去間,恍如隔世。她無暇思考爸爸怎麼突然間判若兩人,也許是姑姑。姑姑的影子在頭腦中一閃。
“太晚了,你們住這邊吧,別回山莊了。”黃慶祥看看牆上的石英鍾。
“黃軼一直住山莊那邊,換地兒,又得折騰一宿睡不著。明天,我們一早過來。”黃佳麗林曉海告辭。
“明天早飯後,我們去玉佛寺。你們去憩園選塊墓地吧。”黃慶祥夫妻送他們出了門,一直看著他們進了山莊大門。
玉佛寺。林曉海何曾想到在時隔近二十天,再次現身於此。今次隻是在寺門前稍一駐足,便與黃慶祥分別於門前。他與黃佳麗直奔憩園。
今日的憩園格外幽靜,經過牌坊,路過石相生把守的石板路,他們跨上了憩園正門的台階。早已有人相候,引他們到了業務大廳,有工作人員介紹著靈寢的分區布局。黃佳麗一想到從此後何海亮就要一個人與眾多陌生人相伴於此,心頭不由得一緊。林曉海扶住她:“是不是該通知他父母?我們就這樣主啦?”
“何家父母越少操持越好,他媽媽的精神狀態剛剛恢複,別再受刺激了。這地方太陰冷,不適合久呆。”黃佳麗指了指辰區,“帶我們到這裏看看。”
是黑色大理石墓碑嵌金色字,黑色的石匣黑色的板材,油亮光滑。二人在工作人員指定的位置旁觀看著墓碑上的字。右側待字售中,左側是一對壽終正寢的老夫婦,前方是一位老太太,老伴的名字未塗色,後麵怎是一個名字:胡豔豔。黃佳麗仔細看那碑上的文字:生於一九八二年卒於二零零五年,弟為姐立。二十三歲的生命曆程匆匆一瞬啊。與她相伴!“好,就要這個地方!我們去辦手續。”黃佳麗拉著林曉海的手,隻想快些離開。
位置是好,那碑文呢?誰為何海亮立?父為子?子為父?無兄弟姐妹。黃佳麗一著急,淚又落下,坐在大廳的椅子上抽咽:“選塊墓地都這麼難,早知真該把何伯父請來,我們不成了越俎代庖啦?”
林曉海琢磨了好一陣,與工作人員攀談著,終於敲定了碑上字,拿給黃佳麗看。黃佳麗拭了眼睛,隻見碑文為:兄何海亮之墓,生卒年月,妹黃佳麗泣立。
“也隻能這樣了,何家父母會理解接受的。”林曉海攬過好的肩。
需交費,五位數!黃佳麗從一開始就未詢問價格。驚愕之餘與林曉海對視著。“還得等爸爸定奪。”黃佳麗無奈中撥通了爸爸的手機。三言兩語,黃慶祥已到了大廳門前。
“隻要你們看好了就行,別的都聽法師安排吧。他已選好了日子。”黃慶祥不動聲色地遞給工作人員一張銀行卡,打印憑條的吱吱聲中黃佳麗呆呆地看著爸爸的如此高效率,讓她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返回時途經玉佛寺門口,黃佳麗止住了腳步。林曉海對黃慶祥笑笑:“伯父,您先回吧,我陪她散散心。”
“行啊,呆會兒,我派車接我們來,到時給我打電話。”黃慶祥鑽進他那輛皇冠車中。
已是第二次走進,林曉海引領著黃佳麗挨個殿堂行走。第一座正殿供奉著大小不一不勝枚數的各色玉佛,黃佳麗想拜,卻不知拜哪座,便繞過回廊。曾經聽老人們念叨過此處原有一座古寺,隻是早已廢棄,未成想短短幾年間便重新落成。古香古色也就罷了,居然還請了法師住持,這哪是旅遊景點的性質啊。山林中的歸隱,潛心修佛之所嗎?又不像。一想到那個被三番五次請到奶奶靈前的法師,黃佳麗止住了步子:“走吧,這裏不是我們該來的地方,在外看一眼足夠了。”
林曉海實在想不明白她:“前麵這座正殿供奉著寺裏最大的玉臥佛,已經到了,看一眼吧,幸好今天人不多。”
黃佳麗推他在身前。林曉海信步而行拾級而上,卻見衍龍法師正迎麵立於殿內,踟躕之際,黃佳麗也看到了臥佛前的衍龍法師,不禁嚇了一跳,拽林曉海就要下台階,林曉海卻被定住了般。
“法師。”林曉海雙手合十。
衍龍法師已邁出殿門:“恭候多時,二位請進。”衍龍法師側身而躬。
黃佳麗舉棋不定之際,林曉海回頭給了她堅定的笑,牽過她的手:“看一眼就走,已經到了這。”
退到一側的衍龍法師微瞌雙目。
黃佳麗不由得跪在了臥佛前的蒲團上,為心中之事為身邊之人而祈禱。林曉海站在一邊相伴,他怎麼猜得到她在為他而跪。
“劫波渡後雲霧散,還風歸去鵬程遠。”衍龍法師似在解惑。林曉海聽不懂,黃佳麗睜開眼睛:“多謝師傅。”起身離開,步履不再遲疑,連側殿都不再觀看。
邁下玉佛寺陡峭的台階,黃佳麗艱難地開口道:“接下來的事,你可以不用參加,隻是安置一位死者而已。你幫我看好黃軼就行,我恨不得現在就處理完畢,然後我們就回市裏。也不知黃軼跟姥姥在一起怎麼樣了。”
“都跟這麼久了,還在乎這一兩天嗎,聽你這意思不打算讓黃軼參加最後的安葬儀式?”林曉海看不懂當下的事。
“我怕你多心,本來跟你沒啥關係,卻扯得你越陷越深。”黃佳麗想想就頭疼——讓現任男友陪著一起安葬前任男友!
“是你想太多,就好比我的辭職,是跟過去的一種決裂,要不然永遠無法開始新的生活。你、黃軼,還有那幾位長輩,大家都要麵對今後,這次安葬儀式好比是對過去的一次了結,從此,誰都不要再提起再銘記。”林曉海的視線飄落到遠處的湖麵。這才幾天啊,眼前已是夏的模樣:路邊的枝葉遮蔽了有限的空間,坡下的蔥蔥鬱鬱一直延伸到水邊。
“我想去看看他的墳,順便告知一下他就要搬家的消息。”黃佳麗匆匆走在前麵——即將麵對的是她那久懸於心中重頭事,她已無暇再去思慮爸爸為何如此通情達理。
二人推門進了何家院子,屋裏屋外不見人影。二人出門四下觀瞧,卻見何伯母在屋前坡下鼓搗著幾塊畦壟中的青苗。
“何伯父呢?您這是在幹啥呢?”黃佳麗看不清那稀疏的青苗是些什麼。
“他能幹啥去,在山上放羊唄。”何伯母跺跺腳上的土,迎著這二人上了坡。
“我們去找何伯父說點事,您回屋歇歇吧。”黃佳麗麵對她那一臉的昏花,總會有一種莫名的傷感。
“你們進屋喝杯水吧。”何伯母的目光在他們身上遊移,隻要在林曉海臉上停留都會折射出一種無法言說。
還是快結束這一切吧!麵對他們,總會被一段曾經提醒著,即使你臉上假裝自然無它,內心卻不由得不念及。也許某段曆史隻為某些人存在,存在於特定的氛圍中。林曉海真的不想再看到何家二老的目光。渙散而無神。二人迅速朝他家羊圈方向走去。
在一片雜樹林中見到了何伯父。黃佳麗敘說著今日的行程,因為爸爸決定的太突然,讓她事先沒能與何伯父商量。何伯父淒然一笑:“人都不在了,一切你就看著辦吧,就跟活人從平房裏搬進樓房,死人也興進公墓嘛,這樣安置了也好,橫豎一個人也進不了祖墳。”何伯父抹了抹眼角。
黃佳麗側過臉去,那個叫胡豔豔的女孩的墓碑在她眼前飄過:“大概是後天,您要是還有啥想法,可以說說,剛才我們見到了何伯母,不好開口說,這事橫豎得讓她知道,您看——”黃佳麗擔心才穩定不久的何伯母。
“沒啥想法啦,你們這樣安排,挺好。”何伯父望著遠方。
“縣城裏會有一套單元房,一樓帶小院,還有一間門臉房,給您與伯母住,您就不用再山上山下地跑。開個小賣部或者出租都行,有一份固定的收入,也就不用讓人惦記了。”黃佳麗猶豫了好一會兒終還是說出口,這種事的傳達,也隻能是自己。
“還是住村裏吧,住城裏有啥好,誰跟誰都不認識。”何伯父未見一點輕鬆之色。
“村子早晚得扒,您隻不過比別人家提前住些日子,至少冬天不用買煤燒坑,不用燒柴。”黃佳麗明白不好做二老的工作。
“這都是你爸爸安排的?”何伯父心中依然有怨。
“是征求我意見,我替您二老同意的。將來不會沒有人管您二老的,您放心吧,有我和黃軼在,一切都不是問題。”她怕他們不接受。
“你還要撫養孩子,哪有精力顧別的,我明白你的心,安置完海亮,你們就趕緊回吧。”何伯父一支接一支地抽著卷煙。
“您總得找個日子去看看房子,決定哪天搬了,也好知道是哪個小區門牌號啥的。”黃佳麗已認可了爸爸的安排,而她還不知這處單元房在哪呢。
“再說吧。”何伯父無絲毫欣喜之態。
“您知道有這檔子事,我先找人給您照看房子。”黃佳麗似乎聽爸爸說起過那都是拎包即住的單元房,“您領我看看海亮的墳可以嗎?後天,不至於走錯地方。”
何伯父點點頭,直起身抬腳就走,也不看那山坡上的羊群。
轉過一個山丘,順著一條小徑而下,僅有一處黃土堆。黃佳麗隻覺兩腿發軟,緊靠在林曉海身上:“對不起,你真的不該來這種地方,後天你還是在山莊呆著吧。”
林曉海拍拍好怕肩:“隻當他是我的好友,我沒事,你不用擔心我。”
“走吧,這裏陰涼得狠,你們穿得太少。”何伯父已邁開了步子。
黃佳麗強抑悲戚,跟在他們身後,不時回頭望望:這裏太安靜,隻你自己,你會接受新家嗎?與陌生人相鄰。胡豔豔。
當晚,黃佳麗夢中與何海亮相遇,他隻是笑,影影綽綽地便沒了蹤影,消失在一片綠意盎然的林中。她在呼喚中醒來,窗外夜色正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