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體會了一把貧窮，無知以及卑賤的身份帶給他的痛楚。
    第一次，是在司雪衣府上。
    他把拳頭攥的緊緊的，對著主位上的陸霆哽著喉嚨憋出一句:“陸大人，這個地方不適合我，不打擾各位了。”
    說完，轉身就走。
    隻是前腳剛踏出門檻，後腳便被一對侍衛伸手攔住。
    “我說楚郎……你這麼著急幹什麼去？”身後是李公子的聲音，接著是衣裳窸窸窣窣和走路的聲音。
    楚風華不回頭也不說話。
    “楚郎，離開這裏之前，不妨先照照自己什麼模樣？你就會明白到底是我李某好色，還是你有問題？”他說著抬了抬手，“來人，給楚郎拿鏡子。”
    很快，一個侍女便拿著麵銅鏡嫋嫋娜娜走過來。
    “看看吧，楚郎。”
    楚風華實在忍無可忍，捏緊拳頭，轉身正要給這恬不知恥的男人一記拳頭，可一轉身卻看到了麵正對著他的鏡子。
    自從鳳霖國滅亡，他被迫淪為奴隸，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照過鏡子，遂眼前這麵鏡子裏的人看起來很陌生，陌生到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這就是自己。
    鏡子裏的人，姿貌端華，眉目如畫。烏黑的長發用紫色緞帶束起，一半披散，一半高束。層層疊疊的紫袍緊裹邤長的身姿，華麗高貴。
    “怎麼樣？楚郎。”李公子往他身邊湊了湊，嬉笑道，“我沒說錯吧？”
    他現在對自己的厭惡和對身旁這個人的厭惡終於達到頂點。
    “滾開！”
    他嘶吼一聲，一拳捶上這人的臉，這人立刻失去平衡，跌倒在一旁的矮桌上，酒杯玉壺碎了一地。
    他轉身牟足了勁兒往門外衝，那兩個方才攔他的侍衛突然拔出劍，白花花的劍光在豔陽下晃花了他的眼。
    他禁不住倒退兩步，堂內人皆不說話，一臉看好戲的樣子。
    憤怒掩蓋了恐懼，他紅著眼，扭頭一拳砸向侍女手中的鏡子，侍女尖叫一聲，向裏邊兒跑去。
    鮮血從手背淌出，一滴一滴滴到碎了一地的鏡片上。
    他俯身撿起腳邊的鏡片，毫不猶豫向臉上劃去。
    “楚風華，你要幹什麼？”主位上正襟危坐的陸霆，突然瞪圓了眼。
    楚風華的手頓住，死死盯著陸霆，冷笑:“男人作娼，出賣肉體，成為異性和同性的玩物，那是別人的事，我管不著。可如今，你把我同他們視為一體，不如把我殺了。”
    楚風華說完，閉上眼，鏡片眼看就要刺進他的皮膚裏。
    “放他走！”陸霆聲音顫抖，臉色蒼白。
    楚風華睜開眼，將鏡片扔到地上，轉身飛也似的逃出了薔薇別苑。
    因為他怕陸霆改變主意。
    頂著晌午的烈日，七拐八拐跑了幾條巷子，才氣喘籲籲在一棵槐樹前停下。
    槐樹下正好有一個補衣裳的老婦人，眯著兩隻眼費力的穿針引線。
    楚風華看著婦人膝上擺放著件破破爛爛的男人衣裳，靈機一動，計上心來。
    他迅速脫下身上的紫袍，拿在手中走過去，然後蹲下身子，笑盈盈道:“大娘，是在補衣裳嗎？”
    “唉，我老婆子不中用了，看不清，半天都沒把這線穿到針眼兒上。”
    “大娘，我這裏有件衣裳，您看看質量怎麼樣？”
    老婦人接過衣裳眯眼瞅著，用手摸著，讚不絕口。
    等到抬頭想要把衣裳還給麵前的年輕人時，卻不見了年輕人的身影，順帶連自己膝上那件破衣衫也不見了。
    楚風華則一邊向前跑，一邊把那件打了無數個補丁的粗布衣衫套在身上。