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索命冤魂之何海亮 第十六章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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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慶祥安睡了一天一夜。他讓黃端拉著他到城裏德興浴池泡了足足半天。黃端送他到浴池便被黃慶祥打發走了,他隻想一個人靜靜。煙籠霧罩中,上好的茶水不時由服務生蓄滿,胳膊腿又遭到一痛揉捏後,似乎又恢複了往日的精氣神。
半夢半醒中,手機連振帶響起來。看了一眼,嚇了一跳,是政府辦公室的楊秘書。
“小楊秘書,有啥吩咐,我剛好在縣城辦事。”黃慶祥瞬間恢複常態。
“我說老黃啊,你可讓咱們縣出了風頭,大風頭!這回是縣長大人要親自接見你呢,你老快緊嘛地來吧。”小楊是負責聯絡各村書記的辦事員,深得上司的器重。
“先透透信兒唄,好事壞事?”黃慶祥莫名的忐忑。
“不好說,書記臉色不好看,具體啥事,我真的不知道。”小楊一本正經地說。
“晚上你定地兒,你該放鬆放鬆了。據說,金靚點練歌房又來了幾個漂亮妹子,準有你滿意的。”黃慶祥嘿嘿一笑。
“您快點來吧,有空再聊。”小楊掛了電話。
郝書記順手扔在黃慶祥麵前一份報紙:“你看看你看看,雖未點名是說的你們村,可地點景色一看就知道是你們那!雙出殯!你這回要出名啦。意外死亡還搞這麼隆重幹啥?眼下正是旅遊黃金季節,啥人沒有?你到底想怎麼著,啊?”
“您別急,我那幾天也是累糊塗了,報上又報導我們村了?我咋沒聽說這段時間有記者采訪啊?”黃慶祥捧過報紙,隻見社會新聞版麵赫然印著行醒目標題:旅遊勝地雙出殯不幸叔侄同日喪!配圖中被人群填滿了的本就不寬的水泥路上出殯的全景,遠景就是那段有名的長城。黃慶祥額頭的汗珠兒嘩嘩地落,他的肉手不時拂拭一下。
“隻是意外身亡嘛,公安局給了結論的,別信這些小報記者的胡編亂造,這不是破壞大好的和諧氣氛嘛!他家報社愣敢發!”黃慶祥看看報頭,還好不是市裏大報。
“這一午我可接了好幾個電話,還有這個你自己都看看!”郝書記又扔過來一遝資料——舉報信!同時發給市縣紀委。黃慶祥顫抖著雙手翻到最後一頁——是村人各式的簽名,覆蓋在一朵朵如花的紅色指印下。巨額財產來源不明、侵吞私分集體財產、土地去向不明、倒賣耕土、村務常年不公開、任人唯親、兒賭博侄吸毒常年有人支付錢款……
“這都是無業遊民閑著沒事瞎雞巴鼓搗的,哪村沒幾個這樣的臭狗食,要信這個,啥工作也開展不下去。”黃慶祥自信有上級相關領導庇護著,他這幾年的爛賬不會有人查,同榮損的關係嘛。
“順便告訴你,我馬上就要調市裏工作了,以後你可得注意收斂,村民們總這樣鬧,就算沒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對你也不好吧,得想法製止平息啊。”郝書記盡量掩飾著他此刻厭惡的心情。
“是是是,我保證不會再有亂七八糟的舉報了,莫須有的屎盆子嘛,總這樣扣,誰受得了。”黃慶祥心中閃現著村裏那幾位常年與村委會作對的狗食。
走出縣委大門,黃慶祥攔了輛出租車直奔某小區的家,此刻家中隻有一小保姆。一進門,小保姆就要往他身上粘膩,他不耐煩地推開她:“趕緊給我弄點吃的。”鑽進沙發給那幾個心腹撥打電話。他要分析要謀劃要找到策略,而眼下他不知道郝書記的調離對自己是福是禍,人家是正式的國家在編幹部,我這算個啥!脊背上一陣陣冒涼氣,誰知道關鍵時候自己手記的那本爛賬是否有用。原想著今天在澡堂子裏舒坦舒坦,以往都是按摩拔罐刮痧全套,今天就沒來得及。
老大的電話十萬火急,幾位村委成員陸續到了縣城黃慶祥的家中,在座的都姓黃。無數次決定黃莊重大命運的私密會議都是在這召開的。遠離那個在外人眼中美輪美奐的村子任憑哪個刁民也不會往這掀桌子踹板凳。然後,便是爺們兒哥們兒一起泡澡堂子,那才叫一個爽——指點江山玩弄草芥於手掌翻覆間的感覺。然後大家悄悄富足了,富足到黃慶祥都說不清自己名下有多少資產,他怕他萬一哪天腦卒中了,都無人能正常接管他名下資產。兒子不能指望,老婆整個一家庭婦女,兒媳又被傳聞有外心。女兒呢,終歸得嫁出去,得跟別人的姓。
大家夥輪流看報紙,看舉報材料,一個個都橫眉立目摩拳擦掌:準是誰誰誰牽頭的,那個王八羔子沒一天消停的時候,村西的地讓他賣土賣了十好幾萬,他還要怎麼著,就他那尿性,讓他幹一把,他幹得了?我看是活膩歪了!
“打住!我們就事論事,甭管明裏暗裏,不許傷人,現在是非常時期,都給我聽好嘍!誰牽頭折騰,不外乎爭權奪利,權利權利,自古以來就是連體關係。老祖宗玩了上千年的東西誰看不懂?這回召你們過來,我就是怕你們聽見啥風吹草動就沉不住氣,都給我老實點。村裏誰愛說啥誰說啥,這耳朵聽那耳朵冒,又不傷咱筋骨又不割咱肉。現在我們就是要低調,不要再激化矛盾,都聽懂了嗎?”黃慶祥揉捏著額頭。
這次老大的態度與以前比變了個人似的!幾個人麵麵相覷,不得不聽從。興許人上歲數了,行事就顧忌得多?
“我跟你們一塊回黃莊。”黃慶祥換好衣服,看看鏡中的自己,嚇了一跳,這才幾天哪——麵皮浮腫頭發花白,要僅僅是老太太一事不至於把自己折騰成這樣吧!人說死爹娘,萎三年。難道還真TMD得小心?陰陽兩界的較量才是根本吧。
一路上,黃慶祥坐在車後座上閉上養神,他尋思著接下來的規劃,車上人沒有可與之商榷的。
“去哪?老大!”身為村長兼副書記的堂弟問黃慶祥。
“去原先老太太住的那院,你們該忙啥忙啥去吧,有事再聯係。”黃慶祥撩撩眼皮。車子剛好駛過玉佛寺。
沒了老太太,院中安靜了許多。正房臥室中闃無一人。黃慶祥想到了山莊。林姑爺住那,黃佳麗娘倆兒肯定也得在那。當媽的得空當然得陪閨女,何況還有個可愛的小外孫。黃慶祥倒在床上,疲乏感再次席卷全身,看來是年歲不饒人哪。身子的靜止卻阻止不了腦子裏的翻江倒海:無論佳麗怎麼不聽話,可終究是重情意的。保全了她,至少可在晚年有個人惦記他這個當爹的。黃端是難指望上。迷蒙中,被院中房客吵醒,卻原來,院中客房已住了客人。看來山莊那邊又住滿了。
黃慶祥給老婆打了電話:“你們啥時過來,我在老太太這屋等你們呢。”
“我們正準備動身呢。”多年來老婆已習慣了黃慶祥不在家吃晚飯,撂下電話趕緊跟閨女商量。這三代四口迅速趕至老太太的院子。
聽見聲音,人便進了屋子。齊整整的一家三口,還有自己那早已失了風采的女人。突然間感覺到這才是家的味道啊。黃慶祥在佳麗曉海的招呼中坐起身,衝他們點點頭。
“你們說話,我去收拾飯桌,都是從山莊那邊捎來現成的,還以為你又不回來吃呢。”佳麗媽媽說。
“多弄倆菜,有曉海在,別太隨意嘍。”黃慶祥表情可不輕鬆。
“我住這幾天,都吃胖了,山莊那邊的飯挺好的。”林曉海突然間被黃慶祥關注,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大家圍坐。
見桌上沒酒,黃慶祥皺皺眉:“佳麗,我車裏有酒,是喝茅台還是歇五糧液?”他看著林曉海。
林曉海隨口道:“哪個都行。”桌底下拽拽黃佳麗的手,伸出五個手指。
黃佳麗知道他酒量不行,猶豫中不得不聽眾爸爸的分派。仔細看了兩種酒的度數,隻相差一度,不明白林曉海為何要選五糧液。這工夫,佳麗媽媽又從廚房湊了兩個盤子端上來。
這可是與爸爸正式坐下來吃的第一頓飯啊!黃佳麗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突然而至的家宴讓她心中的那份堅硬軟化下來。爸爸竟然也試著讓佳麗斟些酒,佳麗從來沒喝過,還是果汁吧。
“曉海來家裏快半個月了吧,就沒正式招待過你,這第一杯,算我們黃家賠禮,來,幹!”黃慶祥鄭重地端起酒盅。
這話驚得在座的人有些瞠目,林曉海趕緊起身:“伯父,你這話言重了,我這幾天都有人照顧,一直住山莊裏竟給人添麻煩了。這第一杯,我敬您才對。”他雙手捧杯。
二人的杯子碰到一起,仰脖而淨。
“你不在意,我很高興。這些日子事太多,一樁連著一樁。我這才緩過勁兒來。以為你們也回市裏了。電話中聽你媽說你們還沒走,我就放心了。”黃慶祥看著佳麗。
風格突變的爸爸讓黃佳麗有些茫然,見爸爸又端起杯子,她也立麵端起果汁,黃軼也減端了杯子:“幹杯!”惹笑了黃慶祥:“今天的飯,才是家裏的飯。高興,來,幹杯!”
難得一家人那麼舒心地笑。黃佳麗看到媽媽轉過身抹了下眼角。她哪裏知道,去年這個時候,黃慶祥在市胸科醫院一下子就支了兩個架,當時醫生告知心髒動脈血管95%堵塞,隻因及時就診才撿了個大便宜。媽媽有心想攔下黃慶祥再繼續喝酒,卻明白不合時宜。感慨自己時隔四年還家,黃佳麗眼角也有些濕潤,一切就到此截止,也好。她這麼想著,爸爸又開口了。
“這些日子,我覺著自己一下子老了好幾歲,現在我唯一的心願就是看著佳麗風風光光地出嫁。你們將來得空啦,就回家看看我跟你媽,我跟你媽就知足啦。以前都是我這當爸的不對,希望你們別忌恨!”爸爸端起杯子麵對黃佳麗。
“您甭說了,也怪我太任性,閨女不對在先。”黃佳麗一飲而盡。也許親情會化掉所有對何家的承諾,那我該怎麼辦?她心中的不惑在升騰。
“眼下我有一事想跟你們商量——”黃慶祥也不夾菜夾飯。
難道剛才都是障眼法?這才奔入主題!黃佳麗有些不安地看看林曉海。
“你們回市裏後先登記,然後把你住的那處房子過到曉海名下,過戶按贈予辦理,就算佳麗的陪嫁吧,這事越快越好。”黃慶祥表情比剛才嚴肅好多。
林曉海連連擺手;“伯父,您這是,過戶到佳麗名下吧,我名下有一處。”
黃佳麗更是一愣:果真是爸爸的房子,那幾天她恍惚中聽說過連女兒都騙的話,難道就是指這處房子?姑姑啊,你也忒會演戲,明明沒交房租的,或許都是爸爸的主意,怪不得姑姑,唉。
“爸,這些不在乎。曉海爸媽已經給他準備了婚房。”黃佳麗平靜地說。
“你們都對,但這件事隻能聽我的。登記過戶。也許用不了多久,你們就會明白我的用心。現在不必問為什麼,我隻能說到這,來,喝酒!”黃慶祥又端起杯子。
“少喝兩口吧,吃菜,菜都涼了。”媽媽勸說著,指指自己的胸口,暗示著對麵的丈夫。
“沒事,我心裏有根。小加夥,你還沒叫姥爺呢,這半天,喊姥爺!”黃慶祥離了椅子,蹲身在黃軼跟前。
“早喊過了,頭一天來就喊了,你忘啦?”媽媽捶了一下爸爸。
黃軼看看媽媽,奶聲奶氣地喊了聲“姥爺”,惹得黃慶祥臉上滿是發自內心的笑。
“萬一將來你們再生個男孩呢!我要解除你們的後顧之憂,不想讓你們一輩子當房奴!省吃儉用一輩子,犧牲本該屬於你們的享受。兩個男孩兩處房,不偏不向,然後當你們老了,再去選擇到哪裏養老——扯遠啦!”黃慶祥擺擺手,他不想全盤托出自己的家底,而另外一處早已劃在女兒名下的單元房也是在市裏的黃金地段,也許在她們婚禮那天再給他們這份驚喜也不遲。
“說著說著就沒正行,快吃飯吧,都涼啦。”媽媽往爸爸跟前推著碟子。
林曉海心中是五味雜陳:像坐在行進於正弦曲線型軌道的過山車上。不知還會麵對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