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佳麗在睡夢中被手機聲吵醒，似曾相識的數字，迷蒙中接聽：“您是？”
    “是黃佳麗吧，這麼晚了打擾你，不好意思，我是林曉海的媽媽。”
    “您好，伯母，這麼晚了有事啊？”黃佳麗驚訝萬分。
    “曉海到現在也沒回家，從早晨出去到現在，他——在你那嗎？”林媽媽焦急地聲音。
    “沒在，他今天沒來我這，我們也沒能電話，他沒帶手機嗎？”黃佳麗心裏一緊。
    “白天關機，晚上開機了，好像，又無人接聽。後來就打不通了。他現在連工作都辭了，白天他跟我說做什麼背包客，說白了不就是離家出走！是我對不起你們，你要是知道他在哪麻煩你告訴我，不回家也無所謂，我——同意你們的事，這樣總可以了吧？”林媽媽已開始哽咽。
    “伯母，您著急，他真的沒在我這，他不會有事的，您放心，我一有他的消息就告訴您，您也別硬撐著，趕緊休息吧。”黃佳麗不知如何勸慰這位一直鐵石心腸的林媽媽。
    “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讓我怎麼活？我求求你啦，告訴我他在哪，讓他跟我說句話吧！”林媽媽的哀求扯動了黃佳麗的心。
    “我試著聯係他，一有消息就告訴您，我也是打他手機，您等我電話，好嗎？”黃佳麗毫無底氣地說。
    “嗯嗯，你盡快啊。”林媽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想象不出除了黃佳麗，曉海還會去哪。
    黃佳麗除了撥林曉海的電話，還能怎樣，無論如何撥打都是關機狀態。他究竟會在哪裏，難道真的已不辭而別？他至少應該告訴他的父母啊，給我發條信息也行，既然決定了，還怕什麼？間歇中，就又收到了林媽媽的電話：“怎麼樣了，聯係上了嗎？”
    “沒有，他關機。您不用著急，先睡吧，我就一直打，隻要他開機，就會打進去。一有消息，我立馬告訴您。要我說是他手機沒電了，他也老大不小啦，不會有事的，您就放心吧。”黃佳麗已了無睡意。
    “從畢業到現存，他這是頭一回夜不歸宿。你要是聯係上他，你告訴他，我同意你們的事了。好孩子，你也別怨恨我，我也是有難處的！”林媽媽已不知如何是好，就算躺在床上，她怎能睡去。關於林曉海成長中的點點滴滴都湧上了心頭——從小就是個活潑好動的可愛男生，無論領著他到了哪裏都會招來眾人的目光；從幼兒園開始就是節日裏表演節目的主要角色，隻要登上舞台他渾身都散發著光彩，那個時候本著全麵發展的宗旨隨他去吧，怎麼也沒想到到了高中他居然想考什麼戲劇學院！平日間從報紙電視上看到聽到的都是那個圈子裏的光怪陸離事，又怎舍得兒子陷進去。唯一一次阻攔了他的選擇，難道到今天他才釋放出自己的不滿？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難道一直在心中怨恨著媽媽？
    剛才林媽媽的隨口一說，黃佳麗根本就沒當回事，此刻再次重複，她一時無語：完全無望的時候卻聽到了林伯母的親口應允。本該高興才對，眼淚卻止不住地滑落：“謝謝您，我並不是爸爸媽媽的乖孩子，您能接受我，我真的很高興。都是我不好，連累了曉海，我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才能彌補對您和伯父造成的傷害。”
    “傻孩子，別說這樣的話，現在我隻求你和曉海都平平安安的，其它的都不重要！”林媽媽覺得自己已別無選擇。
    “太晚了，您睡會兒吧。他不會有事兒的。”
    “嗯。”
    林曉海醒來，窗外已是大天大亮，身邊卻空空無人。瞬間的便覺出異樣：自己居然赤著身子躺在被子裏！他一把撩開被子，竟然看到絲絲縷縷的血跡，床單上也洇紅了一片！他傻了——明明是與倪虹一起吃飯的，這又是到了哪裏？她人呢？衣服被隨意地扔在了窗前沙發上。他揉揉漲痛的額頭，趕緊離開！他利落地鑽進衛生間。再次麵對汙了的床單，他無計可施，穿好衣服便下了樓。
    大廳中安靜至極，隻有兩位前台值班的小妹。林曉海遞過房卡。
    “先生，您可以走了，有位女士已經結了帳。”笑容可掬地小妹直視著林曉海。
    “倪虹！她走多久了？”林曉海望望門外的大街。
    “天沒亮就走了，這會兒大概有一個小時了吧。”
    林曉海幾步跨出玻璃門，回頭看看牆上金黃色字：山西會館。他迅速掏出手機，早已是關機狀態，試圖打開，瞬間便自動關閉。他回轉身，走進大廳：“小妹，有沒有手機充電器？”他遞過手機。
    “您稍等。”小妹麻利地挑揀出一個衝他莞爾一笑，“您隻能在這充，不能帶走哦。”
    林曉海笑笑：“謝謝你。”他站在電腦跟前背對著小妹，才打開手機，黃佳麗的電話頂了進來。
    “你總算開機了，趕緊給你媽媽回電話，她一晚上沒睡，你可真行，晚上不回家也不告訴家裏一聲，你呀！”黃佳麗怎會提及林媽媽焦急之中的許諾，她當那是無奈之詞，雖然已經被感動。
    “喝多了，讓你們擔心，不好意思，我這就打。”林曉海覺出了身體的異樣，以往酒後醒來從未有過的感覺，想不明白為何會如此。
    “從今天起，不許你再喝酒！”黃佳麗恨透了酒後在外留宿的男人，話一出口不禁啞然：又有何權利管製他呀，趕緊改口：“你沒事就好，趕緊回家吧，我該上班去了。”
    “好，你要保重。”林曉海本想說出自己的決定，終未說出口，臨出門時給她發條短信吧。
    難道真的要遠行？冰冷而遙遠的幾個字，聽著那麼心寒。黃佳麗想追問他，作罷了念頭。
    給媽媽的電話剛一撥出，便招來媽媽的哭訴：“你個混小子，你怎麼就不能告訴我一聲，你想把你媽媽折騰進醫院啊？你不高興了可以整夜不回家，我和你爸不高興了，我們也不回家，行嗎？你這是精神虐待啊。你要是有個什麼閃失，我也不活了……”
    林曉海淚眼朦朧地聽著媽媽一痛發泄，他知道此刻他隻有回家。
    剛掛斷電話，一連串的信息提示，是倪虹：“謝謝你陪我度過二十五歲生日！我曾經發過誓，如果二十五歲之前找不到合適的男友，就會找個有錢人過活，無論他的年齡多大。命運偏偏就在捉弄我，我的台灣老板已經追我好久了，你說我怎麼辦？孤身在津的女孩兒，想找一個真心喜歡自己的男生，咋就這麼難！你是唯一讓我心動過的男生，所以我們有一個晚上的緣分。感謝你留給我的美好回憶，再見！今生緣至此。”
    林曉海拔出她的電話，已是關機狀態，他隻覺得頭痛欲裂，拔下充電器踉踉蹌蹌衝出大門。
    瀝瀝的雨絲早已濕了地表。他仰臉親密接觸著如油的春雨，那一刻他就是幹涸的土地，他喜歡這份潮濕。也不知走出了多遠，隻覺得兩腿酸痛，撩起褲腳一看，兩條小腿竟然各起了一個筋疙瘩！這是怎麼啦？他等候著出租車，一輛接一輛地駛過，等到有車為他停下時，他已渾身濕透。
    一進家門，瑟瑟發抖的林曉海讓焦急憤恨中的媽媽一下子溫軟了語氣：“趕緊衝個熱水澡，我給你沏碗薑糖水，要是感冒發燒，你就老實了，都這麼大了還不知道愛惜自己。唉！”
    撂倒在床上的林曉海迷蒙中不時呼喚一回黃佳麗。眼前的心痛及昨晚的應諾讓林媽媽一直默默垂淚：難道他真的沒與黃佳麗在一起？該不該告訴她此時曉海的狀況？曉海都這樣了，對她還念念不忘，簡直是造孽啊！直到兒子沉沉睡去，林媽媽才輕輕退出他的房間。
    “你也趕緊歇會兒吧，有什麼話下午再說吧。身體要是搞垮了，說嘛都晚啦。這些日子你和曉海都瘦了。”林爸爸哪裏會想到事情發展到了這步田地。
    “難道我錯了？我的出發點都是為了曉海考慮啊，怎麼他就不明白？”林媽媽無力地靠在沙發上。
    “他早晚得獨立，不如就趁現在放開手腳，隻要兒子健康快樂比什麼都重要。我可一直都這麼想。他已經不是三五歲的孩子了。”林爸爸憂心忡忡地說。他心裏清楚，是他們夫妻婚後接連早產夭折了兩個成形的男孩兒這件事在妻子心裏留下了陰影，如果第三個孩子再落不住，說不準妻子就會精神錯亂。還好，曉海終於長大成人，誰又會想到在兒子的婚事上，又生出這麼多事端。
    “我累了，昨晚我們都沒睡好，歇歇吧。”林媽媽哀傷地回了臥室。那一刻，她以為自己突然間就老去了很多。
    林爸爸無力地走進衛生間，收拾著兒子替換下的濕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