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吃了飯，仍不見黃佳麗現身，林曉海敲響臥室的門。未見應聲，他推門而入，屋內光線微暗。她倦身坐在床上，眼神癡癡，像個六神無主的孩子。
    “你還好嗎？”林曉海棲身而近。
    黃佳麗躲開一段距離，她想不明白的是如果他主動斷了與自己的往來，他根本沒有任何損失，他又何必如此違拗媽媽。
    “你真希望我走？黃軼已經吃過了，我陪你一起吃，來。”林曉海伸手想抓住她。她逃避瘟神似的看著他：“我說了遠離你，我必須做到。我不會扔下黃軼一個人跟你走，求你以後不要再來了。”她淚眼婆娑的，又不敢太張揚了聲音。
    他以為她未得到任何消息，已猜想出結果：“昨天沒給你消息，不代表永遠沒有。我從沒有說過讓你一個人和我在一起，別生氣啦。黃軼還等我吃完飯陪他玩兒呢。”
    黃佳麗不知該不該告訴他白天的事情，算了吧，隻會讓他們母子更加疏遠。寧可與孩子一起消失，還他一個清靜之境。想到這，黃佳麗下了地，連兒子在門口觀望中竊竊地喊了聲媽媽都沒有回應，就進了衛生間。她簡單收拾著自己，至少看上去不那麼憔悴。回到客廳，她彎下腰對兒子說：“你看你的電視，媽媽與林叔叔說些事情，很重要的事情，你不許偷聽，好嗎？”
    黃軼不解地點點頭。
    “我們先吃飯，你來一趟，總不能讓你空著肚子回家。”黃佳麗看也不看林曉海。
    林曉海感覺有些不對，二人無言地相對而坐。
    飯後。林曉海想收拾碗碟，被黃佳麗按在椅子上：“你是客人，怎麼可以幹這種活兒。”
    林曉海一把抓住她：“佳麗，你幹嘛這種語氣，好像我們是陌生人似的。”
    黃佳麗麵無表情地撤掉碗碟後關了廚房的門：“我已經想好了，會盡快帶著孩子離開，你再也不會看到我們。隻有這樣，你才會開始新的生活，忘了我們，是你唯一的選擇，你聽明白了嗎？”
    林曉海瞪大了眼睛：“你去哪？”
    黃佳麗冷冷一笑：“我能去哪，回我爸媽那，他們要是不收留我們母子，那就是往死路上逼我！”
    林曉海搖搖頭：“過的好好的，為什麼要走？工作、家，都不要了嗎？”
    黃佳麗環視著整個屋子：“我那工作有今兒個沒明兒的，你前腳走後邊就會有人頂替進來。我這畢竟是租的房子，能叫家嗎？你一個月交不上房租，人家就趕你走。山野中長大的女孩兒，回歸山野是最好的選擇，至少沒了煙塵沒了聒噪。”
    “山野？我印象中你家在縣城，離市裏這麼近，我一樣會找到。”林曉海不以為然。
    “你找不到！我可以選擇在縣城的某個小區裏，也可以選擇某個山坳裏的院落中，勸你別勞心費力。我會強迫自己忘記城市中的一切。所以，你喝過這杯水後，就隻當我們是永別。”黃佳麗雙手奉上手中的杯子。
    林曉海苦笑著接過杯子一飲而盡：“你走吧！你躲開了這一切，我呢，我也走！”
    “你去哪？你的根就在城市，你去了哪也得回來，跟我不一樣。”黃佳麗期望他好，那是她消失於他的世界中的真正目的。
    “夢想沒有了，愛情成了泡影，我連自己的方向都不找不見了，我幹嘛還呆這裏。就四處流浪吧，也許每個美麗的地方都可以是我的夢境。”林曉海空洞的眼神透著點點淚光。
    黃佳麗不忍去看：難道離開也是一種傷害？
    林曉海落落地站起身，連外套都忘記拿就直奔門口：“我走啦，以後我會天天來看你，連續三天見不到你和黃軼，也就是該動身的時候了。”
    “你就這樣走？”黃佳麗拿起沙發背上的上衣，攔在他麵前。
    此刻林曉海上身隻穿了件半袖無領T恤，而窗外已淅瀝著小雨。
    林曉海與她的淚眼相望：“我該怎樣走？你說這裏不叫家，可我從第一次走進就聞到了一股家的味道。”
    “你連外套都沒來得及穿，外麵在下雨，你這個樣子，讓人怎麼放心得下。”黃佳麗哽咽起來。
    林曉海一把攬過她：“我哪也不去，就這麼陪著你，你都已經決定離開，為什麼還為我擔心？”
    黃軼早已不看電視，他就隱在沙發後盯著他們，一見他們相擁而泣，不由得哇地哭出了聲。他跟到他們跟前抱住了大腿：“叔叔媽媽你們怎麼啦，是不要我了嗎？”
    黃佳麗緊摟著林曉海，任憑淚水肆意地流，她呢喃的話語一下擊醒了他：“今生你我無緣，來世再說吧。”
    “不！”林曉海俯身抱起黃軼：“好孩子，不哭，叔叔媽媽都喜歡你，誰也不能讓我們分開。”
    黃佳麗心中的悔隻有她自己品嚐著。那一刻，她才明白原來自己的堅強根本就是一場偽裝，眼前的男人怎麼就不能成為她的支靠？這一刻，她抓住了。緊緊的，似乎怕眼前的一切瞬間便會消散。
    林曉海褲兜中的手機響了，那麼刺耳。黃佳麗仿佛從夢中醒來，接過黃軼，抹著他臉上的淚痕。
    果真是媽媽。林曉海不得不接聽：“我與同事一塊兒吃飯呢，一會兒就回家，別等我啦。”
    林媽媽：“這是哪家飯館，還在放電視？”
    林曉海：“是單間。”
    林媽媽哪裏相信：“那好，你讓同事接聽一下，我請教幾句。”
    林曉海已鑽進廚房：“您這是幹嘛，讓我怎麼在同事跟前混啊？”
    林媽媽：“曉海呀，我以前一直相信你，可現在我有一種預感，你肯定和那個女友在一起，你不要騙我，好不好，算媽媽求你啦！”
    林曉海心中一沉，沉默了半天：“是，我是和她在一起，因為昨天她沒有得到我的消息，我必須當麵跟她說清楚。”
    林媽媽：“你說的清楚嗎？我的意思還要多明確，先拉開距離，自然就會慢慢忘記，然後都重新開始，對誰都好。”
    林曉海：“我做不到，而且我今晚就打算陪著她們母子，不回家啦。”
    林媽媽腦中瞬間一片空白：“絕對不行！除非她答應把孩子交給別人帶，不許帶進咱家。你現在馬上回家，要不然我和你爸爸就去找你，就算你不告訴她家住哪，我們也能找到——你要不在乎我和你爸，我和你爸就圍著天津市轉到天亮！”
    “你們這是何苦！我明天後天還會來見她，你們不可能天天下班後堵在我單位門口吧？我們要是會發生什麼，早就發生了。你們別出來找，省省腳步吧。”林曉海頭都大了。
    “我們這可都是為了你啊，相信媽媽。”林媽媽的癡狂，讓林曉海倍感惶恐，惶恐中就掛斷了電話。那一刻，他真想與黃佳麗攜手而飛，就從此消失於這個地球之上。
    林媽媽傷心至極：“他居然掛了我的電話，這還是我們的曉海嗎？我伺候了他二十多年，卻敵不過一個相識才不到三年的孩子媽。”她麵對著丈夫哭訴著。
    “我說你也別太傷心了，一旦逼他們做出不理智的事，咱後悔可就晚啦，慢慢來，啊。”林爸爸根本就不想陪著老婆出門找兒子。
    “你要是不陪我去找兒子，我自己去。”林媽媽換著衣服，林爸爸哪裏攔得住。
    “東西南北，你往個方向去，天津這麼大！”林爸爸無奈地跟在老婆身後。
    “中午我們見過一麵，方向錯不了。”林媽媽那麼堅定地說。
    黃佳麗看著安靜中的林曉海：“收拾好自己，趕緊回家吧，以後不要再惹媽媽生氣。”
    林曉海坐回沙發上：“我是不是特沒用，連這點事都處理不好，你還會等我嗎？”
    黃佳麗搖搖頭：“婚姻根本就不是兩個人的事情，現實有太多無奈。你陪我們母子走到今天，我應該感謝你。你讓我們母子單調的生活充滿了歡笑，世上還有比這更寶貴的禮物嗎？為了回報你，更是為了你將來的幸福，我會好好考慮下一步的選擇。所以，我希望你近一段時間不要再來我這，隻會增加你媽媽的反感，讓大家都難受。兩個人的結合應該得到雙方家長的祝福，那才是完美的牽手，你會遇到。”
    一種預感油然而生，林曉海無助地看著她：“你保證別離開我，我就聽你的。”
    “嗯，我保證。”黃佳麗違心地一笑。
    林曉海的手機再次響起。
    “曉海，我和你爸就在春香麥餐廳門口，你們離這不會太遠，你要是不跟我們回家，我們就在這等你一宿！”林媽媽嚴厲的口吻。
    “春香麥？”林曉海看看黃佳麗，手機就離開了耳邊，“春香麥在哪？”
    黃佳麗也是一驚：看來他媽媽是堅決反對這份情感的存在了，苦笑著說：“奧體中心對麵，離我這有三站地吧。”
    “她怎麼知道這個地方？天津這麼大，我媽媽居然知道你家跟前的快餐廳！不對，你有事瞞著我，我媽媽是不是找過你？”林曉海感覺自己的腦袋就要裂開似的。
    “沒有，絕對沒有！”黃佳麗指指他手中尚在接聽狀態的手機。
    林曉海對著手機接著說：“我馬上就到，我說到做到！”隨即掛斷電話。
    “你有事應該告訴我，不要一個人承擔。”林曉海逼近黃佳麗。
    黃佳麗拽著黃軼，遠離他幾步：“你穿好衣服，我給你拿傘，別讓你爸媽等太久。”她希望他離開，她現在需要的是安靜。
    林曉海接過外套便離開。細雨中，他朝著體育中心兩眼無神地走著，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直到他渾身濕漉漉地出現在父母跟前，他什麼也不想說更不想聽。他真想就這麼走掉，永遠不再回來！坐在出租車上，他不理會媽媽的所有問話。那一刻，他心中像窩著一團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